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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出了听雨楼,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沉声与林妈妈道:“我活了三十几年受的气,都没有这两个多月合起来多,这些日子我也算是忍够了!”
  林妈妈听得大是心疼,忙道:“太太千万放宽心,不管怎么说,很快就有结果了,若结果如伯爷和老爷所愿,当然最好,若、若万一……太太也不必心焦,大小姐那么好,又不是只有嫁回伯府一条路了。依我说,前儿递话给夫人的阮家就极好,届时太太也不必再忍受西跨院那一家子人,直接让老爷把人送走,想来老爷也不会再有二话……”
  “那阮家好在哪里了?”
  张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打断了林妈妈,“一个庶子罢了,就算打小儿便养在嫡母跟前儿,那也是庶子,也配肖想嬿儿?她可是她爹的嫡长女,若不是、若不是……我吃了一辈子庶出的亏,怎么忍心让嬿儿再重蹈我的覆辙!”
  主仆二人说的却是前些日子有意向陈嬿提亲的一户人家,对方家主官拜五品,比施延昌高半阶,两家倒也算门当户对。
  可惜对方的长子早就娶了亲,只剩一个庶子,虽然嫡母一样疼若亲生,打小儿便与长子一般教养,如今已经是秀才,反倒比长子更有出息,张氏依然一万个看不上。
  林妈妈见张氏说什么也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只得低声道:“太太疼大小姐的心,自是谁也比不过的,那咱们回头便回了人家吧。”
  张氏冷冷道:“不用等回头,你今儿就给我回了,虞氏若还不肯吃敬酒,回头就别怪我让大哥请她吃罚酒了。至于西跨院那一家,就算施清如回头成功留在了都督府,我也会立时让老爷送走他们的,韩公公难道还会替施清如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成?她和施延昌都少给我拿了鸡毛当令箭!”
  虽然这些日子那对老不修的和那个色中饿鬼都极安分,几乎日日都待在西跨院足不出户,偶尔出门,也都是施延昌休沐时,随了施延昌出门,再没敢惹过她,她依然烦透了他们,不能再多忍受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怕一日!
  林妈妈笑道:“太太说得极是,我们且再忍他们几日吧。”
  之后几日,针线班子和银楼的人都是一日几次的出入听雨楼,动静大得西跨院都听说了。
  施老太爷与施二老爷还罢了,施老太太与施兰如却是羡慕妒忌恨得不行,老大/大伯说进京后就要给施清如说一门好亲事,让她风光出嫁,如今看来,她的好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施老太太脸似锅底,老大到底怎么想的,张氏又为什么不拦着,她可是当后娘的,哪个后娘这么好心的?她就不能给死丫头挑一门马屎皮面光的亲事,把她嫁得远远的吗,对自己的公婆和小叔子倒是心黑得紧!
  至于施兰如,则是除了羡慕妒忌恨,还有惶然与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哪里。
  本来她之前日日都到大伯母跟前儿服侍奉承,已经能察觉到大伯母对她一日比一日和善,一日比一日喜欢,偏偏忽然林妈妈就套起她的话来,问她娘和弟弟都是怎么死的,施清如之前又是什么样的?
  她哪里敢说,且不说说了大伯和祖父祖母爹爹都不会饶她,就算他们肯饶她,她也没那个脸说出口,羞于启齿啊,万一她说了,大伯母便也拿她当脏东西,再不肯理会她呢?
  施清如也万一再对付她呢,她可不是她的对手。
  施兰如只能装傻充愣,三缄其口,于是换来的便是张氏这些日子待她冷淡了不少,陈嬿也是一样,她绝大多数时间又只能待在西跨院里,忍受施老太太的打骂,还要强忍羞耻,当没看见听见东厢房自己父亲与他那个新通房的一些不堪的动静一般,着实是度日如年。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施清如自不知道施老太太与施兰如在想什么,便知道了,也不关心,事实上,这家里任何一个人的想法,她都已不再关心。
  她的心思都用在了期待四月十五快一点,再快一点到来上。
  总算四月十五在她的期盼中,如期到来了。
  一大早,她便起身好生沐了一个浴,然后换上了张氏给她新做的衣裳——上身是茜红色绣折枝花的褙子,下面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衬得她越发的肤光如雪,高挑袅娜。
  张氏稍后过来见了,十分的满意,总算没枉费她这些日子日日燕窝人参木瓜猪脚的给她养着,银子花得海了去。
  她亲自给施清如挑了一支蝴蝶展翅金步摇簪到发间,又在她发髻的另一侧给配了两朵别致的珠花和一对玉兔捣药的耳环,才笑着吩咐玉秀:“给你们小姐上妆吧。”
  于是玉秀便给施清如上起妆来,等妆扮完了后,张氏心里就更满意了。
  面上却一派的不舍,拉了施清如的手低声道:“好孩子,怕你祖父祖母和姐姐妹妹弟弟们舍不得你,我便没有告诉他们,总归都在京城里,以后你要回来,也是极便宜的,你不会怪我吧?”
