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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家这头,王香芹正在同三嫂闲聊着,聊的就是菜园子里少了颗菜的事儿。
乍一看,这事儿的确是不值一提,就像大嫂说的,不就是颗菜吗?这年头,细粮金贵,粗粮以及一些蔬菜压根就卖不上钱。想想就知道了,谁家还没个菜园子呢?缺地的人家,也照样可以在屋前屋后找地儿略种一些,着实不算什么。
叫王香芹纳闷的是二嫂那突如其来的爆发。
算起来,她嫁到老朱家也有差不多月余时间了,除了不在家的二郎、三郎和六郎外,家里其他人都已经慢慢熟悉了起来。而这其中,又以女眷最为相熟,毕竟男丁们就算是农闲时分,也不会一直杵在家里的。撇开没什么话题可说的朱母,王香芹对三位嫂子的印象该是最深刻的。
大嫂爱管人,更爱对着弟媳妇们说教;二嫂怂得很,怕婆婆也怕大嫂,唯唯诺诺的,遇到事儿就习惯性的往后缩;三嫂则是个性子偏内向的人,不似二嫂那般缩,也绝对不是挑事的主儿。
王香芹本以为自己看人挺准的,哪知今个儿就大开眼界。
为了一颗大白菜,二嫂差点儿没原地爆炸。打从菜园子回来后,她就不停的叨逼叨逼,一开始是小声逼逼,再问清楚家里人压根就没往菜园子去过时,她就更气愤了。吃过午饭就杀气腾腾的冲出了家门,从村东头骂到了村西头,又绕回来重新骂了一遍。
尽管王香芹上辈子也是在农村长大的,这辈子也得了原主的记忆,可像二嫂这样连环爆炸式的骂人,还真就是头一回看到。
“二嫂骂了有一个时辰了吧?等下她会不会再绕回来,重新骂一遍?”王香芹是震惊的,她突然开始心疼那贼偷儿了,主要是二嫂都骂成这样了,就算对方有心站出来赔礼道歉,那也不敢啊。最惨的是,万一对方中午已经把白菜煮了吃下肚了,依着二嫂那骂法,怕是恨不得把手伸进嗓子眼里,生生的呕出来。
三嫂正在低头做棉鞋,闻言笑道:“那可不?起码也要骂到快做晚饭那会儿。”
可以肯定的是,二嫂不会因为骂人而耽搁朱母分配下来的活计,可她已经把别个事儿做完了,痛痛快快的骂上一整个下午才是她的风格。
见王香芹还是一脸的懵,三嫂解释道:“二嫂这人,也就是娘和大嫂能制住她,别人她压根就不惧的。她以前还没嫁人的时候,都能把她亲嫂子治得服服帖帖的,连她亲娘都得听她的话。”
王香芹:……
也就是说,这人是典型的看人下菜碟?
“二嫂进门后就这样?乖乖的听娘和大嫂的话?”王香芹仔细想了想,“我记得三嫂你娘家跟二嫂娘家是挨着的?”
“嗯,离得可近了。可你刚才说错了,她才不是进门就听话的,也吵过也闹过,后来发现不是娘和大嫂的对手,就老实了。”三嫂仍旧笑着,“我跟她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家里还沾了一点儿远亲关系,她倒不会欺负我。你也不用担心,她怕你跟娘告状,说到底四郎都是娘的亲骨肉。”
才这么说着,就看到二嫂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正在说话的俩人都目露讶异,三嫂不禁脱口问道:“出了啥事儿?还有人敢跟你吵嘴不成?”
“还不是大嫂!”二嫂委屈死了,“我在村里骂贼偷儿,有她啥事儿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要说我不讲理,还要硬拽我回家,丢人死了!”
“大嫂?”王香芹也惊了,“她不是回娘家了?没吃午饭就回来了?”
这会儿虽说还不算晚,可大嫂娘家离秀水村也不近,算下时间,她岂不是刚到娘家没多久,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二嫂也愣住了,她这人其实不单是爱看人下菜碟,脑子还有些僵硬,多半时候转不过弯儿来,很多事情都要得了别人的提醒才醒悟过来:“对哦,她怎么回来得那么快啊?”
