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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的我心中有所支撑,如果当时一路撑下来,也许我还能坚持下去,但懈怠了那么久,忽然又重新开始,想起那一刻的反胃让人无法自制。
  我扶额看着天花板,把电脑放到了一边,胖子在隔壁床上吃着虾干,咂巴嘴巴。
  “你要是自己认输了,可就没人能把你拖起来了。”胖子说道。
  “我没认输,我就是恶心。”我看着天花板说道:“从客观上说,我现在还是壮年劳力,栋梁之才。”我看了看我手臂上的肌肉。
  “你真不认输?你还是当年那个韧性十足,永不放弃的玉面小郎君?”
  “有屁快放。”我看了看胖子,知道他有话要说。
  胖子从身后翻出一个文件夹,丢到我床上:“那就好,不怕在经受一下剧烈打击。我还怕告诉你你冲出去跳海,你二叔啊,把吴山居收回去了。”
  “收回去了?收回去是什么意思?”我坐起来,“我铺子,他收回去干什么?”
  “从原则上说,这是你爸的铺子,是你爷爷留给你爸的。所以呢,你爸让你二叔,和你说一声,铺子别开了,他们打算卖给你二叔,换了现金他们准备给你开个饭馆。”
  “胡闹!”我急忙翻开文件夹,里面全部都是产权文件,“开个瘠薄饭馆。”杭州还缺饭馆么?想着我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拿起来,我忽然心里一酸。
  胖子坐到我床边:“我劝你别抵抗。你也潇洒半辈子了,你爸妈能下这个决心不容易,说明他们是真担心你了。你不像我,其实你什么都有,你得珍惜,懂吧。”他递给我一只虾:“不如跟我去北京发展?”
  我靠回到床上,胖子说道:“我听说啊,你二叔雇了黑瞎子,这小子穷,什么活都接,你交给专业人士吧。”
  “他不是快瞎了么?”
  “这他妈得才能卖的出价钱,我告诉你,这世间上有两样东西最贵,女人的第一次,男人的最后一次。”
  我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了想,我给小花发了个短信:“最近手头宽裕么?土豪帮忙周转一下。”
  小花没有回我。
  我捏了捏鼻梁,倒也不担心起来,心中决定要和二叔再沟通一下,实在不行,我就去吊死在解语花办公室的门口,怎么样也要借到一笔启动资金。重新去搞个铺子。二叔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我觉得他有些矫枉过正了,他应该是为了让我家里放心我,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我可以断了念想,但不应该是通过外力。
  “你和你二叔再聊聊呗。”胖子看到护士长进来,把拿出来的烟默默的塞进我的被窝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最近加了几个附近的卖家,他们没出来,我们自己去逛逛。”我看到他手机里有一些老瓷的图片,看的出都是附近沿海渔民打捞上来的海瓷。有些保存完好。
  或者说,保存的过于完好了,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打了个眼色给我,他早看出来了。
  海瓷如果是零散网上来的,都大多破损,这么多完好的瓷器,说明整批瓷器来自某艘大沉船。这是单大买卖。肯定还有更好的货色捂在卖家手里。
  第七十七章
  平潭是个神奇的地方,有很多特别老的房子,都是黑瓦白墙,斑斑驳驳。我们从医院出来,胖子带路,坐着黑摩车,一前一后就进了老村。摩托师傅收的挺贵,胖子觉得特别坑,和对方瞎掰了半天,那摩托师傅说这已经特别照顾了,你要打一出租试试看,咱这地方出租车开始打表都上了新闻头条。
  我穿着拖鞋,懒洋洋的趟着进到村里,能听到海浪的声音,这里的老房子很密,老墙很多都用石头累的,和白墙皮和黑瓦形成了对比度非常鲜明的黑白两色。看的久了感觉自己到了水墨画里。
  村子一半在平地上,外面就是海边,一半在礁山的坡上。我们顺着村里的台阶往上走,胖子一个门牌号一个门牌号的看,我则开始越过屋檐看远处的大海,一些夹杂在村子和海滩之间的梯田,各处都有茂密的植被,蓝天白云,心情特别舒畅。
  胖子就问我怎么忽然这么放松,我说我一想到这是第二件事,和我之前半辈子搞的那件事无关,我就放松下来,前面这十几年也算是壮举,我没有什么可以不满的。
  胖子说那你是终于找到理由原谅自己了。怂就是人生最大的良药。我就骂他说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胖子转头点烟想喘口气,一边对我说道:“那也未必和你之前的事情没关系。你可知道,这平潭岛以前可不叫平潭岛,很久以前,这个岛叫做什么岛你知道么?”
  “海坛岛,又叫座岚岛。”我看着他,表现出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胖子幽幽道:“平潭岛,以前叫做麒麟岛。”
  我愣了一下,胖子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来,是平潭岛的平面图。“你看看岛像什么?你是不是经常见到?”
