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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只是替自家大哥惋惜,估摸着这次以后,自家大哥只能死心放弃了,并不至于生气。
  可再听完施清如后边儿的话,说什么她大哥‘不给存在的善意,带给别人的可能并不是善意,而是麻烦甚至灾难’,还说她大哥‘感动的,可能只是您自己’……丹阳郡主便忍不住有些恼火了。
  她大哥对她那么好,把一颗真心尽数双手奉上,可以说已经拿出全部的诚意,也做到一个男人所能为一个女人所做的极致了。
  清如毫不感动,毫不受宠若惊便罢了,竟还如此践踏她大哥的真心,她就算要拒绝他,不能把话说委婉点,含蓄点,不能让她大哥慢慢儿的接受么?
  直接一开口便是这般伤人的话,难道不知道“恶言一句六月寒”,言语有时候比刀子还锋利,还更能伤人吗,她不就是仗着她大哥看重她,便有恃无恐吗!
  丹阳郡主这才忍不住闯了进来,但仍忍住了心里的不满与恼火。
  想着能不能再替萧琅圆圆,再做做最后的尝试,毕竟她就这一个亲哥哥,自小便感情深厚,她也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
  为此连顶撞母亲都在所不惜,被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亦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见是动了真心,那她当妹妹的,自然第一个不能让他伤心。
  丹阳郡主说完,见施清如不说话,笑容越发淡了。
  余光见萧琅要说话,忙以眼神制止住了他,方看向施清如,似笑非笑道:“清如,看来你心里还是没拿我当朋友啊,朋友沏了茶请你吃,你不肯吃,难道非要我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你不成?”
  心里的火气已快要压不住。
  就因为她大哥对她另眼相看,她都一点没怪她害得自家母亲与大哥母子失和,也一点没挑剔她的不足之处了,她却还要如此的拿乔,——若接下来她仍坚持要走,她一定站到母亲那一边,再不许大哥鬼迷心窍,执迷不悟!
  见丹阳郡主都抬出自己郡主的身份来压人了,施清如只能笑道:“郡主言重了,下官是真有公事在身,不过郡主亲自沏的好茶,下官的确不能辜负了,定要好生品尝品尝才是。”
  抬手端了茶托上的一杯茶。
  丹阳郡主见她终于端了茶,脸上方重新有了笑模样,递了另一杯给萧琅,“大哥,你也尝尝我沏的茶吧。”
  萧琅也接了茶,余光见施清如已低头在品茶,忙趁机瞪了丹阳郡主一眼,示意她不得胡来,这才低头也吃起茶来。
  施清如很快吃完了茶,并没觉得丹阳郡主‘亲自沏的茶’与旁人沏的有什么差别。
  嘴上却笑道:“郡主泡的茶果然又香又醇,下官虽是个不懂茶的俗人,从来吃再好的茶都有如牛嚼牡丹,依然觉着极好,只嘴笨,描述不出来这种好而已,郡主可千万别笑话儿下官俗才是。”
  丹阳郡主摆手笑道:“我怎么会觉得你俗,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同嘛,有关医术方面,我也不一窍不通吗?”
  施清如笑道:“郡主太谦虚了,下官就会这一样而已,您却是样样都会,下官差您可差远了。”
  又硬撑着与丹阳郡主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再次提出告退了。
  服侍萧琅的小太监就端着热气直冒的药碗进来了,“郡主,大爷该到时辰吃药了。”
  萧琅英挺好看的眉立时皱了起来,“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凉了再吃。”
  丹阳郡主却立马拆起他的台来,“大哥,你确定一会儿凉了你真要吃吗?不会是打算等跟前儿没人了时,把药偷偷倒掉,再骗大家伙儿是你自己吃了吧?当我不知道你呢!你说你也是,这么大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偏打小儿怕吃药,传了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儿你呢!我来喂你吧,不亲眼看见你把药吃下去,我可不能安心。”
  萧琅让她说得一脸的尴尬,眉头也皱得更紧了,“我真的会吃的,珑儿你就放心吧。”
  丹阳郡主却哪里肯信他,直接道:“不行,我就要亲手喂你吃了才能安心……你吃不吃?我已经吹凉了,不然你就自己吃……又不肯自己吃,又不肯我喂你,分明就是不想吃!”