正说着,大嫂追在二嫂后头回来了:“二弟妹,你……”
“大嫂你咋半下午就回来了?你娘家离得远,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咋没陪你娘你嫂你弟媳他们好好聊聊?”二嫂得了提醒,狐疑的看向大嫂,同时开口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大嫂叫这话给噎住了,本来就心情颇为不佳的她,当下就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弟媳,恼羞成怒的拔高了音量吼道:“有你啥事!!!”
二嫂:……
很快,大嫂就怒火冲天的回自己那屋去了,她看起来比吃了亏又挨了教训的二嫂气愤多了。这要是叫不知道内情的人来看,绝对会以为大嫂才是吃亏受罪的那个人。
“你、你们看她!”二嫂气到了极点,直接就委屈上了,“就算是大嫂好了,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我骂贼偷儿,她不帮我还要教训我!我关心她为啥不留在娘家吃过饭再回来,她还骂人!”
王香芹看看二嫂,又扭头看了眼东屋那关上的房门,在心里总结了一下二嫂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概就是——要不是怼不过你,我一准儿怼死你!!
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王香芹觉得,她还是干自个儿的事情去吧。
有四郎在,买地一事并不需要王香芹操心,正好如今是农闲,又还没到隆冬时节,正适合办各种琐碎的事情。没两天,地契就办好了,上头还盖了红印,为此作为买家的他们还多付出了三钱银子给衙门,不过这样一来,就保险多了。此外,趁着盖红印子的机会,四郎拉了一车石料回来,当然一车石料肯定不够的,之后他和大郎一起又去了两趟,总算将盖猪圈需要的石料都拉回了家。
有了地,也有了充足的石料,还需要砍几根木头。好在,猪圈一般高度都不是很高,上山随便找个几年生的树砍了就成了。大郎建议他们干脆弄一排低矮的小平房,回头拿锁把门一锁,就不用担心猪叫人偷了去。
王香芹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大郎的建议,心下却不以为然。
她养的猪是不需要担心被偷走的,有胆量的尽管来偷吧,到时候系统爸爸会教贼偷儿做人的。
在木头也都齐活后,二郎和三郎先回家了。石门镇毕竟只是个小镇,眼瞅着冬日来临了,镇上也没多少活儿了。事实上,真想要靠做工赚钱,更好的法子是去县城里。可朱母却始终认为自家几个儿子心眼都太实了,人在镇上,就算有点事儿,家里也能帮衬一把,要是去了县城里,只怕连消息都递不回来。也因此,二郎和三郎哪怕已经快出师了,也没准备去外头搏一把。
四郎早就在等这俩弟弟回来了,二郎和三郎一到家,他就领着弟弟们去了隔壁空地上,草草的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兄弟几个就商量定了明个儿大清早就开始动工。
盖猪圈而已,哪怕王香芹已经很讲究了,可到底跟盖人住的房子不同。老朱家兄弟五人齐上阵,先是将大块的石头移除,再将地面弄平整,而后才开始动工盖猪圈。
都没叫上隔房的人,他们五个就将猪圈给盖了起来。
因为本就是紧挨着的,再说隔壁也没来得及弄围栏,因此进度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王香芹自是心情不错,每天早上去打猪草时,都会特地多走两步路,去隔壁瞧会儿再心满意足的出门。她是高兴了,三位嫂子这心里可就真的是五味杂陈了。
妯娌四人里,王香芹的进展是最快的那个。三嫂也还行,趁着年关将至,她除了做家里的活儿外,也抽空做了几个样子喜庆的荷包。前头货郎来过了,她询了价,感觉不太满意,准备过几年赶年前最后那趟集,想来到时候能卖掉的。要是实在不行,留着开春卖给货郎也成,反正这东西放得住,成本也不高。
撇开她俩,大嫂和二嫂却是毫无进展。
大嫂回娘家借钱碰壁一事,全家都知道了,其实根本就不用她说,见她继续琢磨私活,就知道她白跑了一趟。二嫂也后知后觉的认为,那天大嫂就是因为没借着钱,才借机冲她发火泄气的。可就算寻着了理由,二嫂还是不高兴,一是自己白受了气,二是她比大嫂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嫂说:“大嫂家起码是有钱没借给她,我呢?我娘家穷成那样,就算愿意拿钱给我,那钱呢?哪儿来的钱?”
