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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没有说话,毫无预兆的,两柄长剑在空中相击,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一剑,又一剑,院子里寒光凛冽,两人出剑的速度极快,快得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招式,短短几息,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最后还是司马冲天技高一筹,打落了对方的剑胜出。
  第二个人的功夫跟第一个人差不多,司马冲天又花了近百招,将对方击败。只余第三人站出来,他身材较之前两人都要矮小一些,人非常瘦,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眼中心中都只有他手里的那把剑。
  司马冲天吐了口气,打起精神,奋力一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要能战胜这个人,他跟香儿就有一线生机!因为王府二公子虽然不着调,但确实个极为守信的人,答应放他走就一定会放他走!
  提起剑,给了站在台阶上绞着小手担忧望着他的香儿一个放心的眼神,司马冲天出其不意地出招了,速度非常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但那人更快,在司马冲天的剑还没挥舞过去时,他已经留下一片残影,转眼间,绕到了司马冲天的背后。
  司马冲天吓出了一身冷汗,忙握紧了剑返身护在胸前,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当着司马冲天的面,劈了下去。
  司马冲天被他这种嚣张的态度惹毛了,提起剑迎了上去,两兵相接,咔擦一身,司马冲天手里的剑断成了两截,剑尖那一段哐当一声,掉在了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不等他反应过来,那人手里的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司马冲天动弹不得,恍然大悟,此人乃是真正的高手,二公子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放过他,这一切不过是戏弄他的手段罢了!
  站在台阶上的香儿捂住嘴,眼泪汹涌地滚落出来,凄厉地喊了一声:“司马哥哥!”
  “打!本公子的女人也敢勾搭,打,给我往死里打!”二公子嚣张地下了指令。
  两个侍卫上前,用力一踹司马冲天的腿,强迫他跪了下来,司马冲天想反击,但闪着寒光的剑尖悬在他的咽喉处。他被人像只死狗一样踹到了地上,拳打脚踢,几个回合下来,他就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司马冲天狼狈地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二公子:“你给我个痛快,否则……”
  狠话还没说完,疾风骤雨般的拳头又砸了下来。
  在司马冲天快被揍晕的时候,他听到了香儿伤心欲绝的哭泣声:“二公子,求求你,放过司马哥哥,只要你能放过司马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逃了,老老实实地嫁给你,好不好?”
  司马冲天感动地看着香儿,想说,不要求这个变态!可他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张嘴就一口的血沫。
  二公子大冬天的拿着把装逼的折扇,轻佻地挑起香儿的下巴:“早答应不就好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香儿哭得成了个泪人,不住地说:“求求你,只要放过司马哥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什么都可以是吧?”二公子眼底滑过诡谲的光,声音有点危险。
  可沉浸在危险里的香儿完全没发现,她点头如捣蒜:“嗯,只要你放过司马哥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二公子的折扇往手里一拍,看好戏似地说:“好,废了他的武功和作恶第三条腿,免得他再翻墙来勾搭小爷的女人!”
  那个拿剑的瘦子收起了剑,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到司马冲天的背上,迅速点了几下,司马冲天就像一滩难泥一样躺在了地上。紧接着,他感觉有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从两股之间刺到了他的胯下,一股钻心的痛冒了出来。
  在痛得昏厥过去时,他唯一的念头是,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二公子,这个不经打的晕过去了!”侍卫踢了司马冲天一脚,对二公子说。
  二公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蠢货!”
  自以为是个情圣,结果被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被卖了都还替女人数钱呢,不是蠢货是什么?他抬起头,瞥向哭得梨花带泪、伤心欲绝的香儿,似是嘲讽又似是呢喃:“啧啧,最毒妇人心,本公子算是长见识了!”
  “走吧!”他一挥手,满院子的侍卫顿时走了个一干二净,东荷院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是地上躺着一个血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
  司马冲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鼻翼间满是女子身上的脂粉清香。他用力眨了眨眼,面前模糊的一切才渐渐聚焦,然后记忆开始回笼。
  他想起昏厥前最后那一股钻心的痛,手下意识地往下腹摸去,结果下腹空荡荡的,只有一层厚厚的纱布包在那里,疼痛从下腹蔓延到全身。想对比之下,呕血,背上,脸上,腿上的痛都算不得什么了。
  因为这些痛终会消失,但被硬生生切掉第三条腿的痛却永远都不会消失,也不会长出来。从今往后,他连男人都算不上了,这种耻辱将会伴随他一辈子!
