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龄截了她的话,温和地说道:“……是我不让的,我以为你睡着了。”按压的手指并没有停。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不想打扰她休息。
顾晗听懂了,却觉得有点受不住,她不伺候他也就罢了,当着一大堆丫头的面,怎么还能让他伺候自己呢。
不行,她得想办法阻止。
“夫君……那啥,你渴不渴?”
“我不渴。”
顾晗又找理由:“你饿吗?”
“不饿。”
张居龄看了看词穷的妻子,忍不住笑了,低头亲亲她的眉心:“好了,你歇一会儿吧,我再给你按按。”说完,挥手让丫头们先出去了。
热气一下子冲到了顾晗的脸上,她的睫毛抖动如蝉翼,“……不用了,我不累,不歇了。”
张居龄的脸色一沉,“你嫁给我了,就是我的妻子,不必和我客气的。”
顾晗心里一叹,她哪是和他客气呀,只是不想让他对自己太好……不然她总会觉得愧疚,想起前世的时光。
大概是张居龄按的太舒服了,顾晗真的睡着了,呼吸轻浅、粉腮红润。
晚风静吹,屋里的烛火点亮了。
张居龄俯身瞧了她好久,打横抱了起来,往拔布床的方向去。
相比秋阑阁的岁月静好,桂花苑就“兵荒马乱”了。
一个伺候张修房第的丫头怀孕了,发现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还是许嚒嚒告诉王氏的。
“……跪下,把事情说清楚。”
桂花苑正厅,王氏怒火中烧,心中抓心抓肺的刺挠。
绿蝶是张修的通房丫头,一直都是伺候完看着服药的。怎么会怀孕?而且一发现就胎稳了。这不是在扇她当家主母的脸吗?她自打嫁进张家门,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绿蝶秀气的脸苍白着,跪在王氏的面前就开始抹眼泪:“夫人,奴婢是个守规矩的。您不信的话,可以去查……那药,奴婢从未停过一次,都是许嚒嚒看着的。奴婢是您亲自提拔的,知道是非曲直……更不敢忘本。”她哭的喘不上气来:“……奴婢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奴婢怎么解释您都不会再相信了。不如给奴婢一碗毒药,奴婢死了也就干净了。”
“贱人,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你别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我让你三更死,没谁留你到五更。”王氏想起她的嫡长孙才几个月大,这贱东西竟然也怀了孩子……怪只怪她治家不严,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如此污.秽的事!
丢人啊!
王氏咬了咬牙,起身走到绿蝶的身边,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下贱奴婢不经过主母的同意……是不能怀孩子的吗?就算真的怀上了,也不能留下吗?”
绿蝶害怕起来,抬起头,往前跪爬了几步:“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我腹中的孩子没有关系……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奴婢以后,以后一定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王氏暴怒:“你这种贱婢知道什么报答吗?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她看了一眼许嚒嚒。
许嚒嚒点点头,出去叫了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拉扯着绿蝶就往外面走。
“夫人,您饶奴婢一次啊……”绿蝶涕泪横流。
许嚒嚒从袖口处拿了手帕揉成一团塞进她的嘴里,笑了笑:“绿蝶姑娘,不是夫人不讲情面……你是自作自受。”
绿蝶“呜呜呜”地哭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过是想生一个孩子傍身,怎么就如此难……
一行人才走了一半,张修便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了,“你们干什么?住手。”
许嚒嚒屈身行礼:“老爷。”夫人再厉害,她也不能不听张修的话。
“你去兰阁通知一声,绿蝶先过去住着。”张修吩咐许嚒嚒。他不是非要和王氏做对……绿蝶怀的到底是他的亲骨肉。
兰阁是张家生了孩子的姨娘住的地方。
许嚒嚒顿了一下,应是。老爷一张口,就让绿蝶去了兰阁,怕是要抬姨娘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绿蝶挣脱了婆子的手,跪下给张修磕头。还好她留了一手,被夫人叫去的时候,让一同伺候的惜雨去雅斋喊老爷。
第49章
王氏还在生气。张修却挑帘子进来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径直去了主位, 坐下。
有丫头端了热茶上来。
张修歇口气, 喝了半盏, 刚要说话, 王氏先开口了。
“……老爷, 你晚膳吃了吗?”
是十分柔顺的模样。彷佛刚才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王氏这样, 张修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嗯”了一声,继续喝茶。
恰在此时,许嚒嚒走了过来,对她眨眨眼。
许嚒嚒是她的乳母, 又是陪嫁过来的, 大半辈子都在伺候她……做什么动作,寓意是什么,王氏一看便懂。手中的锦帕不由地攥紧了,她还奇怪怎么张修一进来就看着气不顺,究其根本还出在绿蝶的身上。看来, 府里的人是时候重新捋一遍了……她这边还没有发落绿蝶,那边就有人去给张修通风报信。
她主母做的真是不被人家当回事!
王氏望着张修依旧俊朗的容颜,心生一计……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张修惊愕地抬头, 他什么话都还没有说, 王氏倒先哭起来了。不过她一向刚强, 怎么会当着丫头、婆子……
许是真的在伤心吧。
“好好的, 这是怎么了?”张修叹了口气, “绿蝶的事情, 我不是没有责怪你吗?”
