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錦珩轻阖双眼,喜欢极了这清列雅致的香气。
经世子这一点,炎华有些明白过来,后知后觉道:“灭口之事与邑国使臣的到访时间如此凑巧,既然不是那些邑国使臣做的,定是有些人怕他们查出什么来,故意做的。”
“只是会是何人呢?”炎华百思不得其解。
陆錦珩缓缓睁开眼,也将手中杯子放下。勾了勾唇:“这回,他总该说实话了。”
世子口中的这个“他”,炎华自然明白是谁。
当初所有人都怀疑是二皇子妃与邑国里应外合,设计了这一系列的阴谋诡计。然而二皇子妃死前,的确也诚诚恳恳的将那些罪名悉数认下了。
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更怪了。
二皇子妃在绝笔信中反复撇清了二皇子,只说是自己出于私心。可她该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一个犯人越是急于为谁开脱,谁的嫌疑便是最大的。
二皇子妃全程不提邑国亲族,只表达了自己对二皇子的一片痴心,任二皇子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皇帝也不由得对他开始起疑。
毕竟这一桩桩的案件,若都安到二皇子身上,于情于理倒是都讲得通。
二皇子担忧陆錦珩成家后会真如父皇所言,认祖归宗迁居回宫。故而二皇子在陆錦珩自青州回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二皇子惧怕安定公主成为西凉未来的皇后,也成为陆錦珩背后的一股强势支持力量。故而买通一个邑国商人,由别人出面给安定公主下毒。这样最终事败,大家也只会将目光投向邑国。就像如今这样,由二皇子妃为他背下所有罪名。
至于青州刺杀姬清太子的那次,就更是事出有因了。
两年前,大周与西凉边境正是战乱时起,边关百姓民不聊生。当时有文官建议由皇家出面安抚,于是急于取悦圣心的二皇子自愿请命去边疆慰问将士与百姓。
偏偏在他去的第二日,就被一支流箭所伤。而伤他的那支箭被取出后,不少人认出那种翠鸟羽的箭乃是西凉太子专有。
换言之,两年前伤二皇子右臂的就是姬清。
那么当二皇子知道姬清太子不久前微服到大周境内时,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而派杀手去行刺,也不奇怪。
如此,三桩谋害案件都说得通。二皇子妃以一封遗书,成功的让皇上将目光聚焦到了二皇子身上。
可是这样重要的一封信,二皇子妃何故会在细节上漏洞百出?
唯一解释就是她真的不是幕后主使,她当真是对案件不怎么明白。只一心将罪揽下,偏偏又无说服力。
这些是在二皇子妃死的当晚,陆錦珩和苏鸾便在桃园想明白的。既然陆錦珩早已笃定幕后真凶另有其人,又怎会对可能知道真相的那个邑国细作毫不加保护?
故而,被灭口的那个,只是个假的。而真正的,如今尚活得好好的。只是在他亲眼见证这些后,明白自己已沦为一颗弃子,也该说点儿真话了。
“苏鸾这几日在忙什么?”陆錦珩端起一杯热茶轻抿了口,斜睨着炎华。
“回世子,苏姑娘自然还是在忙安定公主的大婚之事。”
“呵呵,”陆錦珩笑道:“她一个未出过阁的小丫头,懂什么婚嫁礼俗?”