  “啊啊啊……”司马冲天用力捶打着床榻,嘴里发出痛苦的呜鸣声。
  这声音听得香儿心酸,她拿着一碗调制好的药膏进来,赶紧把碗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然后抓住司马冲天没伤口的胳膊,哭泣着安慰他:“司马哥哥,你别这样,你别这样,还有我呢,只要有我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吃苦的!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咱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她这话,司马冲天哪听得进去。他用力捶打着床榻,发泄心里的愤怒和绝望,一下又一下,像是小兽濒死时发出的最后的咆哮。
  直到香儿用力抱着他的双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抽泣过去时,他才渐渐清醒,看着自己刚才因为太过用力,打在香儿胳膊上,给她造成的这一大片淤青时,后悔蔓延上了他的心头。
  “对不起,香儿,你说得对,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能报仇!”司马冲天将香儿动情地揽进了怀里。因而错过了香儿嘴边那抹得逞的微笑。
  第80章 种马文原配
  张衡满是复杂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看起来文文弱弱、看起来无害极了的沈容,良久终是主动开了口:“香儿心甘情愿嫁给了二公子!”
  还真是被她给说中了。他不过是安排了两个丫鬟在香儿的屋外说了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就寥寥几句而已,也不知那香儿是什么脑回路,竟然依着葫芦画瓢,还真当她是前朝永嘉皇后的翻版了。
  现在想来,张衡都觉得奇怪。香儿不是对司马冲天情深义重,不离不弃吗?为何又要用这种方式害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法脱离宁王府了,所以用这种方式将他留在身边?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情,那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宁可不要。
  “是吗?那挺好的,张大人和王爷也可以放心了。”沈容含笑,瞥见张衡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胆寒模样,有些好奇,“张大人可是不舒服?”
  张衡摇头,抬头望着沈容清丽的容颜:“沈小姐,你可知道香儿为什么会这样做?”
  沈容当然知道,香儿必须完成任务,否则就会遭受惩罚。香儿虽然有外挂,但这外挂也只是辅助性质的,并不是什么武力值、毁灭性极强的外挂。她困在宁王府,外挂也帮不了她。
  无法摆脱宁王府的钳制,聪明人肯定就会想出我不能就山,就让山来就我这办法。宁王府要的是香儿那种能救命的药,只要她不过分,一些无足轻重的请求,都会满足她。
  而如今,司马冲天就成了宁王府送给香儿的礼物,同时也是辖制香儿的一个工具。这是一场彼此都有私心的交易,唯一的牺牲品和不知情者就是司马冲天。
  沈容心知肚明,但她不能说,轻轻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找了个非常不走心地借口糊弄张衡:“可能是香儿太舍不得司马冲天了吧!”
  这其实是实话,只是此舍得非彼舍得,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舍得罢了。
  张衡瞥了她一眼,将信将疑,到底是保持君子风度,没再追问,而是道:“不日令尊就将启程回京述职了,不知你有何打算?”
  “不是说要来年春天吗?”沈容惊讶地说。她可不想见原主的父亲。因为在这个以父/夫为天的时代,沈父知道她和离了,肯定会将她带回去,再给她挑选人家嫁出去。几乎没有哪户人家会允许女儿一直待在家里的。
  一想到可能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不知秉性脾气和长相的男人,然后生死就由这个男人掌握,沈容就就头皮发麻。她可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张衡指了指外面的树上挂的冰凌:“已经腊月了,距春天很快了。”
  是啊,过完年,沈父就要启程入京了,确实快了。
  “多谢张大人提醒。”沈容轻声说道,她得收拾收拾,赶在沈父进京之前,赶紧跑路。好在她如今是和离之身,既无婆家管着,对娘家而言,她又是嫁出去的女儿,算是个三不管地带。
  张衡听到这话就明白了她的选择,手中的茶碗轻轻一放,波澜不惊地说:“沈小姐就没想过留在京城?”