  “我不是不想吃,我只是不想现在吃,待会儿凉了我一定会吃的。”奈何萧琅说什么都不肯配合。
  他是真的怕吃药,每次吃药都跟受刑一样,又要捏鼻子,又要吃完了立马吃蜜饯,这样有损形象的行径,如何能让施太医看到?
  她势必得越发不喜欢他,越发不肯给他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现在吃!
  兄妹两个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丹阳郡主都没能成功,气急之下,目光落到施清如脸上,立时亮了,“清如,要不你替我喂一下我大哥药吧,你喂他他一定会吃的。”
  施清如一见丹阳郡主看向自己,便知道要糟糕了。
  果然她的预感立时得到了印证,心里实在忍不住烦躁,郡主心里想什么,不说如司马昭之心,已是人尽皆知,至少她是心知肚明的,为什么还要来这一招呢?
  她只能勉强笑道:“郡主,下官虽是太医,也给病人喂过药,到底与萧大人男女有别,怕是不方便……您要不就先把药放着,等放凉了,再请萧大人吃吧?萧大人这样的人物,定然言出必行,您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的大哥不成?”
  不想丹阳郡主却是直接点头,“对,我就是信不过他,你是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与他因为吃药,已斗智斗勇过多少次。你也别说什么男女有别了,我虽不了解你们太医院的人和事,也曾听说过一句话‘医者父母心’,大夫们都是‘有医无类’的,你只把我大哥当自己的病人,不就不用避讳什么了?”
  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不由分说将药碗塞到了施清如手里。
  施清如头痛不已。
  她才与萧琅把话说清楚了,马上又喂他吃药,算怎么一回事?回头他不认为她只是在尽太医的本分,又因此继续执迷不悟怎么办?
  她是过来人,比谁都清楚有时候对方只是一个无心之举,却会给那仰慕他的人带来多大的影响与希望,最好的法子,便是压根儿不给对方任何希望,任何能令其产生误会的信号!
  可丹阳郡主方才能变相的逼她吃茶,现下定然也能一直变相的逼得她答应给萧琅喂药为止。
  她只能几步上前,坐到了萧琅床前的小锦杌上,低声道:“那萧大人,就让下官喂您吃药,一尽自己的本分吧?”
  再次点明她只是在尽自己太医的本分,也省得他误会。
  萧琅当然听得出来,心里很不想勉强她,可又舍不得这个难得的机会,也许,这个瞬间,是他除了那夜抱她上下树以外,唯一一个最亲近她的瞬间了,不然,他不会犹豫再四,还是没有出口阻止自己的妹妹……
  他终究点了头,“那就有劳施太医了。”
  施清如便舀了一勺药,送到了萧琅嘴边。
  萧琅刚张嘴要吃,就有小太监跑了进来:“大爷,郡主,厂公来了——”
  萧琅与丹阳郡主都是一愣,韩征/韩厂臣从不踏足乾西五所的,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但随即兄妹两个便明白过来他唱的是哪一出了,必定是知道施太医/清如来了乾西五所,所以忙忙赶了过来。
  可他不是一直都在试图推开施太医,一直都真心希望她能好吗,莫不是已经改了主意了……萧琅想着,沉声吩咐小太监,“就说我要先更衣,好生服侍着韩厂臣稍等片刻……”
  却是话音未落,就见韩征已大步走了进来,“本督与萧大人又不是外人,萧大人何必那般讲究?”
