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是结礼当日,城中老画师所绘。”她将画卷展开,轻轻一抖,那画卷便浮于半空。
长卷渐展,满城花树尽绽,落英缤纷,天际烟火璀璨,笼着五狱塔下盛装之人。那确是她与元还二人,红衣如烧,乌发高盘,眉眼齐开,皆笑得欢喜——好陌生的两个人,形容一致,可那神情……季遥歌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元还也没吱声,只是望着画。
“那后来呢?你说元仙尊在结礼后第三日殒世,知道是何原因吗?他们又为何来此地呢?”季遥歌挪开眼,不再多看。
“不知道,只知仙尊在来方都之前就身受重伤,城主没有提过缘由,也没提过来之前发生的事,末将等也只知城主来自万华赤秀,余的,便一无所知。”何素回道。
“那元仙尊殒世之后呢?”季遥歌继续问她。
“仙尊殒世后,城主悲伤欲绝,设阵将仙尊肉身封存后,命我等留守方都,保护五狱塔,她则在方都被成功送入虚空后离开方都……”
“可有说去哪里吗?”
“去找复生仙尊之法了,不知何时归来。”何素的眉骨微沉,女人刚强的神情也不免起了丝慨叹,“晃眼这么多年过去,没人知道城主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几时归来。”
季遥歌微微蹙眉——何素既称她为城主,却似乎又将她与当年那位帮助方都度过危难的人区分开来,这有些奇怪。
“人死还能复生吗?”她不禁问道。
“城主说可以便可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她回来。”何素坚定地回答。
“你口中的城主,说得并不是我,最起码我回来也救不活他。”季遥歌目光再度落回画卷上,这时候她真想看看元还的表情,是不是还是习以为常的淡漠。
“也是,也不是。城主说了,我们必然会在某个时间遇到她,但她一定不会知道发生过的所有事,也不会拥有与元仙尊的记忆,让我们不必惊讶。”
“如此说来,我的到来早在你们的预料之中。”
“嗯,这些年方都不是完全隔绝,总有些误入的凡人与寻宝的修士闯进来,每一次末将都觉得会遇上城主。”何素难得笑了,她线条太过刚硬,笑起来并不算美,却亲切了许多。
“从方都避世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年?”季遥歌脑中有个大胆到不着边际的想法。
“大概有一万年了?末将也算不清楚,城里的人长生不死,来来去去,时间已经没有意义,也就没多少人会去计算日子。”何素道。
季遥歌隐隐约约摸到了些许脉络,而元还却久未出声,她现在倒极想问问他的想法。
“既然预测到我会来此,那她有留话给我吗?”想了想,季遥歌又问。
“有。”何素忽然正色,“城主确曾留话予您。她说……”
“我知道你们猜到了,毕竟你们是元还和季遥歌。我没有任何指引可以给你们,也不需要你们替我更改什么。时间不可逆转,任何发生的事都有其存在的因果,即便可以回溯,也只是没有止境的循环。我们不该也不能通过过去试图扭转结果,唯一能够努力的,只有未知的明天。所以,你们无需为今天看到的结果负责,那属于未来的我该承担的责任,我会救他,会倾尽全力让他活下去。过去无法更改,也不需要被更改。小遥歌和大蜘蛛,你们不必刻意趋避这个结果,好好走下去吧,时间会告诉你们答案。”
终有一天,你会变成我,这个过程,需要由你自己成长。
那是未来的季遥歌留给自己和元还的话。
季遥歌下意识看向身侧空气,没想到元还的存在也被预测在内,不过若按那话中意思,能预测到倒也正常,只是整件事太过离奇,以至于她无法给出对应的反应,甚至连元还都噤声。
“那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吗?”她很快收敛震惊,继续问道。
“有,但我想应该不是城主需要的那种。”何素回答她,“当初迁城时,元仙尊说过,太过漫长的生命与不得自由的生活,会让这座城池变成一座牢狱,那与救人的初衷背离,所以他在这城中设了一座轮回台。轮回台与黄泉相接,是这里的人想离开时的唯一途径。踏上轮回台,既是步入轮回,前尘尽忘,入六道重新转生。这么多年了,确实也有不少人选择以这个办法离开这里。除此之外,未将并未听说还有其他办法。”
季遥歌忽然想起进城之时看到的小字“寻脉可归”,正想发问,元还已先一步开口:“我想留在这里看看,再去城中那条河流查看。”
她也正有此意,便问道:“城中那条河流可是幻池?”
“正是。此河流其实是个剑池,是城主按仙尊之意在城中挖掘的。”
“我想留在黑狱塔看看,再去幻池一趟,可以吗?”
“可以,这是您的方都,城主随意。”何素见她似有独处的打算,便抱拳,“未将先行告退,若城主还有要事召唤,塔下驻有守兵,可遣他们来传话。”
“多谢。”季遥歌回了一礼。
何素躬身退出五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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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狱塔内安静起来,只有灯火仍旧亮着,照着光线并不充足的塔室。
季遥歌在塔室里巡逛一圈,也没听元还开口,便道:“大蜘蛛,你还在?”
“在。”元还的声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在哪?”
元还过了一会才开口:“在你面前。另外,你刚才叫我什么?”
季遥歌伸出手,挥着眼前的空气,落在他眼中,却是她将手一次又一次穿过自己身体。
“大蜘蛛,你在这里要找什么?”这也不是她叫的,是刚刚从何素嘴里冒出来的。
“……”从最开始的仙尊,到元老、元弟弟,及至先前连名带姓的喊他元还,他都已经不在意她的僭越了,现在可好,纵容出新的花样来。
他不想回应她。
“说话呀,我又看不到你,猜不了你的心思。”季遥歌道。
元还还是没理她,她也不以为意,等了一会不见回应,便走到木梯前:“你要没事,那我走了。”说罢真下了木阶,没两步就被元还喊住。
“等等。”元还无奈,身为一缕神识,他触碰不到任何东西,需要季遥歌的帮助。
“嗯?”季遥歌转身。
“跟我去趟第五塔室。”元还一阵烟似的飘过。
季遥歌只听耳畔声音拂过,似乎有人擦肩而下,很快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