  这话问得端是突兀,不像张衡平日里的作风,沈容不解,抬头瞥了他一眼,却见张衡避开了她的目光。沈容心头愕然,怎么会?这未免太出人意料,太荒谬了吧!
  一想到张衡可能对她有好感,沈容顿时感觉这碧幽幽的好茶也没了味道。她轻轻放下茶杯笑道:“我这一生,年少时困于闺阁之中,嫁人后也是以夫为天,困于后院,整日与琐事为伍,着实令人厌烦和困倦。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我想游遍千山万水,尝尽世间美食,方不负来这人世走一遭!”
  这还真是洒脱又令人向往的生活。
  张衡很羡慕,但他肩上有自己的担子和负担,不能任性地抛下一切,像沈容那样随性地去浪迹天涯。
  张衡到底是个豁达之人,只黯然了一息,随即就释怀地笑了笑,举起茶杯朝沈容致意:“以茶代酒,敬沈小姐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遂,康乐平安。”
  很朴实的祝福,但这份心意是真诚宝贵的。
  沈容举起了茶杯:“也祝老太太福寿安康,大人前程似锦!”
  “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娘自来了京城,就跟你最投缘。”张衡站起来笑道。
  沈容颔首应是:“这是自然,张老太太对我的好,沈容铭记于心。张大人便是不提,临走时,我也会来跟老太太道别。”
  送别沈容,张衡转身背着手,往后走,快走到屋檐下时,张老太太被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半白的头发规整的梳在脑后。她恨铁不成功地看了张衡一眼:“连个姑娘都拿不下,你就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张衡无语:“娘,你又派人偷听我说话了,跟你说过好多次,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张老太太有点理亏,但一想到今儿听到的事顿时又来了精神:“哼,这不是怕你欺负阿容那孩子吗?结果,你这个不中用的,连句好听的话都没有,跟你爹一样,榆木疙瘩,难怪一把年纪了连老婆都讨不到!”
  张衡被她的强词夺理搞得没脾气了,兼之心底隐藏的秘密也被揭穿,顿时威严俱无,他从丫鬟手里接过张老太太的胳膊,想法子将话题转开:“娘,你不是午睡吗?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张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还不是被你给气醒的!”
  这也能赖到他头上?张衡摸了摸鼻子,得,又捅马蜂窝了,挑错了话题。
  他讪讪地笑了笑,扶着张老太太迈过高高的门槛:“娘,外面冷,你进屋歇会儿,若是没睡好,再睡会儿!”
  张老太太不吃他这一套,挥手让丫鬟退下,扭头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娘俩从岭南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亲戚,娘老了,说不定哪天就去了,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没个知冷知暖的人照顾,娘怎么放心?”
  “娘,你会长命百岁的,咱们不要说这些晦气的!”张衡劝张老太太。
  张老太太推开他的手,扶着腰,坐到了椅子上,叹了口气:“娘的身体娘自己知道,便是古树老龟,也有老去的时候,这是谁也免不了的事。你有出息了,以后娘便是去了地下,也算对得住你爹了。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都三十多了,还一个人,以前媒人上门,你也总是推诿,以要读书考取功名为由拒绝了。这一晃十几年就蹉跎了,如今你好不容易自己看上了个姑娘,阿容虽然和离了,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又大人家那么多,都快差一辈了,咱也别摆什么架子,娘明儿差人正式上门提这事。别让人觉得咱们太轻浮,太不重视人家。”
  张衡苦笑:“娘,你不要这样。这不是差不差媒人的问题,人家对我没这个心思,你就别为难咱们彼此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吗?”
  张老太太不高兴地看着他:“让你平时要多笑,不要总是板着一张冷脸,你不信,这下招小姑娘嫌弃害怕了吧!”
  害怕?沈容会害怕?天大的笑话。
  张老太太还在兀自说着:“不行,虽然我很生你的气,你太不中用了,但谁叫你是我的唯一的儿子呢。老娘不帮你,谁帮你,老娘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把阿容留下。”
  张衡揉了揉头,实在拿这个固执的老娘没办法。他叹了口气:“娘,你这不是让她为难吗?她以后估计都不敢上咱们家的门了。”
  张老太太偏头怀疑地看着他:“你糊弄老娘的吧!”
