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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得请个会催眠的。你要是真感兴趣,回去也可以试试。
  文颂点点头,又转向漆黑的大海,低声说,可是我还不想忘掉他。
  蓝岚叹气,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来了,我睡觉,睡觉。
  海上日出壮丽如常。但这天见到的大海,比起庆祝更像是惩罚。惩罚他始终都放不下。
  他仍旧会被关于秦覃的一切消息挑拨心绪。并不是还觉得那个人有多完美多优秀多不可分离,更觉像是胜负欲作祟,不甘心自己到最后都是被伤害被戏弄的那一方,才会如此耿耿于怀。
  如果能再见的话。
  文颂想,如果能再见一面,一定要讨回来。
  之后或许就能彻底放下了。
  这样的想法更像是他在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自我安慰。
  在学校里遇到楚楚之前,他都没想过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他平时都在离教学楼近的两个食堂吃饭。这天下课早,想吃三食堂特供的糖醋小排才稍微绕了点路,去计算机学院旁边吃午饭。离开食堂时身边跟了辆保姆车,楚楚降下车窗,看了他好几眼才叫他,文颂?
  因为染了个回头率高的桃花精同款粉色脑袋,跟印象里规矩乖巧的文颂不太像同一个人。好久没见你了。
  文颂全身都紧绷起来。
  她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但是手把手带秦覃入行的经纪人。出现在c大还能因为什么?
  他故作镇定地寒暄,是来学校工作吗?
  不哦,今天是私事。她拉开车门,去哪?送你一段。
  吃完饭回家,小区就在学校旁边,文颂本想着不用,就几分钟路走回去消食,却听到自己说了声好。
  车门一关,楚楚就不再跟他兜圈子,好久没见秦覃了吧。
  她随手拿起车里的便签本,手写了一串地址房号撕给他,这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如果想见就趁早去见一面。过几天挪到安养中心,再想去探视估计程序会很麻烦。
  她什么事儿都不想打听,也没问两人发生过什么。文颂心里见过世面的大人就是她这样子。平日里大风大浪地忙自己的,遇上小朋友就漫不经心地叫过来打个招呼,顺便送条消息。
  文颂迟疑着接过她顺便送来的这条消息,感觉自己听她说话就像是app隔了好几个版本没有更新,安养中心是什么?
  楚楚说,精神病院。只是那么叫起来好听点。
  你到家了。
  他被/干脆利落地丢下了车,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便签纸。
  脑子里简单又巨大的信息量炸成一团。
  **
  那晚文颂整夜没睡,隔天上午特意补了觉,吃完午饭确认精力充沛状态良好,打车去了楚楚给的酒店地址。
  他不清楚秦覃为什么要去精神病院,或许是当公众人物的压力太大了诱发的,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还有楚楚和身边的人帮忙安排好一切,或病或灾都不用他操心。
  他应该操心的是自己。他很清楚自己需要这次机会来彻底抹除念想,痛痛快快地做个了断。
  秦覃很了解他,就像他很了解秦覃。
  只要他想,他可以把受到的伤害全部扔回去。之前那次只是措手不及,这次他已经贯彻学霸精神在心里模拟了一整夜,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都想过一遍,提前打好腹稿。这次绝对不会再输了。
  他有点后悔没把蓝岚也叫来。秦覃现在混得挺有名气,说不定会遇上保镖助理之类的拦住他不让见,那今天这趟就白跑了。
  但也没关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他都可以应对。实在不行他出门前还给自己预约了蓝岚推荐的心理医生,待会儿正好无缝对接去话疗。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连他本人都对这样缜密的报复计划感到惊讶。他甚至有些欣慰地想,他应该是真的不再喜欢秦覃了。
  心中无男人,吵架自然神。
  只是生活往往会给人更精彩的惊喜。当他站在1202房前按门铃,面对属于自己的那份惊喜时,整晚的缜密计划全都从脑海中蒸发。
  他原本是抱着恶意不请自来,想要吓秦覃一跳的。
  可被吓到的人显然是他。
  秦覃扶着门站在他面前,深灰色的眼睛在他身上平缓地扫过一圈。
  他没有带食物和水,也不说话。
  秦覃毫不犹豫地抬手关上了门。
  文颂愣在门外,好一会儿才又抬手去按门铃。这次秦覃来开门的速度慢了些,他却有所准备,门一打开就从空隙里钻进了房间。
  秦覃站在门口,盯着空荡荡的走廊看了几秒钟,反手关上门,转身见他站在房间里,略带诧异地皱了下眉。
