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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场后是必要的应酬。文颂自我定位是小跟班, 跟着小姨围观了一阵子的谈笑风生,终于入座后打着呵欠观察秀场的布置。
  纯度很高的白色占据大半视野, 两侧是下陷式观众区, 坐台硬邦邦的连个靠背都没有。美其名曰走的是高端路线, 时下备受推崇的极简风。
  来看秀的嘉宾大多也以此风格装扮。覃琳平时爱穿艳色, 今天换了颜色偏灰的西装套裙, 长发中分束成低马尾, 干净凌厉的女总裁范。
  他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连衣服都没有换。
  大家都穿得漂漂亮亮, 只有我一个脏兮兮。
  算了, 反正是来当小跟班的。文颂自暴自弃地躲到后排角落坐下,手指寂寞地在袖口摸索,却没有找到起球可以揪的地方。
  衣服还是昨天那身,外套却不是那一件了。
  一场秀起码要看两个小时。放在平常,他对这样的活动不说十分热衷, 也不至于是毫无兴趣。而今天,或许是因为衣服设计并不出众,或许是模特没有期待中那么好看,又或许是被节奏感规律循环的bgm催眠,他居然在聚光灯耀眼的秀场打起了瞌睡。
  旁边的青年观察了他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出言调侃。
  小朋友,你的眼镜快要掉了。
  文颂猛地被惊醒,下意识抬手去摸脸,眼镜分明还好端端地待在原处:谁啊。
  周砚笑出声来,温和地说,逗你的。不喜欢看这样的秀?
  还好只是今天的设计风格我不太喜欢。
  这声音和风细雨,让文颂对问询的人也起了好奇心。
  他身上书卷气很浓,英俊斯文的青年,眉眼清隽温润,似乎只是看秀无聊时的搭话,没什么恶意,还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文颂警惕道,你不会是卧底过来刺探民意的设计师之类的吧。
  你放心,我跟台上所有设计作品都毫无关系。只是过来凑个热闹而已。
  周砚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今天的秀不太吸引我,否则也不会无聊到找身边不认识的人聊天了。但我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能听听你的看法吗?
  要我说的话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吧。
  为什么这么想?
  衣服的风格是很古典没错,但重复利用的元素太多,色彩也单调,反而有点刻板标签。就有种努力在追求高贵,但并没有真的理解,所以效果像是平民穿上华服在扮演贵族可能是模特撑不起这样的设计?
  文颂又瞥了眼身边的青年,心中想到或许他穿还会更合适些。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看多几眼却觉得他身上有似曾相识的影子。
  很有趣的形容。
  他看着台上,若有所思,好像真的是你说的那样。
  我乱说的,其实根本不懂服装设计。
  只要有一双懂得欣赏的眼睛就够了。
  周砚赞叹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夸眼睛漂亮,颇有些示好的意味。明明他自己长得更好看。
  文颂推了下眼镜: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围观群众。
  周砚笑而不言。
  他躲在人群边缘,不像大多数嘉宾那样精心装扮,把这里当作采购或单纯拍照的景点。无所谓周围环境如何,却有一双慧眼,看起来就像个刚刚下课过来观摩学习的设计专业高材生。
  文颂也在猜测他,你是服装设计师吗?
