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英华只将白斐送至将军府大门外,强忍着不舍笑别:“去吧,家里有我,不必挂念。”
白斐只将人拉入怀中,大掌轻按她的小腹:“我家里,也只有你了。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接你。”
梁英华倚在冰冷的胄甲上,轻轻点头,却见白斐垂头,在她额间落吻,是少有的温柔。
“英华,我若为王,必迎你为后,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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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铃草屋内争执过后,季遥歌与白斐师徒二人便陷入僵持,除了商议要务之外,二者再无交谈。军中诸般战情,白斐亦有意无意避过季遥歌,不似从前,每有战况必先告诉季遥歌,纵有危急,他亦不往季遥歌处求助,二人疏离非常,再不似从前那般亲厚。
嫌隙既生,便很难化解。
时至六月,战事胶着,天却陡降冰雪,赤啸军困在潼城,季遥歌留书一封,自往帝京陵原。陪着白斐五年,师徒再别。十一月,家书抵至赤啸军中,梁英华诞下麟儿,乳名呦呦。白斐大喜,为其取名,白定远。
帝京陵原繁华,外头世道不好,连年征战,只有京中仍醉生梦死。此去陵原,季遥歌为的是西丹国师云昭,那是西丹周昱最后的倚仗。潼城六月风雪,便出自云昭之手,此人境界结丹初期,乃权佑安挚友,效力西丹。此人不除,陵原难攻,但季遥歌并不想杀他。
权佑安灵骨最后的执念,就是云昭。
次年春,季遥歌说服云昭,至此,西丹再无余力。
四月,帝京陵原告破,白斐踏入西丹皇宫。帝后自缢于宫内浮仙山,周氏亲族皆斩,白斐未有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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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原六月,花开满京,百废待兴。梁英华带着白定远入京,小家伙已八个月大,眉眼和白斐一模子刻出来般,只有嘴唇肖似母亲,长得也极漂亮,又不怕生,十分讨喜。
季遥歌抱着这孩子,不由想起当年白斐,转眼人间又十六年过去。英华丰腴不少,做了母亲,眼底眉梢皆是慈色,当初策马驰骋的少女已年月久远。二人站在一起,季遥歌倒似她的妹妹。修士筑颜,十六年过去,容貌一丝变化都没有。
逗了会孩子,梁英华小心翼翼问她:“季先生,您与将军……”
季遥歌笑了笑——她与白斐的不和,已经到了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地步。纵是她劝服云昭离京,让这场战事提早结束,也未能缓和师徒关系。白斐待她,不过维持着面上敬重,但凡军国大事,都已不再过问她。
不,不止不再过问,他甚至背着她,与朝中文武重臣另做打算。
这个徒弟,已越来越有帝王之势,却也离她越来越远,亦或是,她从未让他靠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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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往勤政殿,正赶上朝中几个重臣从殿里出来,见到季遥歌纷纷行礼,季遥歌淡淡颌首回礼,仍往勤政殿去。到殿门前,她被左右侍卫拦下。侍卫恭敬道:“季先生,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季遥歌看着肃穆幽沉的大殿,思忖片刻并不为难侍卫,转身离去,却听身后白斐声音传来:“师父来了?”
她转头,二十六岁的白斐仍旧年轻,着玄青常服,长发束冠,英挺不凡,唇边泛着笑,是帝王面对臣子的和颜悦色,笑到几分都是练过的。
他斥责左右侍卫:“季先生乃是本将恩师,你二人日后不可阻拦先生。”
两个侍卫惶惑领命,季遥歌只静静看他。他训斥完侍卫方朝她行来,边走边笑:“师父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适才见到几位大人离去,可是有要事?”季遥歌不以为意问道。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劳师父挂心。”白斐看了眼内殿,没请季遥歌入内,反邀其共行,“我想去看看英华和定远,师父若有要事,咱们边走边说?”
季遥歌琢磨他话中之意,并未揭穿,只道:“没有要事。才遇上英华,见到定远,定远甚好。”
提及儿子,白斐那笑便深了眼,眼角现了几道纹:“下头献了几筐时令果品上来,英华说要拣好的孝敬你,还预备了一桌酒。师父,不如随我过去走走。”
“也好。”她点头,与他并行。
西丹的皇宫比从前的将军府大上十数倍,红墙金瓦气势非凡,远远便能瞧着飞在半空的翘檐吉兽。六月已热,二人挑着僻静的林荫路行走,侍从早已被白斐摒退,二人已久未单独处过,此时亦不知该说什么,各自缄默。行至景仁宫前,忽有宫娥迎面而来,见到二人一怔,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却是新入宫的粗使宫女,没有见过贵人,不过凭衣识人,又见季遥歌容貌甚美,跟在白斐身边,因此错认。季遥歌尚未发话,白斐却已然沉脸。
“你在说什么?她是本将军的恩师!”白斐的怒气来得又急又重。
“啊……是季,季先生?”不想那宫娥竟敢抬头,一双眼直直望向季遥歌。
还未等白斐发作,那宫娥忽然唇角诡笑,手中寒光闪过,利刃直奔白斐心门。白斐心头一惊,正要动手,却被季遥歌从旁一抓,退到她身后。
“白斐,退下!”季遥歌声音急急而起,“有修士!”
她的声音与剑音同时响起。宫娥手中寒光撞上破霞剑,只闻铮铮几声被弹开,却在半空爆炸,发出猛烈力道将白斐撞向远去,所幸季遥歌拉着他,将这攻击挡下泰半,否则他不死也要重伤。
“你不要出来,这些人不是你能应付的。”季遥歌将他带到墙下,急急叮嘱一声,转身看向远空。
宫娥也已被爆炸震得七窍流血,死在当场。那是受人控制的傀儡,用来确认他二人身份。很快,远空寒星三点,隐隐而现。
竟是三个结丹期修士。
明家为了擒她,竟派出三个结丹修士。
“师父!”白斐已然察觉空气中凝结的杀气与来势汹汹的威压,看着季遥歌的背影担心道。
语音才落,远空忽有三道银练电光般掠来,季遥歌不及多言,腾身避开两道银练,却见第三道银练直奔白斐,她折身救她,不想那两道被破霞剑打开的银练却似有灵性般,趁着她分神之际,一左一右缠上她双手手腕。
铮地一声,银锁扣合,那银练化作两根手臂粗的锁链,攻击白斐那条也瞬间游回,陡然缠住她的腰肢。
竟是仙家法宝——锁魂链。
三个蓝衣修士于半空现身,一句话皆无,只将锁链往回拉扯。
“师父——”白斐骇然。
季遥歌反攥双链,背对着三个修士,面朝白斐,没有表情,只是冷道:“白斐,你不必担心我,他们杀不了我,只是此番我少不得要随他们走一趟大淮,这本是我预料之事,你无需挂心。我今日寻你,有几句话要嘱。”
腰上力量加大,季遥歌脚步不稳,只是勉力支撑。
“昔日你应承我之事,我给你机会反悔。若你不愿,便留在西丹为王,不必再来寻我。”他们师徒缘尽,至此终了,季遥歌冷道,“若你还想一统天下,成就霸业,那么……我会在大淮等你,为你扫清最后一个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