“呵呵……”炎华附和着干笑两声,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些尴尬的伸手挠挠头。毕竟有关苏姑娘的调侃,世子可以随意说,旁人若是说了可能会被赏板子。
“去,把她请来,就说我有事找她。”陆錦珩悠哉的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茶。
“是!”炎华退下。
须臾,炎华便肃着一张脸回来了。
“世子,苏觉得说她今日忙……没空过来。”说这话时炎华也是虚着的,生怕陆錦珩发火。
毕竟这已是近几日的第三回 拒绝了,只是前两回苏姑娘还找点儿堂而皇之的理由搪塞,这回竟直接说“没空。”
而陆錦珩倒也未见半分恼怒之色,只心中暗笑,他不过是在送苏鸾回去的那晚开了个小玩笑,就气的她一连几日不见他。
从桃园送苏鸾回碧月斋的路上,陆錦珩依依不舍的搂住苏鸾,说要不他们就也学姬清和苏安,先圆房,待两年后再补婚礼。
结果苏鸾气乎乎的就跑了,白日里任陆錦珩再怎么派人去请也请不回来了。而他一男子,又不方便亲自去碧月斋拽人出来。
陆錦珩抬手指了指盛着茶杯的木案子,“将这个给她送去。”
炎华一懵,“这……”他又看了看世子的手指和眼神,以确定自己没理解错。
第169章
陆錦珩斜眼看着炎华不敢置信的表情,指尖儿落在木案子上轻叩了两下, 以明确他没理解错, 就是这个玩意儿。
“是……”炎华只得将茶具挪开, 抱起木案子擦拭一番, 而后送去碧月斋。
碧月斋的前厅里,苏鸾托腮绕着桌子小步转了半圈儿, 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个木案子上,想不通陆錦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让你送这个来, 就没说点儿什么?”虽说这阵子陆錦珩为了哄她送了不少宝贝来,但这种东西倒是稀奇。一个用过的旧木案, 送来干麻?
炎华笃定的摇摇头, 坦诚道:“世子什么也没说。”
苏鸾觉得这事儿里透着蹊跷,一个茶案子……
等等……茶案?
“我跟你去!”苏鸾转身出了门。
猝不及防的炎华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一路护送着苏鸾去了奉召宫。
进了偏殿,炎华应景识趣的带着一众宫婢退下了。
苏鸾强自走到正品茗的陆錦珩身边, 温柔的声音里带了丝讨好之意:“陆錦珩,你找我来可是有事?”
陆錦珩端着茶杯的手在嘴边儿停了下来,转头看看苏鸾, 笑眼弯弯的问道:“你近来很忙?”
苏鸾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 “是……是啊。”接着便急于将话题引向正处:“你不是说有事?”
“你不是猜到了?”陆錦珩反问, 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鸾。
苏鸾也不再装糊涂, 直言道:“你给我送那个茶案子, 可是想告诉我大姐姐的案子有新进展了?”毕竟她和他都知道,二皇子妃只是个替罪羊。
陆錦珩也不直接回答,只道:“我怕你总在碧月斋呆的会闷,故而想带你去牢里转转。”
“好啊!”苏鸾自然明白这是何意。
时已至傍晚,陆錦珩也不想太多耽搁,卖了几个关子后便带着苏鸾去了牢房。
穿过阴暗潮湿又有些噪杂的关押区,苏鸾跟着陆錦珩来到里面的审训屋。这已不是她头次来,故而也没之前那么紧张。
苏鸾看到十字木桩上绑着的人,正是那个邑国细作。只是比起她来见他时,要消瘦一圈儿,人看上去也极虚弱。
苏鸾不由得往陆錦珩身后缩了缩。
陆錦珩转头看看她,温言安抚:“不必怕,他动不了也开不了口,伤不到你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苏鸾不解的圆瞪着一双杏眼看陆錦珩。
“他,吃了西凉国的一颗真话丸。”陆錦珩半笑不笑的将那日的事给苏鸾小声讲了讲。
“哦。”苏鸾有些茫然的看着那细作,猜测他此时能不能听到他们的说话。
“他能听到,也能看到。”陆錦珩一眼看穿苏鸾的疑惑。
转而,陆錦珩对着那邑国细作问道:“今晚的事,你可全都看到了?”