  我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差点就把手机给摔了。
  整个平潭岛的平面,形状就像一只麒麟一样,而且,和闷油瓶身上的纹身,外形非常相似。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胖子在骗我,看了看图片上的水印,是专门的水文网站的水印。这是一张卫星图,来自国家网站。
  “骗人的——吧。”我脑子一片空白,胖子递给我烟:“现在你知道你二叔为什么要留他下来了吧。”
  “为什么?”
  “你之前一直都怀疑,他的纹身是一张地图,你说,会不会是南海国的地图呢?南海国那么大的地下河疆域,难道是靠记忆管理的么?”胖子正色道。
  我点上烟,吸入一口压压惊,我记得他纹身的地图,和南海国没有关系啊,是另外一个地方的图案。
  胖子继续说道:“当年他们一行人可是一起进的西沙,那么,当年能够带你三叔进到落云国的地下疆域的人,除了齐羽,小哥也很有可能哦。”
  我眯起眼睛,胖子勾住我的肩膀:“小哥在福建山里,经常彻夜不归,他要么睡遍了咱们四周十八寨的村妞,要么,他在找啥呢?”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小哥还是在瞒着我们做什么事情?”我问道。
  胖子摇头:“那倒不会,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在山中游历的时候,他可能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然后想起了一些东西,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你走到半道,看到一个发廊,忽然记起前几天睡了一个姑娘没给钱。但你想不起来是谁了,这事不大,但你不得好好琢磨琢磨,毕竟是个心病。”
  我看着胖子的手机,心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随便找个地方隐居,找到了小哥当年的记忆所在。
  不过他活了那么久,也许哪哪都有记忆呢。不过这平潭岛的地形实在太过惊人了。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是麒麟的形状几乎是一样的。纹身有很多夸张的表现,我看到无数次,我记忆中的轮廓和这个卫星图让人窒息的相似。
  “你别紧张,你别忘记一件事情,你很多喜好,都是按照齐羽来设计的,你想想,你选福建的时候,是不是正好暗合了齐羽的什么习惯?你仔细想像,你是怎么起来福建的念头的?”
  我想了想,对胖子很肯定的说道:“是因为我爱吃鼎边糊。”
  第七十八章
  “拉倒吧,你再仔细回忆回忆。”胖子用力吸了一口烟,我抓了抓头发,忽然觉得眼前的美景也没那么好看起来。继续往上走,我就想,当年那纹身明显是巴乃的地图,但是为何又和这个岛那么相似。
  汪藏海曾经建了两座一模一样的城,分别就在沿海和云南,这里和广西,又是一个对称的地理位置,又出现相似的地形。难道地形这种东西,老天爷是用笔刷刷出来的?
  “会否是巧合呢?”我问胖子,胖子笑着对我说:“反正你也没事,没事研究研究当个消遣。”
  “你就没个阶段性结论啥的?”我问:“你都能这么娓娓道来了,说明你琢磨老久了。或者,你有啥内幕消息?”
  “那是真没有。”胖子说道,他发现的时候也挺惊讶的,胖子看着地址,继续对门牌号,继续对我说道:“你不如这么想,张家人,可能对于这个岛,有所研究。巴乃的张家古楼是后来建的,但这个岛可是古来就有的。可能是当年有个张家人,来过这个岛,特别喜欢这个岛,然后就规定张起灵必须都纹在自己的奶奶上。”
  我一想也有可能,张家有太多未解的秘密,想着,胖子来到一幢村屋前,看了看门牌:“有了。”说这就开始敲门,一边敲一边唱歌:“我是一朵,小呀小苹果。”
  唱了几句门就开了,从门里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满脸笑容,看了看我们:“来啦?”
  普通话还算标准,我和胖子都松了口气,胖子拿出微信给她看了看,中年妇女看了看我们身后,让我们进屋。
  屋里进去后面就是一个中庭位置的院子,里面堆满了各种蛇皮带和各种纸盒子,看似是个帮工厂加工粘包装盒子的场子,村里如果有一些食品厂或者小轻工产品的厂子,各家各户的孩子和老人都会接一些粘包装盒子和包装袋的工作。一个盒子一毛到一毛五,身手利落的可以补贴家用。
  我看了看这些包装盒,好像是某种糕点。穿过这个院子,就到了主人家睡的屋子,两边是厢房,中间有个小客厅,是吃饭的地方。后面就没路了,没等我眼睛开始找货,那中年妇女搬开小客厅靠里墙的老木碗筷橱子,后门是块很厚的布,把布撩开。后门一下又是一个院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院子里站满了人,除了人站的地方,其他地方全部都堆着瓷器。有一部分人正在洗这些海捞瓷,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客户,都很安静,点货的点货,看洗瓷的看洗瓷。
  “喝,这门脸够大的。”胖子对我使了个颜色,我还以为是小范围的私下勾兑,没成想这沿海都做成批发市场了。
  那大姐特别熟练的在边上拿出本点菜本一样的小本本,在本上写了两个12,然后撕了一个给我,另外一半找了一个篮子,用夹子夹在篮子上,对我们说:“看到好的就放篮子里,付完钱给我,我们免费洗出来。”
  我愣了愣,看了看胖子,胖子嘀咕了一声:“牛逼个屁啊,当自己是麻辣烫啊。”那妇女根本没理我们就走了,我和胖子就开始在那些堆在墙边,附着满藤壶的瓷器堆里走动。我没啥兴趣,就让胖子去挑,就去看一个老人在那儿洗海瓷,看老人的手法,我就意识到这位老头肯定是洗这个吃饭的,绝对洗了几十年了。
  在海边大家都是兼职,吃专业饭的大多都是老瓢把子,对于岛上的事情肯定知道很多,他门前人不多,我就凑过去看他洗,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他,我就问他道:“这手法,得有30年了吧?”
