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她不是一直跟着你修炼吗?我还想见见你亲自教出来的人有什么本事呢,看来也是要失望了。”月宵缓缓起身,看着堂外已将燃尽的香,“真可惜,你这么久没来,好容易来了一趟,连场舞都赏不着了。”
说话间,热风一吹,那香最后一寸香灰落下。
“时间到,大伙散了吧……”月宵打了个哈欠,“怪没意思的……”
话没完,一道人影冲开人群,疾奔至舞堂前。
“等等,我来了。”季遥歌喘着粗气站在人群前,一身上下还是那不起眼的斜襟褂裙,脑后盘着规矩的道髻,额上冒着汗,两颊潮红,愈发显得平庸。
娇桃却是一喜,冲她频频挥手。
“抱歉,刚才揣摩舞步太过专注,一时忘了时辰,还请师姐见谅。”她一边道歉,一边回个笑给娇桃和白砚。从夜珑那里出来后,她因担心自己性情又被兽性所左右,故在山里打座修了会《妙莲咒》才赶来,不想差点误了时间。
白砚却横了一眼撇开头,他还记着前日夜里被赶出她洞府的仇呢。
“既然来了,也算是掐着时辰来的,不妨事,月宵师姐也非计较小节之人,对吧。”夜珑摆摆手,朝月宵笑道。
月宵“哼”了声:“话都让你说了,我若还计较,岂非真是小性之人。闲话少说,人既然到了,就别浪费大家时间,奏乐起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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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起时,山崖上掠起只雷鹰,双翅平展后,羽翼上的电纹似疾行而过的短电,喉中嘶鸣轰轰,如雷声震山。
季遥歌踏乐跃起,腾飞半空,身形矫健恰似那只雷鹰。她没进舞堂,而是选择在舞堂的空庭起舞。修士们都退到四周,留出空处给她。夜珑与月宵也已从舞堂里面走出,站在堂上观她作舞。
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她腾空后倾腰后折,于半空之中翻卷,柔软的腰肢卷成细柳,纤长双腿朝上勾展,双手于胸前拈作莲诀,便是壁画上最常见的飞天像。
形态翩若惊鸿。
只是叫人短暂失神的,却是她那双缺少神韵的眼眸,她眼眸虽大,从前却空洞沉默,今日像突然被填进灵魂,目光流转间竟是喜笑薄嗔的风情,纯粹干净,澄如稚子。
真正是形未动,神先领。
叫人心生欢喜。
飞天起式,落地后转为急旋,拧、倾、折、曲,仰、俯、翻、卷,她动作虽称不上完美,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每一步、每个动作,都与乐曲搭配得天衣无缝。
乐音悠扬,入耳动听,季遥歌的舞形神兼备、刚柔有度,很轻易就能让人明白这舞中意境为喜乐之情。围观的一众弟子感受到这情绪,不由暗暗点头,三日时间能练到这程度,已属不易,尤其季遥歌又是道行低微的人。
娇桃更是喜不自禁,倒是白砚一反常态,只环胸倚树,懒懒地看,不见笑意。
转眼乐曲过半,夜珑微勾了唇角,看得尽兴——这丫头果然不负她所望,短短三日已能揣摩到传情达意的意境,于此途委实有些天赋。
月宵冷眼看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待见到夜珑的目光,脸色顿时结霜般冷,几步行至乐班里,劈手夺过一把琵琶。乐班皆是男修,众师弟们见状均有些愕然,待听她拔响第一声弦音时,愕然便化作不知所措,手上的动作都渐渐停了。
和奏的乐曲换成单一的琵琶,曲目未改,可奏出的弦音却换了意境,急如雨声,漫天覆下,似怒还悲,恰与季遥歌所舞的情境相左。
季遥歌身形一顿。
乐班奏乐本是附和舞者情境,使其舞达到更加圆融的境界,但月宵这一干扰,却让乐音与舞蹈背道而驰。琵琶声声,凄切不堪,强硬压过季遥歌的喜乐之境,季遥歌的舞步忽乱,为这乐音所干扰。
喜乐顿时转作悲切。
“月宵,你在做什么?”夜珑第一时间发现月宵的举动,沉脸喝问出声。
月宵指尖急拔弦,扬声挑衅道:“你不是看到了?我在给季师妹奏乐呀。”
“你是师门高高在上的师姐,她不过是个连筑基都没到的低修,你何必如此针对她,失了自己身份。”夜珑面现愠色,眼神冷如刀刃。
月宵冷笑数声:“我就是针对她了,如何?她接受这试炼时,我也没说不以琴声相扰。她不是你亲自教授的吗?难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你……”夜珑被她的无理取闹气得不行。
月宵见她的手已不知不觉抚上刀柄,手上琵琶拨得更是急,霜结的目光里隐约的痛:“怎么?想对我拔刀?”
“你以为我不敢?”夜珑拇指轻挑,弯刀铮然一声,出鞘半寸。
月宵咬牙站着,死死盯着她。
二人势成对峙。
堂外,季遥歌的舞还没结束。
突如其来的琵琶声破坏了她的情绪,她止不住地被那乐曲慑了心魂,心头泛起尖锐的悲伤,也不知为何而生,舞也随之转为悲怒,越跳越急。她心知不妙,周围的人情绪也受了影响,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势头急转直下,季遥歌咬牙思忖。
在夜珑洞府中她已越阶修至借舞控情境界,此番为怕引人侧目所以有所保留,如今看来,却无法再藏。如此想着,澄如稚子的眸里射出慑人的凛冽,随着急旋的身体飞速掠过全场,唇边的笑勾得乖张,再不是先前温和。
四周的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季遥歌的身影似乎幻化作众生百态,那眼中流淌的光芒,像镜面折出的光,叫人在其中寻到自己的身影。
一瞬间,跳舞的人变成看客,耳畔再不闻一丝乐音,只剩心跳怦怦,似春花绽放,朝露晨曦,再无阴晦。
“把琵琶放下!”
那厢,夜珑却只冷凝月宵。
“有本事,你来拿。”月宵自不服软,反扬唇挑衅。
二人皆没望向堂下。
“那你就别怪我不念旧情。”语毕,夜珑手中弯刀出鞘,瞬间刺向月宵。
月宵抱琴跃起,避过她的一击,仍未放弃拨弦,痛笑道:“你我之间还有旧情可言?”
夜珑怒极不语,手中弯弓如天际月钩,攻向月宵,月宵抱着琴步步后退,避她锋头,二人修为虽在伯仲间,但夜珑天赋极佳,道行向来强出月宵许多,此番累积数年的气愤同时发作,下手便有些狠。不过片刻,二人已走了数十招,月宵抱琴不松,被她一掌击在肩头,踉跄退到墙边,夜珑的弯刀又凌厉扫来,直奔她的脖颈,要逼她松琴。月宵苦笑,死不松琴,反将脖颈往外一送。夜珑的刀刃生生停在她纤白颈间。
“你!”夜珑气得胸腔起伏不断,“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