自从这细作吃下那颗让他动也动不得,说也说不得的真话丸后,便被狱官给他换了大周平民的服装,安置到了原本关押他的那间牢房对面。
而原本关押他的那间牢房里,安置进了一个犯下杀妻罪的死囚。狱官也给那死囚换了衣裳,全是邑国细作的装束。
牢里这些日子,犯人们的脸早已脏的看不出原本容貌,故而别人也多半只凭犯人的关押地,还有身材和衣装来认人。
如此一换,那个死囚便成了别人眼中的邑国细作,就连狱卒也不知他是假的。
故而今晚真正的邑国细作就趴在对面的牢房里,不能言不能动的眼睁睁看着一个被人收买了的狱卒,偷偷进了原本属于他的那间牢房,将那个替死鬼杀了。
虽然狱卒也知对面关着个犯人,可所有人都知道是个不能说不能动的活死人。故而没人拿他当回事,更不担心他会告发什么。
邑国细作虽然嘴不能说,但眼睛已渐渐湿润,陆錦珩和苏鸾都看出他是被自己一心维护的真主子伤透心了。
有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身为别人的死侍,他可以随时为主子牺牲掉自己这条小命,可他的忠心至少得换来主子的一点儿真诚以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敌人还没杀死自己,就被自己人迫不及待的除之后快!
这时有脚步声来,陆錦珩像是早就知道来人是谁一样没有回头,苏鸾却回头去看。
“姐……”夫?
意外之下的苏鸾,险些将这些日子逗苏安时才说的称唤脱口而出。清醒过来的她立时改了口:“姬清太子。”
姬清笑笑:“还是姐夫好听。”
苏鸾脸啥事浮上一抹粉色,不知是为大姐姐而羞,还是为自己而羞。
陆錦珩有些不满的看着姬清,怨叨:“才来。”
姬清笑眯眯的视线从苏鸾身上移到陆錦珩身上,“你不跟着鸾儿叫?”
陆錦珩脸蓦地一黑。“鸾儿?”他微微眯眼,心说这倒插门儿的未来姐夫很会和小姨子拉近乎啊!
姬清满不以为然的看了眼苏鸾,自然道:“没几日就是一家人了,何必现在还这么生分。”叫句鸾儿怎么了?他得跟着老婆叫啊。
陆錦珩的脸色更难看了,斜了苏鸾一眼,心下愤愤道:两年!两年!他还没跟她做成一家人,她就先多了个姬清这样的一家人!
罢了,今日也不宜为这种小事闹情绪。
陆錦珩将话题引回正路:“既然姬清太子来了,咱们还是办正事吧。”
姬清敛了面上不端的神情,视线扫过那细作,认真道:“好。”
苏鸾抬起眼帘时,不知为何对上的是陆錦珩怪异的眼神。她心下打鼓也委屈,她什么也没做,两个男人的战火无端就烧到了她身上?
苏鸾抬手扯了扯陆錦珩的袖子,有求和之意。这动作幅度小没被旁人看到,只陆錦珩看到。
陆錦珩终是露出来个满意的表情,抿了抿唇深看苏鸾一眼,而后转身跟姬清小声言语几句。
姬清转头给贴身侍卫递了个眼神,那人便将一粒药喂进了邑国细作的嘴里。
苏鸾惊奇的盯着那细作,发现他先是手指动了动,接着又听到他清了清干涸沙哑的嗓子。
服下解药后的那个细作,觉得身上力气一点一点恢复,缓了半炷香,他便可以开口说出较为清晰的话了。
“你……你拿了块假玉给我?”他无力的抬头看着苏鸾。
这些日子他虽身处牢中接触不到外面的人和事,却也能从狱卒的口中听到一两句。在他听到二皇子妃的突然暴毙后,便联想了前后,自然不难得出自己是中了苏鸾的计的结论。
苏鸾插科打诨:“怎么会是假玉,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和田美玉!”
那细作低下了头,他感觉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处境,也不适合跟这些人讲道理论是非,中计了便是中计了。
默了默,这邑国细作才抬头将目光投向陆錦珩和姬清太子,语气再无之前视死如归的傲慢,而是显得十分可怜:“你们想让我看的,我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