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缜回府的时候正好遇见七皇子府派来的人要回去,管家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他脚步一转就想往自己的‘逍遥居’而去,永宁侯最近的脾气不太好,动辄发火。即使韩缜也受了几次训,可不想撞上去堵枪口。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永宁侯身边的人却眼尖地看到了他,恭敬地上来请人:“少爷,侯爷让你过去呢!”
“好吧,我马上去!”韩缜扬起一抹笑,乖乖地跟着人到了‘墨居’。
永宁侯独自一人在正厅喝茶,显然刚送走人,桌上的茶碗还摆在那里。
“爹,我回来了!”韩缜乐颠颠地打了招呼,很有眼色地对面坐下,边好奇地问道,“我看到七皇子府里的人了,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永宁侯放下杯子,瞟了他一眼,语气里有着一丝冷意地道:“现在还不是该你知道的时候!”那冷意显然是对着七皇子,也不知道那人都跟永宁侯谈了些什么。
韩缜哪有这么听话,来都来了,看永宁侯心情还算克制,忙抓住机会探问道:“真的不能说吗?那爹你透露一下陛下属意的皇子是谁,是不是七皇子殿下?”
看永平帝病中将七皇子留在宫中侍疾,而其他的皇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明晃晃的区别待遇似乎是在告诉别人他的心意,想立七皇子为储的目的简直是昭然若揭。
如果都做到了这一步结果却不是七皇子登位,韩缜几乎可以想象七皇子的结局,还不被下一任皇帝给撕了。承受了永平帝的偏心宠爱,到时能不被嫉妒报复吗?
韩缜暗想,永平帝不会做这种蠢事吧?现在做的这么明显,却不立七皇子的话,那根本就是逼着这个儿子去死啊!
但是同样的,有得意者,就有失意的。皇权争夺就是这样的变幻莫测,先前被人看好的瑞王和齐王就会成为失意的一方,他们又会甘心自己的命运吗?会不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呢,韩缜几乎可以想象接下来不会平静。
永宁侯不说话,这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永平帝已经做得不能再明显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对于永宁侯的冷淡,韩缜默默地承受了,好吧,他似乎问了个蠢问题!
“对了,爹找我有事吗?”韩缜问道。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来我这里很不情愿?”永宁侯阴下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韩缜马上拍马屁:“哈哈,哪能呢,平时想见到爹还见不着呢,我这是求之不得啊,求之不得!”
他忙喊人进来收拾残局,热诚恳切地道:“好久没和爹你一块吃饭了,要不要上点酒,我们爷俩喝一杯?”
看着儿子殷勤的笑容,永宁侯的心情平复了些,他刚才是被七皇子府的人膈应到了。还没有当上皇帝呢,就先摆上了架势,到他面前颐指气使来了,想指着他做这做那?他眼神复杂地捏了捏衣袖,这么个东西就想让他俯首听命,他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呢?
阴郁地气势从永宁侯地身上飘出来,韩缜本能地觉得亲爹脑子里是在转着是可怕的念头,识相地不去打扰永宁侯的思绪,他默默无聊地等着‘墨居’的侍女收拾好眼前的一切。
从前‘墨居’的大丫鬟除了玛瑙坚守本份不去爬床,其余老夫人给永宁侯的美貌侍女如珍珠等早已不在,而是呆在了‘百花苑’,每日只能孤独无望地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被永宁侯再次想起。
因为永宁侯这次在府里呆久了点,‘墨居’不耐寂寞的侍女蠢蠢欲动,好几个都已经进了‘百花苑’,可依然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送上门。
就如眼前妩媚可人的小侍女,手里干着活,可是眼睛却渴盼地悄悄觑着永宁侯。
她们还是太年轻了,向往着高人一等的生活,永宁侯虽然看着可怕,可是身份贵重,得了他的宠意味着自己再也不用侍候人,而是姨娘了是被人服侍着。
至于被禁锢着失去自由只能等待着召唤的日子,她们暂时还意会不到可怕之处,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大家不都一样吗?
韩缜正忙着神游天外,就听得耳边一声脆响,他回过神一看,却是侍女手忙脚乱下不小心忙放稳,一盏茶杯掉在地上打碎了。
侍女忙不迭地跪下请罪,她刚才是分心了才不小心犯了错误,边慌张地收拾地上地残局。
永宁侯抬起眼眸,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戾气,似乎为自己的思绪被打乱而感到不耐。
没有理会侍女,他神情中带上了一丝不耐,冷漠地道:“拖下去,狠狠打!”
他享受美色,可是一定要乖巧不会惹他烦,最近这些女人一个个的动作没有让他领回到愉悦,而是愈加不耐烦了。
他冷酷地想,该让人长长记性了,知道什么才是她们该守的规矩。
马上有人听命上来将犯错的侍女拖了下去,永宁侯冷冷地道:“就在这里给我打,还有把人都叫过来,让她们也看看做错事的下场!”