这话二嫂没背着人说,自然被大嫂听了去。可惜,大嫂并未感到丝毫的心理安慰,反而发了好大一通火,把二嫂吓得够呛。当真是,大嫂一声吼,二嫂抖三抖。
就在王香芹的猪圈彻底完工那一日,村道上远远的走来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正是许久未归的朱六郎。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0章
六郎还未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发现紧挨着自家房子西面的空地上盖了一排矮房,心下生疑的同时又紧走几步,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块空地不单被铲平整了,还有几个格外熟悉的身影正在忙进忙出的装栅栏、安门窗,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大哥二哥……”一连串的哥哥叫过后,六郎也走到了矮房跟前,探着脑袋往里头瞅了几眼,“这是猪圈?”
王香芹让四郎盖的猪圈,算是现代猪圈的简易版,也可以说是古代农家猪圈的升级版。大致的样子是不变的,只是相比其他人家的猪圈,面积更大了。从外头看,是几间连在一起的矮房,实际上里头是相通的,当然也做了隔断。
矮房的窗下是一条通廊,靠里侧的才是一排猪舍。一般是一间房里弄两到三个猪舍,用栅栏隔开,靠通廊那面则是食槽,全是用石料凿的,敦实的摆在地上,既不担心被猪啃烂,也不用怕被猪拱翻。
六郎尽管打小就开始了求学生涯,却也是典型的农家子,对猪圈还是很清楚的。因此,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矮房的作用,只是纳闷家里为什么要弄这么一排矮房当猪圈。要知道,就自家屋后那小小的一个猪圈里就能养两头大肥猪还不嫌挤,这里……
“六郎回来了?你先往家里去,咱们就快干完了。”
“对对,你赶紧回家,让你二嫂给你做弄点儿好吃的接接风。”
“走了走了,你别堵在这儿……”
几个哥哥连说带哄的,就把六郎给轰走了。不过,其实前两天猪圈就都弄好了,这两天他们在装门窗栅栏,到这会儿,基本上已经快收尾了。
又忙活了一阵子后,老朱家这哥五个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彻底完工了,提着工具就往家里走。
彼时,二嫂已经将饭菜都做好了,王香芹帮着一起端到了堂屋里。因着是晚饭,并不是很丰富,只有稠粥和小菜。不过因为六郎回来了,朱母特地拿了几个蛋,让二嫂临时加了个葱花鸡蛋羹,一出锅味儿就飘过来了,搁到饭桌中间后,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照惯例,家里人有事都在留到晚饭桌上说的,不过今个儿难得有好菜,所有人都没顾得上说话,先开吃了。等吃了个七八分饱,朱母才问六郎这段时日的情况。
朱母这话提醒了六郎。
六郎停了筷子,迟疑的看向朱母:“娘,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就、就是……我字差不多认全了,是不是就不读了?”
说这话时,六郎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哀求,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半大孩子,下个月过生后才满十五岁呢,看着就格外的可怜。
一瞬间,屋里安静极了。
不过随后,除了朱母和俩孩子外,其他所有人都齐齐的点头,纷纷出声帮六郎:“是啊,别读了吧,考秀才也太难了。光会写字还不成,还得做文章啊,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
“娘,你就心疼心疼六弟吧,你瞧他多瘦啊,咱们几个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的,就他一个人在外头吃苦受罪,多可怜呢。”
“让小六回家吧。”
老朱家前头五个兄弟,都一脸愧疚的看着六郎,他们一直认为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六郎了,自己不想念书,又拗不过父母,最后推了六弟出去……哪怕是抽筷子的结果,那也是当哥哥的对不住弟弟啊!
几个媳妇目瞪口呆,王香芹是懵得最厉害的,毕竟她嫁过来的时间还短,不大清楚这里头的内情。二嫂和三嫂也是懵的,唯独大嫂,因为早先大郎跟她提过一嘴,她是妯娌里头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对对,娘你还是让六弟回来吧。要是你真想叫家里出一个秀才,回头让我家猪毛去念!”
众人:……
朱母沉吟了一下,才开口:“成吧,那就别念了,开春跟你爹你哥他们一道儿下地干活去。”
“嗯嗯,好!”六郎高兴极了,憨厚的脸上全是喜悦的表情,嘴角一个劲儿的往上翘,怎么都止不住。
不想,朱母又看向大郎:“你想叫你家猪毛念书?年岁有点儿小,不知道能不能坐得住。再说咱们村也没人办私塾,去邻村……还是太小了,等过两年再说吧,起码得叫他能一个人来回,家里可没人送他上学。”
大郎刚听了个开头,脸色就变了,煞白煞白的,仿佛被勾起了童年时期的阴影,好一会儿才急急的撂了筷子猛摆手:“不不不,没有没有,我没想叫猪毛念书……哎哟!”