  我只是个画画的。周砚说,不过我弟弟是今天的模特,就在这一场,按理说应该在前几个的,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大概是你没认出来吧。我也是看得眼都花了。
  前面的模特们每个人都板着张脸扮高冷。加上类似的舞台妆,打眼一看全都长一个样,流水线式的走出来,看得人审美疲劳。
  文颂想起自己和秦覃一起去吃的回转寿司,想着想着都有点饿了。
  你自己过来看秀吗?我好像被放了鸽子,现在也是一个人了。
  活动已经进入尾声。周砚问,待会儿结束,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谢谢。但不用了,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周砚微笑着调侃,没关系,你不用这么委婉地拒绝我。
  我是真的有一个朋友
  怎么每次说这句话都会被人质疑。文颂无奈道,他也在台上。
  这句话说完,那些摄像机的闪光灯好像加快了频率。他们同时意识到这变化,默契地中断了对话,一同望向台上。
  单调的夜晚里终于有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画面。在漫长的冷冽配色中,柔软的浅紫像是开在冻土上的花朵,在冷风中崭露生机勃勃的姿色。
  文颂看得有些出神,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觉得台上的秦覃好像个陌生人。
  比起前面所有,他才是真正把高贵冷艳刻在骨子里的人。但给他搭造型的人很聪明,并没有把那些千篇一律的华贵衣服套在他身上,反其道而行之,给了他最平易近人的款式和颜色。
  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感觉就像是活在云端城堡里的王室下凡来体验生活,即使换上平常的衣服也仍旧一眼就能和平常人区别开来。
  卫衣款式看似普通,做工精致不菲,穿在质感上乘的驼色大衣里。就像优雅朝气的心被高贵沉稳的品质包裹,一己之身兼具,是年轻的贵族子弟应该有的样子。
  他没有被无法治愈的疾病困扰,没有辗转于各地打工维持生计,没有在某个寒冷的秋夜里带着伤回家,却露出自嘲的笑,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也没有枕在谁的膝上,含糊不清地说喜欢你。
  文颂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我想看到你变得有名。
  我想看到很多人喜欢你,越多越好。
  那是他的直觉,也是他的期待,正在他的亲眼目睹下一天天的实现,甚至超出他的预期,以某种脱离掌控的姿态生长,带来巨大的满足和不可琢磨的恐慌。
  聚光灯里,秦覃走到最台前定点,目光投入台下的观众之中,捕捉到角落里的看呆的一张小脸,嘴角上扬,意料之外地展开笑容。
  如同像冰雪消融之初的第一缕亮色,整个世界的色彩都是从此而延伸,又凝聚在他身上,光芒万丈。
  摄像机闪得更加夸张。文颂怔怔地跟他对视,直到他转身,才想起人活着还得需要眨眼和呼吸。
  这个还挺不错的,怪不得是用来压轴。
  周砚如旁人一样欣赏完毕,转身看他好像还在回味,你们认识?
  认识。
  文颂语气复杂,除了骄傲和欣慰,还有令人听不懂的叹息,是我朋友。
  那待会儿一起去后台看看?周砚说,我顺便也去看一眼,那臭小子到底来了没有。
  无论开场还是散场,后台总是一片兵荒马乱。他没有找到弟弟,确定是被放了鸽子,只能先走一步。文颂却见到了秦覃,虽然只来得及问一句:你还好吗?
  秦覃只说很好就被助理拉走,马不停蹄地拍完大合照又拒绝了庆功宴,去卸了妆发造型。等摆平一切后续,从淋浴间里出来,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地离散了。
  文颂还坐在门口那条板凳上乖乖地等。
  他不着急,因为心里清楚,当这里的一切散场之后,有些事才算是真正开始。
  可即便是心里清楚,当秦覃抛过来的毛巾落在头顶时,他居然都不想抬手去掀。因为心底有个幼稚的想法,好像只要不掀开,时间就不会继续奔流。
  想吃什么?
  寿司。
  好。
  连同秦覃的声音,隔着薄薄一层毛巾听来都显得陌生,工作上的事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现在去处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
  走出秀场时,秦覃身上仍旧只有一件t恤。
  文颂裹紧衣服,仍旧被冷风吹得一抖,你今天怎么又不好好穿外套啊?
  秦覃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去最近的居酒屋,留给你的,我以为你喜欢。
  我自己带了衣服的。
  像是什么穷苦的小两口,日子过得紧巴巴,一件旧外套还要两个人轮着穿。
  好在来的地方室内都有暖气。刚刚进入用餐高峰,穿过日式庭院上了二楼,只面向庭院的小吧台还有两个空位。文颂坐下反而又不太饿了,点吃的兴致也不高。倒是看到身边的人拿起酒单,条件反射地阻止,你不能喝酒。
  今天例外。
  秦覃看着他说,我刚刚失恋。
  文颂沉默片刻,撇嘴嘁了一声,撒开手把酒单让给他,那今天我请。
  你想喝什么,我替你喝。
  明明是自己想喝。
  秦覃没有拦着。出乎意料的,他酒量还不错。不知道刚开学时社团那群畜生到底给他灌了多少,才会醉得后怕,不敢再轻易碰酒。
  单从喝酒的做派上看,文颂才更像是那个失恋的人。
  他说要庆祝今晚的工作圆满完成,庆祝今天天气不好但也没有继续下雨,庆祝这家店的寿司味道明明不好还能如此热销。眼睛越来越亮,嗓音却越来越绵。
  你之前说,躁期的时候会做很多平时想做不敢做的事,比如呢?比如上次那样再比如,像今天吗?