  但也只是几秒钟。秦覃在他身上给予的反应并不比盯走廊时更加热烈,很快便像平常一样收回了视线,站在水槽前打开水龙头,接一捧水喝了几口。
  房间里拉着窗帘,窗户没有关,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这是间公寓式的酒店,进门左右手两边分别是卫生间和简易的小厨房流理台。水槽边有嵌入式的电磁炉,电水壶和小平底锅,还有几副碗筷,但显然都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文颂无心观察,全部的目光都放在那个喝生水的人身上。
  他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个子太高,弯腰凑近水龙头时能看到后背上一节节凸起的脊椎。身上弥漫着那种只曾在秦涛身上看到过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颓然的灰暗。
  像一朵开败的花。
  他好像看不到文颂,喝完水径直走过去,回到床上抱着一只玻璃罐子闭上眼。
  抱得太紧,都看不出到底里面装了什么。文颂试着喂了一声,又蹲在床边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试探着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是热的,应该是睡着了。
  文颂蹲在原地哑口无言,片刻后,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这里面积不大,家具都是最简单的酒店设备,也没有放很多零散的私人物品,但他莫名觉得秦覃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本来朝向就不好,拉上窗帘时更像身处狭小阴暗的洞穴。
  他没有立刻离开,又坐在角落的沙发椅上看了一会儿。秦覃没有翻过身,抱着那只罐子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文颂怀疑他被压着的那半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忍不住又站起来,蹲在床边再探一探他的鼻息。
  文颂小声说,还以为你离开我会过得多好呢。
  把我丢掉,就是为了变成这样吗?
  宋青冉不要你了吗?
  房间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秦覃并不回答,使得他像在自言自语。
  他看着蜷入睡眠中的人,目光陷入沉沉的悲哀。
  你现在好像真的是个疯子了。
  前男友过得好惨。这一次他不战而告捷,甚至还拥有幸灾乐祸的权利。只是很难笑得出来。离开酒店时他找出楚楚的微信,目光在屏幕上徘徊了一会儿,改变方向打给了覃琳。
  你去见他了?
  嗯。就刚刚。
  难为你了。我听说你们早前就已经分手了,怎么还有心情欣赏前男友的惨状?看来跟现任过得不错。
  开个玩笑。
  覃琳说,你倒是挺会赶时间,再晚几天打来我也不会接了。想知道什么?问吧。
  全部。
  文颂握紧手机,随便走进街边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预感这电话要通很久,我全部都想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意味不明的轻笑。
  刚好,我全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晚点还有一更
  第103章
  他跟宋青冉闹崩了, 去日本出差的那周,两人只隔着一个县的距离,直到他回国都没有见过一面。
  近期推向大众的平面照、广告片、各类代言, 甚至电影资源都是积累的存货,即使他停止工作, 也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断面世。一切官方的社交平台账号都在正常运作, 在粉丝眼中, 他仍旧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日中天。
  他们看到那些就够了, 也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
  覃琳说,他把所有账都还清之后给秦涛留了一年的疗养院费用,剩下的钱全部都交给了酒店。大概一个月前他完成了今年的所有工作, 就一直留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偶尔我会派助理过去给他送饭。
  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
  想回家也回不了。周瑞生临死之前还给他留了一份遗产, 现在姓周的那边有人在打注意,他家楼下和小陈酒吧附近都派了人盯着, 一现身就会被发现。
  为什么。文颂被动地接受信息, 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路里塞满了这三个字。
  他也想要那份遗产吗?