  顿了顿,“原来郡主也在呢?臣参见郡主。”
  见过了丹阳郡主后,目光往四下里一溜,这才发现施清如竟坐在萧琅的床边,还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持着汤匙,显是正喂萧琅吃药。
  韩征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看向萧琅淡笑道:“前两日就听说萧大人病了,连金吾卫都告假没去,当时就说要来看望萧大人,可惜一直到今儿才有空,还请萧大人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萧琅回以淡笑:“韩厂臣日理万机,是整个皇城里出了名头一个最忙的,有那个心意,我已感激不尽了,如何还敢见怪?韩厂臣请坐,丹阳,让人给韩厂臣沏茶来。”
  丹阳郡主应了“是”,满心苦涩的将目光自韩征身上收了回来,吩咐小太监:“还不快沏茶去?”
  韩厂臣从进来起,目光便一直在找人,连给她行礼时,都没正眼看她,等他寻到清如后,目光便如在她身上扎了根一般,再也没移开过,他一定很喜欢清如,很在乎清如吧?
  韩征已又笑道:“茶就不必吃了,本督还有事要忙,马上就得告辞离开。本督给萧大人带了些药材补品来,萧大人千万别嫌弃减薄。”
  萧琅笑道:“感激韩厂臣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丹阳,你替我送韩厂臣出去吧。”
  丹阳郡主闻言,心里这才没有那么苦涩了,就算送韩厂臣出去只有短短几十丈的路,至少也能单独与他说上几句话儿,已经很好了。
  她上前两步笑道:“韩厂臣,请吧。”
  不想韩征却道:“就不劳烦郡主了。对了萧大人,施太医本督也要一并带走,太医院可离不开她,方才本督过来时,遇见了太医院的田副院判,听说一直是他在照管萧大人的身体,那想来施太医留下也没有什么用,——还坐着做什么,还不随本督走?”
  后面一句话,是对施清如说的。
  施清如却仍坐着没动,若现下令她离开的人换成任何一个旁人,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趁机离开萧琅的住所,也省得再被逼着给他喂药,弄得剪不断理还乱,彼此更尴尬。
  可那个人是韩征,她就不想听他的话了。
  她都已经与他说过了,让他不要再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便立时赶到为她解围解困,她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今儿却又来了,到底想怎么样?放过彼此,让彼此都别再作茧自缚了,不好么?
  至于方才乍然听得韩征来了,乍然见得他果真进来那一瞬间心里那隐秘的惊喜与如释重负,则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韩征见施清如不动,心里越发酸溜溜了。
  她不但来看萧琅,亲自给萧琅喂药,竟然还无视他,不肯跟他走……感情又不是其他东西,说收回就真立刻就能收回的,她难道这么快,就真已不喜欢他了吗?
  他吸了一口气,方道:“施太医,常副院判真有事寻你,你现在便随本督走吧。”
  施清如这回总算站起身来,欠身开了口:“还请督主先走吧,下官稍后再走。”语气虽恭敬,却透着说不出的疏离。
  萧琅心里有底了。
  看来施太医对韩征纵然还有情,也多半已因一些他不知道的原因冷了心,那纵然韩征已经改了主意,他胜算也反比之前更大了些,那他就更不能放弃了!
  萧琅因抢在韩征之前开了口:“是啊,韩厂臣不如先离开吧,施太医还没给我诊治完呢,待诊治完了,自然会离开的。”
  韩征幽黑的双眼里就越发没有一丝暖意了,轻笑道:“什么时候太医除了问诊以外,还得亲自给病人喂药了?这是太医院新兴的规矩么,本督今儿倒是第一次知道。”
  萧琅寸步不让,“太医院倒的确没有这个规矩,但我这不是身上不方便吗,只好劳烦施太医了。”
  韩征继续笑,“萧大人屋里这么多奴才,却连服侍主子吃药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到,养来有什么用?看来本督回头得知会内务府一声,替萧大人另换一批好的来使唤了。”
  萧琅淡淡道:“这便不劳烦韩厂臣了,这些小事,家母知道替我安排好的。韩厂臣若是没有旁的事,就请忙您自己的去吧。”
  二人话倒是说得还算客气,你来我往间的剑拔弩张却已然遮掩不住,连带整间屋子里的气氛都跟着变得紧张了起来。
  丹阳郡主看一眼韩征,又看一眼自家大哥,终究还是忍不住笑着打起圆场来:“韩厂臣,是因为我笨手笨脚的不会服侍人,才托施太医替我喂我大哥药的,您日理万机,且先忙您自己的去吧,待会儿这边完事儿了,我会安排人好生送了施太医回去的,您大可放心。”
  韩征却仍是没有离开,只淡淡道:“臣只知道没有太医还要亲手喂药的规矩,太医到底也是朝廷命官,做这样的事,传了出去,朝廷体统何存?郡主要不吩咐其他人来服侍萧大人吃药吧,下人服侍怎么也比施太医更周到……”
  施清如打断了他:“督主,下官与郡主是朋友,朋友相托,下官自然是欣然从命,所以,是下官自愿的,与什么规矩体统都不相干,还请督主不要再为难下官,让下官失信于朋友,这便请回吧。当然,若督主实在要等到下官忙完了才肯离开,也行,下官这便当着您的面儿,喂萧大人吃完了药,再随督主离开便是。”
  说完便复又坐下,舀了一勺药,再次送到了萧琅嘴边。
  他凭什么一脸兴师问罪的架势,她又不是他的谁,他凭什么管她给谁喂药不喂药?