  他捧着脸望着身边的人,用惊叹的语气回忆刚刚看到的场景,你在台上走过来那些闪光灯的光,好像都被吸到你身上去了。是我的幻觉吗?还是因为你在躁期里,才会那么光彩照人?
  秦覃这时候才明白,他到后台来说那句你还好吗是什么意思。
  都不是。秦覃说,是因为我本来就那么光彩照人。
  你昨天晚上教我的要自信。
  文颂抱着酒瓶乐不可支,差点摔了杯子,被老板嗔笑着骂了几声,又嘴甜地说抱歉,讨巧卖乖技术一流,还额外被赠送了一碟水信玄饼。盐渍樱花封在透明的果冻里,晶莹剔透的美丽。
  他却没有尝一口,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枕着胳膊望向玻璃橱窗外。灯箱旁铺满翠绿的苔藓,被柔光灯映成毛茸茸的一片小森林,梦呓般喃喃自语,你真厉害啊真的太厉害了。如果我是你,一定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吧?我也只不过是比你更幸运而已。
  跟我讲讲,你以前还干过什么奇怪的事?让我心里平衡一点。
  以前干过的事再讲起来都没什么意思,更有趣的是预测。
  预测?
  嗯。秦覃直言道,如果你昨晚那样算是拒绝我的话。
  下次躁期里,我一定还会再跟你告白。
  昨天晚上淋了点雨,感冒的症状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在不正常的状态里,才被文颂抓住空子,表现得全然不在意,截断话题去说什么心灵鸡汤和人生建议,避重就轻地蒙混过去。
  秦覃并非全然没有察觉,但仍旧配合了。只是不太明白,到底他是真的觉得这次工作很重要不能分心,还是只为转移不想认真回答的话题。
  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看起来后者的成分更大一些。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用温吞迟钝的外表来包裹自己的任性。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说破,只是因为他不想。
  而当他想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个天气很冷,没有下雨,食物也并不美味的晚上,秦覃第一次真正和这样的文颂见面。
  他噗嗤笑了,逐渐扩散的酒意将眼角熏得绯红,慢条斯理地敲着桌子,抑扬顿挫道,拜托大哥,没有人会用我的医生说我喜欢你这种句式告白的好吗?
  他的语气轻佻得像另一个人。刻薄而锐利,带着锋芒句句戳到人心里。
  如果你只能靠着躁期那点冲动才能告白,让别人怎么信任你?你以前对别人也是那么告白的吗?真的会有人相信你那是在告白吗?
  他笑得不可自抑,浑身都在颤抖,摇摇欲坠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
  那样的笑和压抑的低泣没有差别。秦覃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不明白他向来温和无害的笑脸下,为什么会藏着这样深刻的难过。伸手想要扶他一把,都被不耐烦地挡开,别碰我。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
  文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交叠双腿朝他倾身,捏起他的下巴,饶有兴味般,细细欣赏地这张脸上的表情,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要像这样把自己灌醉了,在发酒疯的时候回答你,才能算是相配吗?
  带着酒热的吐息在他耳边回荡,如同情人曼妙的絮语,至少在这样的时候我比你更像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疯批属性+1
  *
  来唠!
  莫方
  明天有得磕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624 21:39:56~20210625 21:4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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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秦覃微抬着下巴, 冷嘲热讽灌进耳朵,倒也没有急着反驳,你只有借着酒劲才说得出这些话。
  是你先让我不高兴的。
  文颂嗤了一声, 身体的颤抖却没有停止,酒喝多了反而一阵阵发冷。
  明明他在别人眼里不是这样的。只有这个秦覃, 总是说些戳在他痛点上的话, 那时在湖边也是, 现在也是, 都很让人恼火,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