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又想骂人了,这傻子是欠咬还是欠咬还是欠咬?这么作死的吗?
她的眼神重新凶恶起来,微微低下头,决定只要那只手再敢往前一厘米,她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男人开玩笑归开玩笑,倒真不至于用自己的身体部位冒险,乔安娜刚一动,他就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呿,算你识相。
乔安娜撇了撇嘴。
“应该还有点迷糊?不太使得上劲呢。”她又听见男人与其他人打趣。
……啥玩意儿?
乔安娜猛地扭过头,瞪住男人,用爪子敲了敲栏杆:来,你小子有种再把手伸过来,让你看看老娘还迷糊不迷糊!
一帮人愣了愣,纷纷笑起来,反过来调侃男人:“你说它坏话,它可听懂了哟!”
何止听懂!乔安娜忿忿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她还超记仇的!
她正气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安吉拉从同伴手里接过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伸着脖子刚要细看,安吉拉就飞快收紧手指,把拳头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好姑娘,我听说了你的事迹,”她笑着重新靠过来,柔声细语地对乔安娜说着话,话的内容吸引了乔安娜的注意,“你真的非常、非常勇敢。”
什么事迹?乔安娜望着那双迷人的蓝眼睛,疑惑又好奇。
可安吉拉就像成心要吊她胃口一样,半天不说她的事迹,只一昧夸她,什么“干得好”啊,“你真棒”啊,都是些没意义的空话。
好了好了,她也知道自己很厉害,绝对是大猫精英,豹中楷模。问题是能不能直接跳过颁奖说重点?急死豹了!
乔安娜急得抓耳挠腮,几度张嘴,又讪讪地闭上,简直恨透了天杀的语言不通。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说着话的安吉拉脸上,完全没注意到安吉拉偷偷伸向她后腿的手。
似曾相识的刺痛传了过来,乔安娜腿一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回她有空回头看了,她腿侧扎了根针管,一根白皙的手指按在活塞顶端,往上是袖口卷到手肘的手臂,再往上,就是金发碧眼的天使容颜。
“睡吧,我的好姑娘,”安吉拉的嗓音依然温柔,带着无形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我会治好你的。”
多好的小姐姐啊。乔安娜想。
——如果没干趁她分心偷偷给她扎麻醉针这种勾当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次的麻醉药剂似乎跟之前不一样,乔安娜身体麻木无力,意识却很清楚。
她感觉自己被抬出了笼子,放到一张手术台一样的金属桌子上,四肢被拉开,仰面朝天固定。
然后她腹部的毛被剃掉,一把冰凉锋利的刀子贴着她的皮肤,切开她肚子上因为之前的跑动和挣扎有些撕裂的旧枪伤。
她听见安吉拉轻吸了一口凉气,声音讶异而悲伤:“已经坏死了,还污染了附近的脏器……”
另一道男声从旁边传来,是王:“没办法了,切除吧。”
“可是,她还很年轻,齿龄不过五岁,正是最好的年龄——”
“安吉,”王打断安吉拉的犹豫,“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你知道的,坏死成这样,留着也基本没有功能了,还可能因此感染败血症。这是为了它、她好,至少她的命能保住。”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想到她将来……”安吉拉听上去难过极了,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抱歉,我有些失控。”
王问:“你还好吗?要不换我来操刀?”
“我没事,让我来吧,我伤口缝合得好看一些。”
要不是全身都没有力气,乔安娜大概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声抗议。
她才不关心伤口缝得好不好看!留疤也无所谓,反正毛一长就看不到了,先告诉她要把她哪个内脏什么部位切掉行吗!!
安吉拉小姐!你抓重点真的抓得很有问题啊!
乔安娜发自肺腑地感到揪心,麻醉药效一过,她从笼子里的软垫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少了什么?肝脏?脾脏?小肠?大肠?
一件白色的小褂套在她身上,把她的整个腹部遮得严严实实,她连手术留下的刀口都看不到,更别说透过刀口看见里面的内脏了。
“你醒啦?”站在桌前整理工具的安吉拉回过身,见乔安娜在笼子里拧着身子来来回回折腾,走过来蹲下,像哄孩子一样小声安慰,“你已经没事了,不过暂时还不能舔伤口哦。”
那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里还凝结着淡淡的愁绪,看着乔安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重度残废,这让乔安娜更不安了。
行吧,把她抓来的这帮人应该不是坏人,抓她是为了动手术帮她疗伤。
可是为什么!她的伤原本都快好全了,开完刀反而成了身体部位残缺的残疾?
她盯着安吉拉的眼睛,明确以眼神询问:女人,你究竟把我肚子里哪部分切掉了?
不知道是她的怨念太过深重,还是这位抓不到重点的安吉拉小姐终于福至心灵茅塞顿开,女兽医望着她,说:“我很遗憾,我的姑娘,你——”
乔安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曾想下一句会是:“你以后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乔安娜:“……”
哦,这样啊,直说不就好了?吓得她还以为自己得绝症快死了呢。
说实话,所有内脏器官里,乔安娜觉得只有子宫和卵巢是最无所谓的。
曾经还是人的时候,她也许不太敢轻看这两个器官,毕竟两者与内分泌息息相关,激素平衡可是事关女性健康的大问题。
如今身体成了花豹,又经受过一次发|情期的困扰,她觉得子宫和卵巢成了阻碍她走向豹生巅峰的一大绊脚石。
受本能操控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哪天起来,发现自己跟泰哥或是哪只(甚至可能是不认识的)公豹春宵一度,还得给崽子的便宜爹生崽子。
乔安娜很感动,几欲站起来与安吉拉握手致谢。
医生小姐人美心善技术好,最重要的是,变相给她做了个绝育手术,彻底杜绝未来不必要的感情纠葛,这可帮了她大忙了!
