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因为这些。”张居龄抚摸她的秀发:“我想了好久……你的重生会不会对你本身有所损害?”
“不会的。”
顾晗感觉到他的担心,安慰道:“可能是老天爷看我们上一世过的可怜,要我回来弥补你吧。”她说着话,拉着他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肚子:“……看看,我都要给你生孩子了。”
“前世,你为什么嫁给我六年就死了?”
张居龄问的很随意,而抓着顾晗的手掌却微微使力。
“我身子弱,又对你有误会……”顾晗长出一口气:“觉得你不喜欢我吧,心里没有指望,整日胡思乱想的……”顾昭死了,周浩波也没有中进士和张居龄同进翰林院,结局已经改变了。她就不想再多做解释,让张居龄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烦心。他是多疑又善思的性子,来来回回地琢磨,肯定很累人。
“……只怕我死了,也放不下你。”
张居龄听后想了很久,说道:“我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绝不回头。”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妻子误会至死亡?
顾晗眼圈一红,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了。你要陪着我和孩子,长长久久地活着。”张居龄两鬓斑白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突然怕极了死亡。
死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管了,而活下去的人却要忍受着孤独、苦痛……没有止境的思念。
要是张居龄真的死了,她估计也是活不久的。一个人的日子多难熬啊!
“怎么会呢?”张居龄一下又一下地亲她的手指:“我舍不得。”她和孩子便是他最珍贵的所有。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顾晗觉得痒痒的,便抽回了手:“祖母过寿时,我偶然间听到了你和安宁郡主的交谈……”她顿了顿,别过脸去:“她说裕王爷在选侍讲侍读。你……你要去。”张居龄的仕途虽然不需要她帮忙也能走的很顺,但她就是希望他能少一些挫折。更顺畅一些。
“你听清了我们说什么?”
“……嗯。”顾晗抿抿红唇:“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她说这话时,是心虚的。自己确实是先听到俩人说话,才下意识过去的……然后又看到了他们。
“你还有听到别的吗?”
别的?顾晗想了想,是安宁郡主对张居龄属意?她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不应该说出来,“……没有。”
“为什么我要去做裕王爷的侍讲侍读?”张居龄俊眉皱了皱,听不出情绪:“我前世跟随的是裕王爷?”
顾晗应“是”。
“你就那么想让我过去?”他心里知道安宁郡主的心意,又看到妻子的态度,就有些不舒服。
这是什么话?顾晗看了他一会,低头闷闷不乐地:“不想。”谁想自己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惦记。
“你是我的。”
顾晗嘟着嘴:“我不想别人惦记你……但是,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内心其实很矛盾。一方面想张居龄步步高升,又不愿意他和安宁郡主有过多的接触。
显然是不可能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只能选更重要的吧……张居龄是一个很爱权势的人。他有自己的梦想。前世她就知道了。
张居龄怔了一会,慢慢笑出了声。
自己就那么好笑吗?顾晗却觉得有些难过,拍了拍他胸口:“你干什么?”
张居龄不吭声,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亲你。”
吻如雨点一般落在顾晗的身上……她意外又觉得甜蜜。
太阳透过云霞,升了起来,发着光,将天空映的红红的。
昨晚是桃红在值夜,她见天亮了,就收拾下被褥,让小丫头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内室隐约有了响动,三少爷还没有走,她也不敢进去。只隔着门帘问:“少夫人,您起了吗?”
过了一会儿。
顾晗才回道:“……进来伺候吧。”
桃红应“是”,挑帘子走进去。三少爷的朝服穿好了,少夫人正在给他系腰间的银钑花盘雕带子。
她拿了铜盆兑好热水站在一旁等三少爷净面。
卯时三刻张居龄才出门,树鸣早在门口候着了,“少爷,咱们今儿走的有些晚吧……”
张居龄头也没回,大踏步往前:“让马车在路上跑快点也一样的。”
“这倒是。”
树鸣小跑着去追主子。
顾晗梳洗过,对着妆镜点口脂,想起张居龄临走时和她保证的话还感到脸红——他说现在的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从今往后心里眼里还是只有自己。其他的任何事情,他都会处理好。让自己相信他。
顾晗知道他说的是安宁郡主……也是真肉麻,心里却熨贴极了。一个女人,终其一生,求的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梁嚒嚒端着早膳刚摆上,门外便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春少爷过来给她请安了。
顾晗想了一会,才弄明白春少爷是张灏春。他怎么这时候来了?
张灏春一进门就拱手行礼:“三婶母安好。”他穿着绯红小褂,带着瓜皮帽,一脸的正经。
顾晗摆摆手,让他来自己身边:“春哥儿真可爱,你吃早膳了没有?”
“……没有。”
小孩子说话奶嚅,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眼睛直盯着炕桌上搁置的鸡蛋羹看。
顾晗也注意到他的眼神,笑着让丫头再取碗碟来,“饿了是不是?”
张灏春重重地点头。
“婶母喂你吃。”
顾晗捏捏他的小胖脸,问道:“你母亲呢?”