关键时刻,大嫂出手了,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拧了大郎一把,而后在面对朱母疑惑的眼神时,一脸镇定的微笑道:“娘你说的对,猪毛还太小了点儿,我琢磨着,等两年后,他也有八岁了,到时候再叫他去。”
“成啊!”朱母一口答应下来。
老朱家的哥几个齐刷刷的用怜悯的眼神望向还在一旁吃得很开心的猪毛。
猪毛今年六岁了,是大郎的儿子,同时也是老朱家的大孙子。不过,乡下地头养孩子一贯不怎么精细,哪怕他出生时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也没怎么娇惯他,只由着他摸爬滚打的长大。他本来正低头吃吃吃呢,突然就感觉脊背一凉,抬头看时,他爹和几个叔叔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因此他只不明所以的又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这顿颇具深意的晚饭终还是结束了。
王香芹照例帮二嫂收拾碗筷,她主要是收拾,残羹剩饭就算不多,肯定还是留了点儿的,还有碗筷盘子上的油水,都洗刷一遍,都倒到馊水桶里,拌上煮好的猪食,给屋后的猪们加个餐。等妥当了,她又检查了一遍后院,这才安心的回到前头。
养猪比养鸡好的是,倒不用太担心被偷,毕竟快出栏的肥猪块头大,想偷的话,还得防备着别被拱翻。不像养鸡,乡下地头年年都有人家丢鸡的,破案的几乎没有,最多也就是像丢了菜的二嫂那样,插着腰在村里边走边骂,狠狠的出口恶气。
这天晚上,其他几个屋倒是安生得很,唯独大嫂那屋,小吵了一阵子才归于平静。
老朱家是朱父朱母夫妻俩住正房,东屋住着大郎夫妻、二郎夫妻以及俩孩子,西屋才是三郎夫妻、四郎夫妻。至于尚未成亲的五郎和六郎则住在粮仓边上,靠近西屋这边。
因为位置的缘故,王香芹只知道昨晚上大嫂在吵吵,却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这不是有二嫂在吗?她大清早的起来生火做饭,结果刚出门就发现六郎居然已经起了,蹲在灶屋门边上发呆。
“你起那么早做啥?等着,我这就去烧热水。”二嫂顺口问了一句,她其实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单纯的就是随口一说。
可六郎是个老实人,听到嫂子的问话,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早了,平常在学塾里我起得更早。镇上有打更人的,我都是五更天就起的,要是夏日里就更早一些。起来也不能用热水洗,得用冰凉凉的进水,洗把脸就清醒了,能读书了。”
二嫂都已经一只脚迈进灶屋了,听了这话又回头说:“读书那么辛苦啊?啧啧,大嫂说你占了大便宜,娘是疼幺儿才叫你去读没叫大哥读。大嫂还说啊,你都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了,往后可不能叫你继续占便宜了,轮也该轮到她大房了。”
六郎:……
可怜的孩子彻底懵了,他连二嫂啥时候进的灶屋都不知道,等二嫂出来问他要不要热水洗漱,他都没个反应,只蹲在檐下,就跟魂魄飞了一般,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白天要干活,早饭一贯都比较丰富,同时早上也是二嫂最忙碌的时候了,她根本就分不出神来关心六郎。更何况,她本人也不是多机灵的人,压根就没察觉到六郎的不对劲儿。
直到家里其他人陆续起了床,都洗涮完毕,坐到了饭桌前时,这才有人发现六郎好像一直蹲在灶屋旁:“六郎!六郎你咋了?吃饭了!”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五郎先忍不住蹬蹬的跑了过去:“小六,小六!”边喊边推了他一把。
六郎直接被推得往后倒,结结实实的坐了个屁股墩儿,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哇的一声哭开了:“大哥他不厚道!他太欺负人了!”
“五长一短,六根筷子啊!只有我倒霉抽中了那根短的,这才被逼着上了学塾。可、可大哥大嫂还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娘是疼我才叫我去念书,不疼大哥才没叫他去的……”
“嗷呜呜呜!你倒是早说啊!你为啥不早点儿跟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