  这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吗。覃琳说, 你已经见过秦覃了, 还觉得他还有力气去思考这种事?
  他看起来甚至已经放弃了思考, 显然不具备处理遗产纠纷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
  文颂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面前的冰美式融化成一杯被稀释的咖啡液, 水汽顺着杯壁流到桌面上,被他用指尖沾着画了好几个叉。
  还有别的问题吗?
  覃琳从他的沉默里听出难以启齿的困惑, 不拘小节道, 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不管他吧。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他妈。都到这会儿了,把他交到精神病院去更省心。不难理解吧?
  嗯我明白。文颂说。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整个下午都坐在咖啡店里发呆,有种无法靠休息缓解的疲惫感。以至于当他想起还有去找心理医生的行程时, 已经过了预约的时间。
  现在再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迟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非去不可的奇异冲动,支撑着他推开店门招手打车。
  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段思思正好下班。
  你是文颂吗?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文颂摸了摸头发。
  你迟到啦,我刚好下班。
  她微笑的样子亲切又温暖。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吃个晚餐。
  文颂想也好,他就正处于某种需要开导的迷茫状态,听她讲讲人生大道理之类的,预付的咨询费用也不至于完全打水漂。
  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段医生开口就像楚楚一样直击灵魂,秦覃最近状态怎么样?
  文颂只觉得今天自己反应特别慢。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你说谁?
  你不知道?
  段思思略微惊讶,我以为你是因为秦覃的关系才会来找我的。
  看来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秦覃是我的客户之一,我在过去几年里为他提供心理咨询。
  我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文颂说,但你说得也没错,来的原因和秦覃有关。
  段思思表示理解,别担心,这很常见。我经常会同时为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提供咨询服务。照顾躁郁病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和他们相处太久,自身的心态也会受到影响。
  这种情况下能意识到并且寻找帮助是很有必要的,我通常会建议你们定期来聊天,如果真的有问题也有助于及时发现。
  其实作为秦覃的医生和朋友,我可能不应该这样说。但作为给你的参考建议,我是更希望你能量力而行的。毕竟善待自己最重要,不是吗?我明白。
  文颂点了点头,这次轮到他来说,那秦覃现在怎么样?
  很难说。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他沟通起来比较困难。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只是提供情绪疏导作为辅助,真正的治疗主要依靠药物,他不肯配合就没有可能好转。
  可他就不想好起来吗?
  文颂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段思思沉默了数秒,像在思索应该从哪里讲起更能让他容易理解。
  秦覃在高一时第一次出现幻觉。那时候他有一个幻想中的朋友,亲密无间,并对其深信不疑。
  被确诊后,为了再次回到正常生活,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或许你会觉得一年听起来太久,但我不得不说,这已经算是积极的案例了。因为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后主动配合治疗。
  这次的情况更加棘手,是因为他对幻觉存在着很强的依赖性,即使在清醒状态下也会拒绝治疗,因为他知道,只要情况好转幻觉就会消失。就像从前那样。
  我应该是第一个觉察到他再次产生幻觉的人。段思思说,因为那时我们的谈话刚刚结束,他说了句文颂还在外面等我。
  文颂怔怔地接上:可是我没有陪他来过。
  我知道。我跟着他出去看了,前台的同事口述和监控也都能证明,他是一个人来的。
  段思思说,我推测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他格外珍惜那个文颂,不想接受治疗后被夺走。
  文颂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脑海中今天所有的见闻都串成一条通路,昭然若揭。
  是因为我吗。
  他的幻觉是我。
  尤其是在见到你时,我想现在对他而言,现实和幻觉难以分辨,他可能会搞不清楚哪个你才是真正存在的。
  段思思精确地洞察了他的反应,秦覃在看到你的时候,会间歇性的视而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