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滚没有关系,关键您得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滚?我哪里做得不到位吗?大长公主这不没事吗?这几天来,我敢保证她连根头发丝都没掉。再者说了,属下跟着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说句不太尊敬的话,某种程度上算是发小,就这么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哪点让您不放心了?这么点小任务交给我就不行吗?我,主上息怒,我滚!这就滚!我滚得很快的……”
平时沉默得像哑巴,偶尔会开启话唠模式的阿布感觉到周身杀意四起,寒得他汗毛根根竖时,立即聪明的做了决定。
一闪,连人影也不见了,蹲在玉华殿外墙根儿底下含泪咬袖子。
他一定做错了什么!一定是的!
主上向来运筹帷幄,在战场上算无遗策,既然连这么点小事都亲自上了,必然是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主上又心疼他这个兄弟般的手下,不忍心说,实在太为难了。
所以,他必须想出来!
他想!他想!
事实上他是想不出来的,因为他并没有犯错,只是事关赵平安,穆远放不下心而已。
几天来再详细调查,慢慢揣测,终于确定了大小叶氏的险恶用心,他的愤怒无法抑制。
他当成世间最珍贵宝物的姑娘,舍不得她有一丝不快乐,居然会被人如此算计。
那样卑鄙和龌龊的事,就算他坚信平安不会束手待毙,身为一个男人,他又怎么做得到站在远处等待结果?!又生怕阿布会有最微小的疏忽,尽管他知道阿布是很靠谱的。
阿布还报告说,叶贵妃找了平安给蒋尚宫求情。
平安顺水推舟给了面子。
叶贵妃也降了蒋尚宫的职给平安面子,宫里看起来和谐无比,皆大欢喜。
然后,蒋尚宫藏的那个伪装成宫女的男人暗中被送去了慈德殿,并没有半分病态。
反常的是,玉华殿的秋香和蒋尚宫的心腹染红有接触,蒋尚宫那处偏僻的院子还是封闭得很,似乎仍然有病人躲着。
李代桃僵之计?
看来平安虽然被困在这里尚能自保,却实在是缺人手,很多顾及不到啊。
正想着,忽然感觉有窥伺感袭来。
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人看到他,而是有人怀疑到他的藏身所在,于是他在残酷战争中培养起来的感觉就被触动了。
多少次,他正是凭借着这种直觉逃过了生死大劫。战场上的残酷普通人难以想象,上一息还是胜利者,下一息就可能去见阎王。
他把身子伏得更低,紧身利落的夜行衣令他整个人都融进了黑暗中。
当那种被视线盯住的感觉略松动,他立即飘身而行,迅速无比地移身至主殿侧面的小耳房处,就像一片云彩遮住月光时形成的黑影。
然后,他果然看到有一条细弱的身影飞到刚才他趴伏的地方。
他心里不禁有些欣慰:平安的暗卫不多,但个顶个是高手。先帝疼爱妹妹,这种好手下恐怕是皇帝培养给自己的。若刚才是阿布在,未必躲得过。
此时蹲在墙角画圈圈阿布只觉得耳根发热,如果听到主上的心理话,他得多委屈。
不是主上让他在外围做黄雀吗?他根本没想进到玉华殿里面,是主上贸然而行,这样才有被发现的风险。
术业有专攻,主上做将军很了不起,但做暗影也太不专业了!哼。
而在墙内的穆远很快发现,他引起的怀疑并没有立即消退。因为平安的暗卫没有马上离开,继续潜入黑暗处尽职尽责。
反而,暗卫伏下身子,悄无声息的在玉华殿的屋脊上走动,似乎要搜查巡视一遍才放心。
他不能被发现,闹起来要伤人的。
平安人手本来就少,他再给伤了一个可怎么办?
穆远当机立断,确定黑暗的耳房里没有人声,门还开着,快速闪身而入。
玉华殿虽然地处偏僻,屋宇陈旧,却毕竟是一方宫殿,住着大长公主,所以就算是耳房也足够宽敞,挑高胜过普通房子。
他进入后略观察了下,纵身一跃,伏在了粗大的横梁上。
阿布是没看到这场面,不然终于就能理解一个词了:梁上君子。
不对,梁上将军。
穆远静静的,屏着息,慢慢连心跳都敛了,直到那个暗卫的身影投到窗棂上又远离,他仍然没有动。
那人如此谨慎,不可能这么容易放弃。
因此他就这样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当终于确定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他打算离开时,偏巧又有脚步声传来。
两人。
一人的脚步轻巧,另一人的脚步细碎却矫健。
平安!
他连她的脚步声都知道,遥远的那年他躲在黑暗里,听她就这么跑来跑去的。
她一来,他就觉得心跳会慢下来,不再那么恐惧,会舒服多了。
人家喜欢姑娘,是会心跳加速。他可好,心脏会变得不会跳,也不想跳。
多奇怪。
可是平安这么晚了来耳房干什么?