  张衡走过去,轻轻地捏着她的肩:“怎么会?娘,你既然派了人偷听,肯定也听清楚了,沈容志在看遍万里河山。她是个坚定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咱们就别去为难她了。娘,女子生活比之男子更多艰辛,你青年守寡,含辛茹苦,靠给人洗衣服,把儿子辛苦养大,一辈子的时光都奉献在了没日没夜的缝缝补补洗洗中了。难得有女子能摆脱一切,随性地活着,活出开心,活个痛快,便是儿子这辈子与沈容没缘,儿子也替她高兴,咱们就别去做她的拦路虎了,你说是不是?”
  张老太太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倒是会做好人。”
  虽然朝儿子发了一通火,当她此后再也没提过要留沈容的想法,显然也是把张衡的话听了进去。
  ——
  沈容完全不知她走后,张家还发生了这么一遭。
  她回到自己租的院子时,就着手准备离开的东西了。
  沈容目前居住的是她让雪雪租住的院子。雪莲、琯琯、小鱼也住在这儿,三女筹钱开了一家小小的绣铺,因为琯琯以前在纸醉金迷的秦淮河畔呆过,知道不少南方流行的样子,改良了一下,用到绣铺中,倒是蛮受京城女子的欢迎。尤其是快过年了,家庭稍微宽裕一点的都会做身新衣,换张新手绢,新年新气象嘛!
  不过因为人手有限,又是纯手工活,也就挣点辛苦钱,利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丰厚。可对三女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了,因为这是她们第一次独立挣钱,意义非同凡响,这证明,离了男人,她们也是有办法活下去的。
  三人干劲儿十足,都想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多挣点钱,每日都早出晚归的。等到小年那一天,沈容让雪雪准备了饺子和热乎乎的刷锅,等三人回来一起吃饭。
  六个女人,不分主仆,围坐在热气腾腾的桌子周围,沈容笑看着她们:“雪莲、琯琯、小鱼,过年以后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提前跟你们说一声。这座院子当初雪雪租了一年,现在还剩大半年的时间,届时我把契书给你们,等租期到了是续租还是换地方,都随你们的意。”
  听说她要走,三人都很不舍,尤其是雪莲,眼睛又红了,忽地推开椅子,扑通一声跪在沈容面前:“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当初贪图庄主的容貌和富贵,爬上了庄主的床。奴婢有罪,伤了小姐的心。请小姐责罚,只求你别走,留下来好不好?”
  雪雪咬住下唇,拿起公筷夹了片羊肉丢进雪莲的碗里:“吃你的饭吧,年后老爷就要进京了,小姐不跟他回去当官家千金,难道留在这里跟着你卖绣品啊?你没出息,也别拽着小姐啊!”
  这话一出,雪莲便也知道没了转圜的余地。她抹了把眼泪重新坐回桌子旁,夹起雪雪夹给她的那片羊肉,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谢谢!”
  谢谢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原谅了她,便是分开,她们也没遗憾了。
  知道沈容三人年后就会离开京城后,小院的气氛因为离别的愁绪,更加和谐,更加亲密。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易,沈容有时间也把自己这些年见的不少比较独特又能被这个世界所接受的设计分享给她们。她希望她们能在刺绣这事上走得更远,远到她们能凭借一门技术安身立命。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雪莲绣铺也关门了,雪莲三人同雪雪和思思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大家围坐在桌前吃饭聊天守夜。
  沈容倒是有一堆的故事能讲,但怕被三个丫鬟发现不对劲儿,只能按捺着。这五个女孩子中,大家的经历都很平凡普通,唯一有点传奇色彩的就只有琯琯了。琯琯给她们讲起了秦淮河畔,公子哥儿们为美一掷千金的故事,又讲了她的前辈妓女的悲欢离合,有的恋上白面书生,不惜贴钱赎身,只为跟公子哥双宿双飞,但能做个妾室,平安终老的都不多。更多的是要不了几年就被喜新厌旧的男人厌了,又像货物一样转手他人,还有嫁做商人妇,不知去了何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