  难道不知道,他这样会让人误会吗?之前就是这样,每次都做些暧昧不明,模棱两可的事,弄得她每次都既欢喜又怅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好在这次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动摇了!
  至于此举会不会让萧大人误会,也只能回头再向他细细的解释了……
  念头才刚闪过,手上的药碗已被人夺了去,人也随即被扯了起来,不由分说便拉着往外走。
  不用说,扯她之人正是韩征了。
  耳边随即响起他的声音:“萧大人,本督的人本督便先带走了。今日之事,本督也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毕竟施太医是本督的内眷,你一个外男,与她走太近着实不方便;你出身尊贵,若还要一味的接近她,只怕长公主知道了,也会不高兴,所以务必请下不为例。”
  话音落下的同时,脚步也越发的快了。
  他自己倒是人高腿长,施清如却两步才能抵他一步,被他抓着的手又怎么都挣不开,只能被动的跟着他不停的往前走,连看一眼他要带她去哪里都顾不上,简直苦不堪言。
  不知道走了多久,施清如已是气喘吁吁,实在要走不动了之际,韩征总算停下了。
  施清如忙用力一甩,总算这次把一直钳着她的大手给甩开了,忙捂住了火辣辣作痛的手腕儿,冷声道:“督主拉了下官到这里来,不知到底有何吩咐?有就尽快吩咐,下官莫敢不从;若是没有,下官便先告退了,太医院那么多事,可离不开下官。”
  韩征见她不停的揉自己的手腕儿,忙抓过她的手一看,就见雪白无暇的一截皓腕上,已多了一圈红红的印记,心里大是后悔。
  忙放柔了声音道:“很疼吗?对不起,都是本督……我手太重了,以后我一定会多注意的。”
  施清如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下官不敢言痛,毕竟督主既是下官上峰的上峰的上峰,又对下官恩重如山,不论督主给予下官的是什么,下官都只能受着。督主到底有吩咐吗?若是没有,下官真要告退了。”
  说完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韩征见状,忙挡到了她前面去,低声道:“清如,你能别对我这般客气冷淡吗?我真的已经意识到过去的错误了,你就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儿的弥补你吧……”
  施清如打断了他:“督主这话下官听不懂,您对下官恩重如山,哪里还需要什么弥补?”
  她一直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韩征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这才知道,以往自己也以这样一副冷淡疏离的架势对她时,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不由又悔又痛,片刻方低声道:“好,我再不说这样的话,我只做不说就是了。只萧琅那边儿,你还是别与他走太近了,他、他的婚事无论如何他自己都做不了主的,福宁长公主骄横又跋扈,撒起泼来,连皇上都得让她三分;萧琅还是当儿子的,不说母子情分了,只碍于孝道,他便忤逆不得福宁长公主,你若再与他继续……像方才那样,等不到他求得福宁长公主点头同意,福宁长公主先就要了你的命了,你千万不要再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