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问他,为何要在赤秀宫寻找?”元还的声音在季遥歌元神内响起,人在她身边却不见踪迹。
季遥歌照着问了,只听任仲平回答:“法器原藏于鬼域,一千年前被人盗至万华。那人心系灵海秘宝,必也在此地驻守,以期找到入口位置,进入灵海,涤魂换体。所以法器极有可能被藏在啼鱼州的几个山门内。我负责的是双霞谷这一带。”
这话好解,盗宝之人想入灵海,必然蛰伏在啼鱼州寻找,有极大可能已在此地建宗立派,所以向啼鱼州的山门着手,也是正常。然而……
灵海?涤魂换体?
季遥歌没想到的是,啼鱼州流传的灵海传说,竟是真的。
“问问他,没有找到法器,那可有别的发现。”元还又道。
季遥歌的声音却有些不稳,咬着牙问了,任仲平道:“法器的行踪虽然没有,但我发现……应霜夫人的十二仙魔舞,与鬼域炽婴族的焚情诀有些像,此前已禀告过枭主,枭主令我接近应霜,不料我却……我却……”他似乎想到什么,猛然间抬头又看向季遥歌。
不好。
“你不是……唔……”任仲平五官忽皱成一团,唇角溢出血丝。
元还眼明手快,现出身形,往任仲平身上打出几道灵光,任仲平眼一闭,软软倒地,他方回头:“你怎样?”
问的却是季遥歌,她身形有些不稳 ,头上的兜帽被摘下,眉上唇上都结了层霜,皮肤冻得发白,大眼半闭,说不上话。青河孽龙的血太过阴寒,她为了不让任仲平看出破绽,不敢以真气抵御,任由寒气侵蚀经脉,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蠢!你居然生受孽龙之血?”元还一眼看出症结所在,刚骂了句话,季遥歌身体便摇摇欲坠,被他展臂接下。
他“喂”了两声,只换来季遥歌攀上的手。
“冷。”除了这个字,她身体没有别的感觉。
元还不及多想,将人拦腰抱起,纵身跃出石洞。正在洞外打扫的小木头人听到衣袂声响,转头瞧见元还抱人飞出,嘴巴再度张成“o”形,意味深长地“哇——”了声。这回,白砚却绷直了背,眉头拧紧,玩世不恭的目光,开始有些认真思考的意味。
第39章 酸醋
山巅积雪未化, 寒意犹存,只有悬洞附近的地面被小木头人清扫过,露出黄褐的泥土。太阳难得露出头, 照得四周一片白花花, 大地的色彩变得枯燥而单调,只有深浅不一的灰白墨渲染在天边。
季遥歌抖如筛糠:寒气充盈着她的经脉,由内向外发散, 骨头血液都像要冻成冰坨,多少的真气都填不满这无底寒渊, 她本能地寻找热源,蜷缩汲取一点点温度。
元还将她发僵的冰爪从自己脖子里扯出来——她的本能快让她把手贴肉伸到他胸口了。把冻到牙关咯咯作响的人放到最高的石岩上,他旋身坐到她背后, 扶住她道了声:“坐好。”便一掌印上她背心。橘红的光像团火焰,灼烧在她背上, 他另一手拈了细针, 以元神控制着弹入她体内,带着这团火焰在她经脉内游走, 逼出她体内肆虐的寒气。
忽冷忽热的滋味让季遥歌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掌心的灼热从背心席卷她全身,火烧似的难熬, 莹白的皮肤渐渐蒸腾出无数水珠,水珠浮到半空便化作一层淡淡霜气, 四下散开, 周围的温度就随着这些水珠越降越低, 而她却越来越热。
直到,灼热彻底取寒意,这滚烫热度才慢慢降下来,变成暖意。
季遥歌发出声舒服的喟叹——寒意被驱散,身体似被阳光拥抱,懒洋洋,暖融融。耳畔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你平时行事都这么逞强吗?”她睁眼,看到四周一大片石岩上都结了层霜,都是她体内的寒气蒸腾而出后所化实物,她心里也惊叹,青河孽龙的血,果然至阴至寒。
“看情况。”她开口,嗓子像含着烟,撩人的熏哑。他虽然已经收回手,身上依旧散发出温热气息,将二人所坐的这块小小空间与外间霜结彻底隔开,让她很是舒服。
“有元仙尊在,我自当毫无保留。”她续道。
这时候,元弟弟又变成元仙尊了。