王氏只管低着头哭,一句话也不说。她和张修夫妻十几载,他什么脾气秉性摸的透透的、外硬心软。
但凡彼此有些情意的,女子的眼泪就是最大的利器。
张修没辙了,“我只是挂念着子嗣……” 王氏嫁给他许多年,管理内院一向安稳,伺候他也尽心,如今儿女都大了。张居安、张居龄又都中了举,张家的美好前景指日可待……实在为不着一个丫头伤了王氏和他的脸面。
他一想通,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张修亲自给王氏满了盏茶水,“寻春,我没有别的意思,绿蝶……她也是个意外。”
寻春是王氏的字,张修很久没有喊过了。是有服软在里面的。
王氏如何听不出来?
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他:“那老爷觉得,这事情怎么办?”
王氏是见好就收,但也紧追不舍。她要趁着张修对她还有怜惜时,尽快地找到有利于她的处理方法。
王氏终于有了回应,张修又退了一步,说道:“内院都是你管的,我没有意见……只是绿蝶的孩子得留下。别的,都随你。”
王氏目光冷然,抿了一口茶,“谢谢老爷体恤。”张修终归是一家之主,他都低头了,她自然就得给台阶下。
张修见王氏同意了,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去。
帘子被挑开了,带起的风刮到屋里,烛火一闪一闪的,王氏的眼前模糊了一下,她还没看到张修的背影。他就远去了。
“姑娘,您刚刚哭的真好。”许嚒嚒走去王氏身边,给她捏肩,“……老爷对您还是心疼的。”
每当重要的事情发生或者许嚒嚒高兴时,都会称呼她——姑娘,王氏并不介意。她勉强笑了一下,难看极了。
任谁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心里也不会好受。
王氏略微一想,和许嚒嚒说道:“……我是被绿蝶算计了,连老爷赶来救下她怕也是算计好了……她看着软弱,没想到竟存了这样的心胸。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贱东西。”许嚒嚒骂了一句:“您不用担心,她就算生下孩子,也是放在您的身边养大。老爷也不过是在乎孩子罢了……且等她生下来再说。”
王氏闭上眼,何尝不知道许嚒嚒说的是最好的办法。她只是不甘心。可怜自己一辈子行事狠辣,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怎会让她得逞呢?
“嚒嚒,你明日去查一查到底是谁给老爷报的信,查清楚之后不用回我了,打一顿,卖出北直隶。”王氏想了想,继续说:“给绿蝶个名份,抬姨娘……她的一应吃食,辟了小厨房单做。”
“夫人,您……”许嚒嚒答应着,也很不理解:“您受此屈辱,怎还对她……”
王氏笑了笑,摆手让其他人都下去:“我吩咐你的,是做给老爷、外人们看的……收拾人的手段多得很,干嘛都摆到桌上去。”敢算计她?那就做好被算计回来的准备。
能怀上不算什么,生下来才是本事。她被算计一次,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
许嚒嚒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回答她:“您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外头已经是亥时了,许嚒嚒服侍着王氏梳洗,端了洗脚水让她泡脚。
月夜很清冷,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顾晗睡的正香,然后被叫醒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了一圈房间里面的布置,才想起来自己嫁人了。
张居龄端着一碗燕窝粥坐在床沿上,“……你吃一点东西再睡,胃里太空了,半夜会难受的。”
顾晗“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她一贯是这样,刚醒来时,脑子不大清醒,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张居龄看了她一眼,意外她的听话。
桃红拧了热毛巾给她擦手擦脸,顾晗也都一一配合。
张居龄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顾晗的嘴边。
顾晗:“……”
桃红不愧是聪明人,顾晗看她默默退出去的时候头都没有抬。心里直赞叹。
“吃吧。”张居龄的声音还很温和,“不烫嘴了。”
顾晗很不好意思,觉得他像对小孩子一样。她想了想,粉唇轻启:夫君,我可以自己吃。”
张居龄手一顿,被一声夫君取悦了,眉眼都柔和下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当真把燕窝粥递给了她。
顾晗闹了个大红脸,张居龄的容颜离近了看,更加惊艳,像暖玉雕刻的一样。
睡了一觉,顾晗真的饿了,捧着燕窝粥喝的香甜。
张居龄坐在床头,拿了一本闲书看,余光却注视着顾晗。她吃饭真的是有趣极了,碰到喜欢的,十分的专心致志,完全不顾忌有旁人在身边。
张居龄怕她吃不饱,又唤了丫头去拿些软嚅、易消化的糕点过来。
巧珍最了解顾晗的口味,去小厨房端来了红枣糕和山楂鸡蛋糕。
一直不吃饭还不觉得,喝了燕窝粥后,顾晗反而饿劲上来了。她咬了一口山楂鸡蛋糕,才想起来让张居龄:“夫君,你吃吗?”
张居龄揉揉她的发丝,笑道:“我不吃,你赶紧吃吧。”
巧珍满了一盏热茶,递给了顾晗,“少夫人,您慢点,小心噎着。”
顾晗点点头。她吃东西一向很小口,怎么会噎着呢。
隔窗外黑夜如斯,屋里却祥和如春。
等顾晗吃饱了,巧珍才收拾了东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