跟着她的丫头见小主子回答不上来,屈身行礼,说道:“大少夫人一大早就给夫人侍疾去了,春少爷起床后便要去找……结果走到了您这里……”
“我想三婶母嘛……”
张灏春接着丫头的话。
“乖。”顾晗接过丫头手里的青瓷小碗,盛了些蛋羹亲自喂张灏春,又问:“夫人怎么了?”
“听桂花苑的喜儿姑娘说是……犯了头疾。”
顾晗“哦”了一声,心里有了底。王氏是有头疾这个毛病。作为儿媳妇,她和王氏再不和,也要去问候一声的。留下不孝的话柄,对于张居龄的从政路可是大大的不利。
她想了想,吩咐巧珍:“去库房寻些虫草、人参打包,咱们等会去探望夫人。”
巧珍应“是”,屈身退下了。
顾晗喂饱了春哥儿,自己也吃了些,才带着他往桂花苑走。
初秋的清晨有些凉,张灏春打了两个喷嚏。顾晗摸摸他的额头,担心地:“春哥儿,你不舒服吗?”
“没有。”张灏春又蹦又跳地走在前面:“婶母,您看,我好好的。”
“慢点,小心摔着。”
平坦的青石板甬路两旁种满了月季花,五颜六色的,又香又好看。转过大片的合.欢树,再拐个弯就到桂花苑了。
顾晗正逗着张灏春说话,却听到有人在哭,呜呜咽咽的,凄凉万分。她停下脚步,辨别了方向,在一搂粗的合.欢树后面找到了人——是张绿。她一个人,身后连一个丫头都没有跟。
“绿姐儿,出什么事了?”
张绿想到姨娘的死,就难受的紧,也没有发现有人过来。此时听到说话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顾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三嫂嫂。”
“快起来。”
顾晗去拉她。
“我姨娘得病死了……母亲不让我过去看她最后一眼……”张绿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去再看看她……我好几年都没有看到她了。”
张灏春懵懵懂懂的,搂着顾晗的腿打量张绿。他是张家嫡长孙,身份贵重,王氏和宁氏都是捧手心里养的。张绿又时常地待在重霜楼,没有王氏的允许,从不踏出一步。他不认识也不为过。
“巧玲,你去领着春少爷去远处玩。”
顾晗招手叫过巧玲。
巧玲屈身答应,抱起张灏春,和他的丫头一起出了合.欢树林。
“绿姐儿,快别哭了。”
顾晗叹气,问道:“月姨娘……是哪一日走的?”
“昨天晚上。”
张绿拿着帕子擦眼泪,“丫头一通知我,我就过来求了母亲。我在廊沿下跪了整整一夜,没有一个人搭理我……”
月姨娘死了?顾晗一惊。前世的时候并没有听说这件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没有在意过。
她突然能了解王氏为何犯头疾了……原来根在这里。她不想绿姐儿去见自己的亲娘,又怕名声传出去刻薄不好听,就出了这招。主母重病在床,姨娘、妾侍们本来就上不了台面,谁还会关心别的呢?当然是主母最要紧了。
果然是手段高明。
“三嫂嫂,您帮帮绿姐儿吧。”张绿拉着顾晗的衣袖:“绿姐儿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
顾晗苦笑,她自己都快是王氏的眼中钉了……怎么帮张绿呢?也帮不了啊。
“绿姐儿,我真的没有办法。”个人有个人的处境。
她如今怀着孩子,求的是安稳度日……王氏对她的敌对很明显了。她管了张绿的事就相当于和王氏又杠上了……真的是不能管。
“绿姐儿……你自己最重要,要多保重。”
顾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叹口气,转身就走。
身后的少女还在哭泣,她终究是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
穿着半旧水红色褙子的张绿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身姿赢弱到极点。姜黄色裙摆边沾满了泥土,和它的主人一样狼狈不堪。
“去咱们房里拿一百两散银子……”她和桃红说道:“都挑十两的那种份额。”
桃红看了会顾晗和张绿,瞬间理解到顾晗的意图,屈身应“是”。
很快地,她就回来了,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顾晗。
“绿姐儿。”顾晗走向张绿:“银子你拿着,自己买通下人去看月姨娘一眼吧。别舍不得给她们。重赏之下,没有人会不愿意的。”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婆子们一月的银钱才二两银子,二等丫头一两,三等、四等丫头往下再减……王氏对姨娘们本来就不放在眼里,她们的丫头、婆子银钱估摸着就更少了……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在那样的坏境里熬生活,没有人会不在乎。
王氏性子高傲,月姨娘一死,她巴不得呢,死就死了,更不可能让伺候她的丫头去守候。借着这个时机……张绿偷偷去瞧,比跪着求王氏简单多了。
“三嫂嫂。”
张绿双手捧着银子,给顾晗磕头:“谢谢您……谢谢您……绿姐儿一定会报答您的。”
“好了。”顾晗去拉她:“赶紧起来……你去看月姨娘要紧。”
张绿听了顾晗的话,又磕了头,才转身跑出去。
“少夫人,咱们也走吧。”
桃红见张绿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了,去扶顾晗:“您是好心人,总是心疼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