元还听出她言语里的恭维,他能想像背对着自己的她现在是什么表情——精明的眼,谄媚的笑,都是她的狡猾。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出手帮你?若是我过河拆桥,见死不救亦或是……杀人灭口呢?”毕竟,她知道了灵海的秘密。元还朝前倾身,在她耳边威胁道。
季遥歌倏地转身,发丝从他唇瓣拂过,他马上收回身子坐直,对上她笑吟吟的脸。
被热气熏染过的脸像沾了层化不开的浓腻胭脂,大眼里汪着水,一笑那水波就像要从眼里倾洒流泻,唇边的狡黠鲜活生动,饱含世俗里“媚”这个字的精髓,就连他见惯修仙界的各色美人,都要承认一句,这份妩媚钻心而来,比任何皮相都具备蛊惑力。
“你不会,你不是那样的人。”季遥歌与他相视而坐,回道。
“我是哪样的人?”元还有些好奇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虽非义薄云天、扶危济困的大善人,却也绝非滥杀无辜、出尔反尔的奸邪之辈。”季遥歌脸上堆笑,看起来非常愉快,“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一顶高帽扣下来,让元还眯了眼,露出笑,有点坏地揭穿她:“不得不说,你的恭维让人心情愉悦。诚如你所言,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结束,我守诺让你得到你想要的秘密,你可以离开了。”
当初她留下,要求的只是这个秘密,现在秘密她已经得到,没有再留的理由。
元还笑着,独眼弯如月,起身要走。
“不要!”季遥歌一把拽住他衣袖将人拉住。
元还盯着将衣袖抓皱的爪子——这算什么?小孩子争不到糖,改耍赖了?
季遥歌顶着他的目光不肯收手,下巴微仰,诚恳道:“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往下合作。虽然我境界低微,但也并非毫无用处,带我去灵海,我能帮到你。”就像这次媚惑任仲平一样,她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事——她的逞强,就是为了向他强调这个事实,这是她的筹码,所以她一定要成功。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肯将这秘密向她分享,就是看穿了她没有实力来掺一脚。以他与萧无珩的境界,争夺灵海的修士至少都会在元婴以上,对她而言都是搓搓指头就能让她灰飞烟灭的存在,她根本不具备争夺的条件,去了也只是送死。她也不想拿这条小命去做别人的垫脚石,可她又兴奋——连化神期修士都心动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机缘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说贪心也罢,不自量力也罢,她就是想抓住。
那能怎么办?只能找他合作。
任仲平只是个叩门石,一步一步,让她敲开这扇门。
“我在赤秀宫呆了一百九十八年,我比你更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秘密。我们合作,我帮你找东西,你带我进灵海。”她抛出新的诱惑,诚意十足。
元还留意到,她说合作,而不是任何一种献计似的依附——仅管她的境界还很低,但她依旧将他们摆在了同一水平线。
该说她什么才好?不自量力?不分尊卑?可那双充满诚恳的狡黠眼眸里,盛满勃勃野心,这让她的话有了分量。
他甩开她的手,抚平衣袖上的皱褶,仍是转身。
“喂!”季遥歌急急站起,还想继续说服——
“和小白把这里收拾下,带我去赤秀宫。”他的声音泯了笑意,清冽冰凉。衣裳轻振,人已如轻虹一道,翩然而去。
季遥歌一喜:他这算是同意了?
“进了灵海,生死自负。”他远远传来的话,解答了她心里最后一个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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