  施清如笑道:“自然不会。”
  又虚应了张氏几句,便带着桃子,去到二门上了车,由林妈妈陪着,低调的去了都督府,——这种事,施延昌与张氏自然不可能亲自送她去,也不可能大张旗鼓,轻车简从,悄无声息是最好。
  却正合了施清如的意,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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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面倒计时o(* ̄︶ ̄*)o
  第七十九章 为主分忧
  韩征立在乾元殿的内殿外已快一个时辰,里头却依然是毫无动静,跟他一起侍立的沈留渐渐有些站不住了。
  他低声说道:“督主,还不知道得等多久,要不您去外面歇会儿,让属下在这儿守着,一有动静便立时着人去请您?”
  沈留的声音压得极有技巧,从舌尖底下送出,既不会惊动旁人,又恰好能传到韩征耳朵里,嘴巴看起来还一动也不动,是在内廷待久了的人,都无师自通的一项基本技巧。
  韩征却仍是长身玉立,不动如山,只看了沈留一眼。
  沈留便知道他这是否了自己的话了,讪讪一笑,挺了挺腰,也站得越发的直了。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隐隐听见里面响起了声音:“尊上,时辰满了。”
  然后是隆庆帝压低了的声音:“嗯。”
  再然后,又是长时间的安静,等到一身明黄五爪金龙常服,披散着头发的隆庆帝终于从内殿出来时,已又过了半个时辰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着月白宽袖道袍,头发用竹簪束在顶心,手持一柄洁白无瑕浮尘,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世外高人端庄超逸的道士。
  韩征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臣参见皇上。”
  隆庆帝叫了起,“平身。”又与身侧那道士道,“你且退下吧。”
  那道士忙笑道:“那尊上,小道便先告退了。”说完呵腰一礼,一甩手中的浮尘,却行退了出去。
  隆庆帝这才盘腿坐到了靠窗榻上的蒲团上,忙有小太监拿了丝帕上前,沈留忙接过,呵腰上前给他擦拭起头发来——隆庆帝这两年一心向道,每日都要打坐静修两个时辰,雷打不动,打坐静修时,所有人也必须称他为“尊上”,据说是把世俗的一切都给抛开了,方有助于他的道行。
  而等到打坐静修完毕后,还要沐浴更衣,方才韩征与沈留多等的那半个时辰,便是因为这个了。
  韩征等沈留把隆庆帝的头发又绞干了几分,开始给他按揉起头来后,方笑着接过了小太监手里的茶递上:“皇上,喝口茶吧。”
  隆庆帝接过他奉上的茶慢慢喝了几口,这才道:“前儿朕让爱卿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韩征见问,恭声道:“回皇上,已经有眉目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隆庆帝闭上了眼睛,已然不悦。
  韩昌忙笑道:“只是满京城符合那个八字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男子,另一个倒是女子,却是、是申阁老的次孙女,皇上也知道,申阁老与阁老夫人自来爱其次孙女若命,臣只怕……”
  隆庆帝攸地睁开了眼睛,明白韩征为何吞吞吐吐了。
  片刻,他方道:“倒是没想到,朕要寻的人只当远在天边,不想却是近在眼前,竟就是申阁臣的孙女。回头朕亲自与申阁臣说,他一向忠君爱国,乃朝廷之肱骨,亦是朕的左膀右臂,何况还是攸关国本社稷的大事,朕相信他一定会深明大义的。”
  韩征呵腰笑道:“皇上此言甚是,申阁老的忠心满朝无人能及,何况还是这样的好事,臣也相信他一定会深明大义的,倒是臣过虑了。”
  隆庆帝笑道:“你对朕的忠心,也不比申阁臣差,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还有事吗,无事就跪安吧。”
  韩征笑道:“臣的确还有事启奏。户部昨儿呈敬了票拟上来,道是西北今年大旱已是定势,阁老们初步商量出了赈灾的章程来,还请皇上御览示下可否;兵部也呈敬了票拟,道是九边的军饷已拖延了大半年,将士们都饿得面黄肌瘦,已然快要支撑不住,可惜国库空虚,望皇上能……”
  天天年年都是这些事,隆庆帝听到这里,已不耐烦再听下去,“朕不是早已说了,这些事你和阁臣们商量着办了便是,不必再事事都请朕示下吗?若事事都要朕躬亲,内阁与司礼监设来有什么用?你若不能履行自己司礼监掌印太监批红的职权,你这位子也趁早给朕让贤的好!”
  这话就重了,韩征忙跪下了:“皇上息怒,臣以后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不叫皇上再烦心劳力。”
  隆庆帝这才面色稍缓,“起来吧。”
  一时出了乾元殿,韩征仍是一脸的不动如山,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沈留却是忍不住有些喜形于色了。
  好容易撑到出了乾元殿的大门,他立时摆手让跟着的小太监们都退得远远儿的,压低了声音道:“督主,这下好了,以后除非天塌下来,大情小事尽可您一人做主,连知会皇上朱批一声都不必,您只管自己批红发下即可,可只要有督主在,这天儿啊,它可永远塌不了!”