玛瑙也过来了,如今的她是‘墨居’的管事,领着所有的丫鬟。手底下的人犯错,自然也有她的责任。
她站着前面,和大家一起围观责罚。
基本上进了‘墨居’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野心,就是想攀上永宁侯这棵大树,成就自己的荣华富贵。
可是永宁侯留在府里的时间太少了,姑娘们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现在好不容易机会就在眼前了,行事就没有那么谨慎,难免急躁了起来,以致频频出错。
韩缜也是无语,这是什么运气,这是第二次撞见拖人下去了责罚了!
上次好歹还是在看不到的地上受罚,这次却是就在正屋前的空地,侍卫将人压倒在地,木板无情地敲打在侍女的身上。
而且并没有被堵住嘴,侍女□□求饶的声音凄厉地喊着,让人忍不住发寒。不少‘墨居’的奴婢们都害怕地白了脸,甚至垂下头不敢去看。
一下,两下,木板击打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韩缜知道永宁侯是想杀鸡儆猴,他不想再看到不断的有人在他面前出错,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那个侍女的确是犯了错,按理说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就如同上次的事,有错必罚,没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韩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现下永宁侯似乎并没有交代要打几下。如果永宁侯不言语的话,亲卫就听从他的命令,不会停歇的打下去,直到那个女人失去生命。
韩缜本来还冷静地坐在椅中,想等着永宁侯发过脾气就好,到时少不得还得费尽心思的让他高兴些,世界如此美好,永宁侯却整日地暴躁多不好啊!
如今却有点坐不住了,他还记得刚刚一瞥看到的那个侍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花一样盛开的时候。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难道就眼看着她凋零,值不值得?
他垂着眸子,动了动身子。而在他对面的永宁侯则是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眼,眼神幽深不知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年底事多,所以更得比较晚,大家晚安!
第113章
时间在一下一下的过去,而木板击打肉体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少女起初还挣扎求饶的声音变得微弱, 她似乎已经承受不住了。
韩缜悄悄朝永宁侯看过去, 就见他无动于衷地抚弄衣袖, 眼底漠然无情,似乎对眼前一条年轻生命的即将消逝毫无感觉,没有丝毫动容。
韩缜心里涌上一阵寒意,他忽然意识到永宁侯是真的漠视不在意, 对他来说, 那些贱籍的女子就跟蝼蚁无异。处罚一个惹他不开心的小人物罢了, 又什么值得他可顾虑的, 打死就打死了,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从这里他可以看到那个被行刑的女子脸色苍白失去了血色,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叫都叫不出来了。而她的下身已经渗出了一片血迹,而棍棒还无情地敲下, 没有永宁侯的命令, 侍卫会无情的一直打下去, 直到人死去。
韩缜扬起一抹笑, 踱步到永宁侯身边, 点头认真地道:“也难怪爹生气,她做事不小心,的确该打。不过我还想等着和爹一块吃饭呢, 这也太扫兴了,真倒人胃口!我看人也受够教训了,不如还是散了吧,啊?”
见永宁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转了下眼珠,似真似假地打趣道:“说来说去,还是爹你的魅力太大了,害得一帮小姐姐前仆后继,罪过罪过!”
永宁侯轻嗤一声,施恩似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是啊,爹你要不这么迷人,也就没有那么多事,我也早就用上饭了,”韩缜大言不惭道,“所以为了你宝贝儿子的肚子着想,还是早点结束吧,好不好?”
韩缜说的小心翼翼,但是永宁侯的神情却阴了下来,他弯起唇角冷冷道:“没有听到吗,慢吞吞的是没有吃饱饭吗?你家少爷让早点结束,那还等什么?”
韩缜有了不详的预感,外面猛然传来女子凄厉的叫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垂死发出的呐喊。
当下脸色一变,他跑到门边,就见着行刑的侍卫突然加重了力道,狠狠地击下去,几乎能听到下面骨头断裂的声音。
而旁边围观的下人都簌簌发抖,甚至不敢抬头看。
“住手!”韩缜心里猛然生起一股怒气,再打下去少女不死也要残废了。
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如果对方是犯了错要受到该有的惩罚,他就不说什么了。一个时代自有它的行事规则,他可以坚持自己的底线,但是没有权利让别人为他改变自己的行事规则。
但是他真的不明白永宁侯动辄要人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侍女固然做错了事,可是有大到付出生命的地步吗?
看到侍卫暂时停手了,韩缜返回永宁侯身边,他正想着怎么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就见永宁侯不悦地道:“怎么,还是忍不住要为她求情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为她求情,你的善心未免太多了?”
韩缜知道自己的观念和本土人士存在差别,有些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不能做到视若无睹,有些意识想改变时很难的。他也知道永宁侯不喜,然而有些事看不到就罢了,如果眼睁睁看着无辜鲜活的生命消失,他还做不到,但求问心无愧!