安吉拉并不像当事豹这么豁达乐观。
她切掉了这只母豹受伤的子宫和旁边因感染被波及的卵巢,彻底葬送了对方再孕育幼崽的可能。
跟家猫家犬的绝育手术不一样,除非是必要情况,医治野生动物的原则是尽量不影响正常生理活动,尤其是繁殖功能。
近些年草原上的盗猎现象愈发猖獗,包括花豹在内的掠食者都深受其害,数量锐减,急需繁育补充。
他们这回救助的母花豹才五岁,正是一生中的黄金年龄,母豹年轻强壮,身体健康,遗传给幼崽的基因一定也很好,如果没有意外,至少还能生育五六胎幼崽。
即使每胎最后只存活一只,那也是五六只全天然的野生花豹,母女相传,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花豹家族。
而她,亲手葬送了这些美好前景。
安吉拉告诉自己,罪魁祸首是开枪打伤了母豹的那个人渣,要怪也得怪那家伙,就跟王说的一样,她动刀子是为了挽救母豹的性命。
体表开放创口初步愈合不意味着伤就彻底好了,身体内部大规模的坏死组织有概率转化为坏疽,滋生的腐败菌会顺着血管进入血循环,大肆繁殖,产生毒素,最终引发全身性感染,即为败血症。作为兽医,她必须切除坏死的部分,以防万一。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子宫只坏死了一部分,她不摘除的话,万一坏死部分没有继续恶化,而是愈合形成包囊,说不定另一半子宫还能用?
人类总是这样,做了一种选择后,总忍不住想没有做的另一种选择可能带来的‘如果’——虽然时光逆转,一切重来,‘如果’也不一定会发生。
安吉拉很愧疚,蹲在笼子前,隔着栏杆望着自己的病患。
母豹也许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半坐半躺在消毒软垫上,眯起眼睛打哈欠,身后的尾巴甩过来又甩过去,看上去心情很好。
安吉拉突然间就更难过了。
这只母豹最近是他们社交圈子里的热点话题,传奇事迹人人传颂,她敏捷、聪明、有灵性,用最好的手段给了可恶的盗猎者最恰当的教训,有人给她起名,称她为‘娜雅’。
娜雅是当地一个古老的传说中豹之女神|的名字。相关的故事里,豹神娜雅将一个聪明勇猛的部落首领认为草原之子,现身显灵,指导着部落首领,带领整个部落平安度过了饥荒、旱灾和瘟疫。
这么优秀的存在,这么完美的基因,居然不能随着繁衍继续遗传下去了?
女兽医同情的眼神看得乔安娜头皮发麻,她最受不了这种动不动伤春悲秋哀痛欲绝的小白花了。
她抬起一只前爪,从栏杆缝隙里塞出去一半。
来,爪子给你摸啊,别伤心啦。
作者有话要说: 王是华国人,有原型(单指名字)。
谨以此向我国民间志愿者组织蓝天救援队津巴布韦反盗猎项目的发起人王珂先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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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安娜:唉,没办法,看在你帮了我大忙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吸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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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百零四只毛绒绒
戴着伊丽莎白圈、套着小白肚兜,?以生平最羞耻的装扮等手术伤口愈合的几天,乔安娜从安吉拉医生和其他人闲聊的三言两句中得知了许多信息。
这里是一个刚建起来不到半年的据点,隶属于当地的民间野生动物保护公益组织。他们这帮人是自愿过来驻守据点的志愿者团队,?跟官方的护林员一起行动,与猖獗的盗猎者战斗,?救援被盗猎者伤害的动物。
乔安娜就属于得到援助的动物之一。
在手术室角落等待康复的几天,乔安娜陆续看到了很多被送来接受手术的动物,?有它们作对比,?她才知道,?自己的伤势实属很幸运了。
她见到过爪子被捕兽夹夹断、腿骨直接从膝弯戳出体表的疣猪,见到被霰弹打中、半个胸脯血肉模糊的犀鸟,见到过才刚年满半个月、因为吃了中毒的母亲的奶水而中毒的小薮猫。
伤员中的绝大多数,?都没能活下来。
每每结束一台失败的手术,?王会站着沉默很久,安吉拉则会转身面对墙角,无助而绝望地掩面垂泪。
兽医是全能的,不论外伤还是中毒,?不论是头疼发热、上吐下泻还是失血感染,全都归他们俩治。但他们其实与人类社会分门别类的专科医生并无二致,都认真细心,?虔诚地希望手下的每个患者都能痊愈,告别伤痛,?健健康康地离开诊室。
治病救命,这是使命赋予他们的天责。
没有工作时,王跟着车队出去巡逻搜救,留下的安吉拉则会跟角落同样寂寞的乔安娜说说话。
有一次,她问乔安娜:“说起来,?你会不会好奇,为什么我们救的都是小动物,没有跟你一样的大一些的动物?”
不提还好,一提乔安娜就开始好奇了。
她原本闲着无聊,想到不知道远在何处的孩子们,又感到焦躁,正在笼子里来回踱步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