  韩征晲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连隔墙有耳都能忘记,在宫里都什么话都敢说了。”
  沈留忙讪笑道:“这不是想着没有外人在吗?属下以后一定多多注意。督主是去值房,还是直接回府?今儿没什么大事,督主要不直接回府,歇息一日吧?属下送您。”
  韩征又晲了他一眼,直看得沈留心虚得都快要冒汗了,方点了头:“那就回府吧。”
  沈留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殷勤的服侍着韩征到了西华门外上车,待上了车后,忙又快速给韩征沏了茶,试好了温度,方赔笑着奉与韩征:“督主,喝口茶吧。”
  韩征接过啜了一口,皱眉道:“凉了一分。”
  沈留暗自嘬牙,这凉了一分都能感觉到?也太精细了吧,相较之下,自己可真是个粗人中的粗人了。
  嘴上已笑道:“属下肯定没有杜儿服侍得督主好,督主千万见谅。倒是申阁老知道了皇上的打算后,督主觉着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抗旨不遵?”
  韩征抚了抚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这本督如何知道,申阁老虽对皇上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另一边却是他最疼的孙女,又明知是个无底洞,只会害了孙女的一辈子,谁知道他在忠心与慈心之间,会怎么选呢?不过他若是知道了是谁给皇上出的这个主意,一定会恨死那个人,本督倒是可以确定的。”
  第八十章 不留
  沈留就坏笑起来,“督主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快让申阁老知道,到底是谁给皇上出了这个‘好’主意的!”
  隆庆帝身边如今的高人除了每日带着他打坐修行那一位及其师兄弟,还有一位新近上位的,也颇有几分本事。
  后者近来给隆庆帝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只要隆庆帝能寻到某个方位,某个时辰出生的一名女子,于特定的时辰纳入后宫,定能一举得子。
  隆庆帝现今虽一心修道,并对自己定能长生不老深信不疑,儿子却是他横亘在他心里几十年的第一心病了,哪怕不为了传宗接代江山永继,只为了向文武百官和天下万名证明他没有问题,他依然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
  如今总算有希望了,哪怕听起来有些玄乎,但那个高人的本事他是亲见过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试一试,方能死心。
  于是便把寻人的事,交给了韩征去办,便是方才在乾元殿,韩征说的申阁老的次孙女了。
  原本只是一个次孙女,哪怕申阁老是首辅,隆庆帝想要,于申家来说也是大喜事,断没有什么可担心申阁老肯不肯给的。
  偏这次情况特殊,申阁老的次子当年去任上时,遇上了泥石流,尸骨无存,他怀孕已八个月的夫人在京城闻此噩耗后,悲痛过度之下,竟早产了,只强撑着生下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便香消玉殒了。
  申阁老与申夫人因此都对这个苦命的孙女怜爱有加,毫不夸张的说,真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其他所有的孙子孙女合起来,都未必及得上这一个孙女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
  也因此,留到如今十六岁,申二小姐都还没说定人家,在申阁老看来,这世间哪个男子都配不上他的宝贝孙女,他的宝贝孙女嫁到哪家,都是委屈了,自然也包括皇家,包括年纪做自己孙女父亲都绰绰有余了,还不能生的隆庆帝!
  韩征淡淡一笑,道:“申阁老自来是个老好人,时间一长,难免会让人以为他是个软柿子,可以想捏就捏。”
  沈留点头:“可不是吗,都当申阁老是一只兔子呢,却忘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还不是兔子,而是老虎,丁渭那厮就等着好生喝一壶吧,督主才赏了姓郭的加官进爵多久呢?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又开始上蹿下跳了。也不想想,能坐上一国首辅位子的人,还一坐就是十来年,上下左右都逢源,能是一盏省油的灯吗?”
  就丁渭那厮那猪脑子,肯定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再有本事的“高人”,皇上跟前儿是那么好出头的吗?
  一心只想着立下独一无二的大功,既成为皇上跟前儿的第一人,又卖好给申阁老,且等着两面不是人,既要承受申阁老的怒火,又是承受皇上的怒火吧!
  主从二人说着闲话,很快便回了都督府。
  不想小杜子与柳愚早已侯在二门了,一见韩征的马车,便一起笑着迎了上来:“干爹/督主,您可回来了。”
  韩征就着小杜子的手下了车,方眉尖一蹙,问小杜子,“你不是闹肚子吗?”
  又问柳愚,“你几时这么闲了?”
  小杜子忙赔笑道:“回干爹,儿子吃了药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干爹快屋里请,儿子有好东西给您瞧。”
  “什么好东西?”韩征脚下一顿,目光缓缓滑过三人的脸,虽从眼神到面色都平静如水,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
  小杜子与沈留柳愚便都有些撑不住了,片刻,柳愚方摸着鼻子讪笑道:“督主,是这样的,我们给您初选了几名女子,这会儿人就在偏厅里,等着您……”
  “胡闹!”话没说完,已被韩征沉声打断。
  彼时施清如正与另外五名同样盛装打扮,面容姣好,气度不俗,各有千秋的女子一道,等在都督府正院的偏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