他尽量心平气和说话,他不是反对永宁侯立规矩,只是抗拒他滥用刑法。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是,她犯错了爹尽可以惩罚,可是何必非要取她的性命,‘墨居’自有规矩,她犯下的错不足以要了她的命!”韩缜道。
永宁侯挑眉:“怎么,你这是责怪我?”
韩缜无语,解释道:“不是,我只是希望爹视情节轻重而惩处。”
永宁侯淡淡道:“如果我一定要她死呢?”
韩缜眨眼,想生气但还是摆上笑脸道:“老爹你这样真的很过份啊!请问你有什么理由非杀她不可?她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吗,是杀人了,还是死刑犯?到底为什么非要她的命不可呢?”
“哪有这么多的理由,我让她生她就生,让她死就死。倒是你,她哪里值得你费心,什么时候你才能收拾起你那可笑的慈悲心,你需要的是掌控他们,而不是乱发善心!”
韩缜苦笑,他是真的不理解:“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她才几岁,她的未来还很长,还有无限的可能。以后她可能会是别人的妻子,母亲,甚至可以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过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爹你饶了她一条命,说不定可以造福很多人。”
“你还是不明白,我不在乎她的死活,我不满意的是你。你如此多情手软,将来上了战场呢,是不是还要看他是不是无辜的,你真的下的了手吗?是不是等着引颈就戮呢?”永宁侯冷冷地道。
韩缜差点抓狂,永宁侯到底是对他有着怎么样的误解啊:“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天真,爹如此想我未免太偏颇了。对敌人一定要无情,可是她不是我的敌人,何妨宽容些呢?”
永宁侯挥手让围观行刑的下人都散去,站起身走到门边,冷漠地扫过奄奄一息地身影,他道:“我不相信。”
韩缜无奈:“爹到底想怎么样,还有放她先下去治疗吧,再拖下去真的会死。”
永宁侯根本不为所动,他瞟了韩缜一眼道:“证明给我看!”
韩缜不解:“证明什么?”
按着他的肩头,永宁侯推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在侍女身前站定,冷冷地道:“杀了她!”
不知什么时候永宁侯手里已经拿了一把刀,将他塞进了韩缜的手里,在他耳边诱惑道:“杀了她,我就相信你。到现在为止你的手里都没有沾染过鲜血吧?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
韩缜一瞬间简直就是头皮发麻,他不明白好端端的局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亲爹这是要逼着他动手杀人,拜托他是想要救她一命啊,难道他刚才的话都白说了吗?还是永宁侯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他捏紧手指,深深地感受到他和永宁侯是怎样的三观不合,难道他根本就不曾了解过永宁侯吗?他以为亲爹是一个护国爱民的将军,值得人敬佩,即使有着这个时代特权阶级的通病,对那些下人视若无物,但总不至于肆意的取人性命。
他垂下眸,拒绝道:“不。爹你不要再开玩笑了好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永宁侯轻扯起唇角,轻声道:“自然。就这么难以下手吗?可你是我的儿子,总有一天,你的双手会染上鲜血,而心软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他用力握紧韩缜执刀的手,不容他抗拒的推动着他向前刺去,那力道强得让人无法抗拒。
侍女口里吐出鲜血,费力睁开的眼眸透着乞求望着韩缜,似乎预感到了不幸的降临,满满的都是对生的渴望。
韩缜心里涌起一阵恐慌,刀不受他控制地朝前刺去,他奋力反抗想甩掉手中的刀却无济于事,这下真的急了,喊道:“放手,爹,放手!我要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他脚下发力朝永宁侯袭去,手肘用力回缩,可是在永宁侯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韩缜眼睁睁地看着可怕的画面发生在眼前,被永宁侯带着握刀的手向前狠狠地刺入。
侍女惊讶地睁大了眼,好像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就在此刻终结,在不甘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刀刃刺进人体的声音诡异得让人发麻,那种可怕的感觉让韩缜觉得一阵牙酸,口里分泌出酸液,他想吐!
然而比起反胃呕吐他更多的是愤怒,他竟然被逼得杀了一个人,还是一个无辜的人!如果不是内里的理智在支撑着,他真的想尖叫,想扯着永宁侯的脖子喊,你是不是疯子,有这么逼着自己儿子杀人的吗?
他气得发抖,气极了反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永宁侯抱着他闷笑,安慰道:“好了,不气了,不气了!你看我对你多好,你爹我十二岁就见血了,本来打算让你一个人对着死囚犯动手的,还是不忍心让你在府中动手,还有我在旁边看顾着,不怕啊!”
韩缜怒极而笑,阴测测地道:“放开我?”什么要见血的破规矩,经过他同意了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了解过永宁侯,他根本就是冷到了骨子里,漠视所有的一切。
永宁侯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终于松开他的手,拿掉他手里的刀,轻声安抚道:“她是外面安插在府里的奸细,早晚是要解决掉的,你看我对你还是不错的。知道你那可笑的善心,没有让你动手杀一个无辜的人,免得你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