他心里想着,因为眼睛全方位适应了黑暗,加上终于有机会观察,所以蓦然发现:这个耳房居然是一间浴房。
……
客串表:
阿米……由书迷米米扮演
阿布……由书迷唯唯扮演
第033章 绝壁是男人
有年久的潮湿水气浮动四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浴桶,四周围着屏风。
可那根本不顶用,他在高处,能把底下的画面尽收眼底。
这么晚了,平安不是想要沐浴吧?
穆远一惊,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偏这浴房很封闭,没有窗子,惟一的一道门在他正要跃下的时候被打开了。
赵平安和绯儿走了进来。
绯儿走在前面,手里端了个烛台。进门之后立即快步走动,点燃摆在四角的灯火。
很快,温暖的光线就笼罩了黑暗浴房中的一切,包括赵平安。
她穿着素白的半旧家常裙袄,腰间系了根黑色丝绦,衬得纤腰一束,四肢修长。脸上脂粉未施,却在烛火的映照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与质地。长发已经散开,就那么随意的披在脑后。
“今年夏天好热,所以水要凉一点才行。”她侧身站在门边,随口吩咐,手中的团扇使劲摇了摇,令黑发像蝴蝶般飞舞了起来。
“那不行。”绯儿摆出大管家的样子,断然拒绝,“公主回宫时被下毒,伤了脾胃,唐太医都说公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贪不得凉。”
“那也不能热死我吧?”赵平安有点烦躁。
啊,她好想吃冰激凌!特别是酸奶冰激凌!
虽说空间里倒腾不出这好东西,但在古代还可以吃冰沙的。
可惜绯儿天天紧盯着她,明着吃被死拦着,偷吃又根本没机会!
所以她才要出宫,哪怕不为了摆脱困局,拨乱反正,为了自由的吃吃玩玩,也得出宫!
而她这模样落在穆远眼里,就令后者的瞳孔不由得缩了缩。
她不满的撅嘴,无意中嘟起红唇,不知道自己在那片暖色烛光中显得多么明媚可爱。
“怎么就热死公主了?”绯儿忍着笑,“我早吩咐烧火的了,水只要温温的就好,断不能让公主在这暑热天气里遭罪的。”
她们家公主真是很有趣的,虽然整体上是个干脆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的性子,但有时候就大方智慧,有时候却像小孩子一样任性随意,要人家不断的哄着。
而且,很好哄的。
“哼,我看我长了痱子你怎么办?!”赵平安听到外头有送水的脚步声传来,就往屋里走了走,让开房门处的通路,正走到那横梁之下。
穆远只看到她一颗毛茸茸的头和如瀑长发在那里摆来摆去,还有微敞的领口下,隐约的那一片令人遐思的莹白……
他连忙转开眼睛,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把一桶桶的水倒入大浴桶中。
绯儿说水并不热,却因为角度和光线的问题,他仍然看到一片氤氲的淡薄雾气。
似乎那雾气又很快消散了,融合进空气里。
不然,为什么他有点透不过气呢?
“身上热,用冷水激才会长痱子,用温水沐浴,反而没问题。”绯儿轻轻推着赵平安往屏风后面走,“我的好公主,您就别对付了,明知道这件事我是不会让步的。”
“本宫就是好脾气,纵得你们一个两个没大没小的。”赵平安吼了句。
不过所有人都没理会,笑嘻嘻地退出了房门,绯儿还把门给带上了。
赵平安喘了两口气,无奈的走到浴桶前,伸手在里面探了探,然后又认命地搅了搅。
而那位粱上将军却屏着息,第一次发现大长公主沐浴居然不用人侍候。好像她身边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这样,退下去时自然得很。
可这让他更不自在了,毕竟如果有宫女在侍候还好点。现在有了些孤男寡女的感觉,还是身处这样一个地方……
“啊,我好想要冷热水淋浴加360度喷水的花洒啊。”心神不定中,听平安念叨了一句明明字面上听得懂,却不明白其意的话。
紧接着,穆远又听平安叹了口气,然后看到她那两只嫩生生的小爪子抬了起来,抓到自己腰带的两端,轻轻一扯。
腰带落地,衣襟随之散开。
穆远知道自己不是君子。
在战场上尸山血海中滚过,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徘徊过,任何情绪都会变得很极端,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在眼里,所作所为都无限接近于本源、本意。
这就是为什么当兵的都很野,从战场上下来,用生命换来的俸禄、饷银甚至犒赏都会立即扔到赌场或者勾栏院这样的地方,眼睛都不眨。
很多人都觉得这很下贱粗鄙,可身处其中的才明白,正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看见明天的太阳,所以只顾着眼下。
人生苦短,不如迷梦一场更快乐,更痛快。
他从小就是这么混过来的,所以从来没有那些躲在后方的文人们所追求的君子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