  “50年。”老头的口音非常重,但是还能听懂,我继续套近乎:“有传人了没,这手艺失传了可惜啊。”
  老头摇头,“不可惜,海里的东西快没了。”
  第七十九章
  说完老人看了看我的裤子,我还穿着医院的裤子。他继续沉默的洗瓷器,面前巨大的脚盆里已经洗出来不少。边上放着篮子。
  我看老头不太爱说话,要么是个内向的人,要么是个谨慎的人,要是后一种人我怎么问都肯定问不到东西,但如果是个内向的人我有办法套近乎。我看了看老人洗出来的瓷器,就对他道:“大爷,我看这里洗的最好的人就是你了,我朋友的你帮我洗怎么样?”
  他摇头:“不行的,统一分配的。”
  “但你洗的好啊。”我说:“我加钱让你洗,我去和老板说,哪个是老板?”
  他头也不抬,悠悠的说道:“不行的,要都像你这样,别人没得饭吃,我就洗死。”
  “那我不买了。”我道,老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其他人,笑了起来:“你不买我也没办法逼你买,是吧?”
  我看了看四周的人,又看了看老板,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看错了,心里忽然很不舒服,如果是以前,这一眼看去,大部分情况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现在各种眼拙,同时我也发现,不是我看不出来,是我懒的去看。
  这老人这种气度,这里他洗瓷洗的最好,又一眼就能看出是老淘海客,其他人年纪都没有他大,状态也没有他悠闲。
  我还去问谁是老板,这个老人就是这个场子的主人,毫不起眼,躲在人群里,做最底层的工作。这里这些洗瓷的人,都未必知道这个老人是他们的主子。
  老淘海客,民间智慧,讲究,难怪能30多年不出事。
  我看了看四周,在边上拉了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老头丝毫不为所动,专心洗着自己的东西。我轻声和他说道:“海里还有多少,我包下来。您老总得给我点vip待遇了吧。”
  老头抖了抖瓷器沥水,完全没有理我。我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捏了捏:“我懂规矩,微信上开价。”
  老头低头看了看我的手,我把手缩回来,他就问道:“为爱屁?我只管洗,买东西你找老板。”
  我做了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就顺势问道:“话说起来,您知道不知道这岛为什么叫麒麟岛?您老有没有知道一些传说啥的。”我指了指胖子:“我老板一直想知道。”
  老头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对我说道:“你哪儿的人哪?”
  “杭州的。”
  “你知道杭州为什么叫杭州啊?”
  我为之语塞,有人过来拿篮子,老头把洗好的篮子一个一个的给出去,就赶我:“你坐在这里我洗都洗不快,你走开啦。”说着把污水往我脚下面倒。
  我急忙跳起来躲这些污水,讨了个没趣,确定了这老头不是内向,是非常谨慎,想来也是,30多年的老瓢把子怎么可能内向?脑子真是进水了。
  只好去陪胖子,胖子挑了七八篮东西,我看了看价格,几乎是他手头所有的钱了,让他悠着点,海捞瓷最近行情不明朗,别砸自己手里,胖子说没事,付了钱了事。提溜着东西用鱿鱼干包着,我们回到医院,就看到二叔的人已经来了,在帮我们办出院手续。
  之后换到一个一晚只有40元的海滨民宿里,里面已经变成了麻将室,我在里面见到了刘丧。
  他一个人靠在酒店大堂的阳台上看海,不见二叔闷油瓶但听手下说,已经上来了,应该还在滩涂边上等什么。我走到刘丧边上,胖子踢了他一脚:“牛逼啊,小子,还敢出现。”
  刘丧看着海面上的一条黑线,看都不看我们,说道:“马上要打雷了。”
  第八十章 耄耋
  我看着风雨欲来的海面,海边的雷雨云形状非常吓人,现在看上去还是一条黑线,走进之后,很多时候都是像一个巨大乌云海啸,扑面而来。你能清晰的看到云的界限,云下有雨有闪电,云的边缘你甚至还能看到阳光。
  刘丧看了看手表,用手捏了捏空气,“还有十几分钟。”
  “你他妈想干嘛?又想诳我们?”胖子怒道,刘丧没有看他,默默道:“吴二白花钱请我来骗你们,你以为我会来么,你真是脸大惯了,那30个小时只是甜点,我是有正经事情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