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再陪皇上下两盘儿。”
一更打过了,夜色渐深。
因着苏鸾的病未好利索,秦氏这会儿还在女儿闺房内照料。
苏鸾躺在床上,秦氏细心的将被角都塞了塞,生怕夜里透进一丝风去再着凉。如今天虽暖和,但苏鸾毕竟堪堪退烧。
“母亲,我有话想跟您说。”苏鸾蓦地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扯住秦氏的袖口。
秦氏面上微微一怔,苏鸾用如此郑重的语气,想来不是小事。
“鸾儿,你说,娘在这儿听着。”
苏鸾迟疑了下,便将心里想法如实说出:“母亲,上回您说的让鸾儿回青州小住一事,鸾儿考虑清楚了。”
“你决定去了?”听女儿这话意,秦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嗯。”苏鸾点点头。
秦氏心疼的深望了女儿一眼,伸手捊捊女儿的秀发,心情复杂的跟着点点头:“也好,回去吧。分别个一年半载的,总好过……”
秦氏的后半句话未讲明,但苏鸾明白,母亲的意思是她出去躲个一年半载,总好过跟陆锦珩这样不清不楚。
若是之前,苏鸾还有犹豫。可经历了这次生死,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了。
且不论这回差点害死她的幕后黑手是什么来头,就说再有不到半年,当今圣上秋猎之时便会坠马摔至昏厥。
而圣上昏迷不醒的两个月里,陆锦珩便会加入到几位皇子的夺嫡之争中。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几人的争斗,可是殃及了不少池鱼。什么心腹,什么女人……凡是能打击羞辱到对方的棋子,都成了两军横扫之下的战利品。
就连二皇子的皇子妃焦敏,也成了那次角逐中的牺牲品。
而那时书中的陆锦珩,因着没有心爱之人,故而没有软肋可供对方拿捏。
可一这世,陆锦珩如此高调的带着苏鸾进了宫,苏鸾知道她的身边隐患颇多,继续这样纠缠下去,未来定是难以安生的。
当秦氏问她准备何时动身时,苏鸾只道越快越好。秦氏便说今晚与苏道北商议一下,明日再做决定。
晚上,苏鸾躺在床上久久的入不了睡。直到天快亮了才睡去。
翌日正是苏道北休沐之日,一家人在花厅用过早飨后,苏道北便吩咐柳姨娘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他有话要与苏鸾单独讲。
苏鸾知道定是秦氏昨夜与苏道北商量过她回青州的事了。
花厅只剩苏道北,秦氏,苏鸾。苏道北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便直言道:“鸾儿,你今日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便派车送你回青州。”
苏鸾有些意外的看着苏道北。她知道他会同意,但没想到苏道北会一刻也不多等。
秦氏侧头看了看自家老爷,劝道:“鸾儿大病初愈,不如再休养几日……”
“不行!”苏道北目光笃定,语气决然:“就明日!”
第104章
城郊的官道上, 马车稳稳前行。
暖春的风融合骀荡,苏鸾掀开窗帏将脑袋倚在窗挺上, 感受着迎面拂来的暖煦春风。
“鸾儿,你病还没好利索,别吹风。”苏安伸手拉了拉妹妹,并将窗帏重新遮好。
前晚秦氏向苏道北提及苏鸾回青州之事时, 原本只打算让她带上水琴和小桃, 可苏道北听后却觉得苏安也该离京静养一阵儿。之后苏道北问苏安的意思, 果然苏安也想出去散散心。
如此,便成了苏鸾与苏安,再带上个水琴, 还有柳姨娘身边最信得过的紫玉丫头,两主两仆一同上路。
紫玉同行囊一同坐在后车, 苏鸾与苏安还有水琴坐在头车。
见苏安将窗子关了, 苏鸾便笑着正身坐好,脸上满不在乎:“大姐姐, 我不过是着凉发个烧罢了, 两副药下去就没事儿了。”
水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以示不满:“明明刚才还咳嗽了呢……”
“水琴你……”苏鸾不悦的嗔她一眼, 水琴则立马转过头去忙别的,只装作没看见。
这引得苏安掩口失笑。
苏安与苏鸾聊了会儿闲天, 水琴估摸着先前的不快苏鸾大约早忘了, 便好奇的插言问道:“小姐, 奴婢从没去过青州, 不如您先给奴婢说说青州有什么好玩儿的?”
水琴望向苏鸾的眼中透着兴奋与向往,苏鸾却是脸上微微泛红,有些不知怎么招架。
水琴不知青州什么样,她又何尝知道?
“那个……青州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百姓很是热情好客。而且青州也有许多好吃好玩儿的,你一定会喜欢那里,到时我带你好好逛逛。”苏鸾想了些各地通用的誉美之词,支支吾吾的胡诌了几句。
水琴听完微微怔了怔,这话听着总觉得说了好似没说。故而又追问道:“那不如小姐给奴婢说说您姨母吧,到时见面奴婢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毕竟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大家都要叨扰在秦夫人家中。
一听这话,苏安也提起兴趣来,帮腔道:“是啊鸾儿,说说姨母的性情,到时也好投其所好,免得冲撞。”
苏鸾的姨母是母亲秦氏的姐姐,故而苏安身为苏家庶女,以往登门拜会时都没接触过。
苏鸾眉心微微蹙着,她不知如何来形容原主的姨母秦夫人,毕竟书中也没提到过。
想了想,苏鸾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便只得照着秦氏的性情来介绍:“我姨母端庄贤淑,性情疏阔,志趣高雅,慈悲宽宏。表面看似有些严厉,实则心地非常的善良慈爱。”
毕竟是亲姐妹,苏鸾觉得姨母应与母亲的性情有所相似。
“噢。”苏安点点头似有所悟,开始思量见面后应说些什么话来寒暄。
水琴也点点头,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听到苏鸾又咳嗽两声,忙低头去食盒里翻找今晨出门时,秦氏特意切好的一盒水梨片。
水琴用筷子夹起两片梨,递到苏鸾嘴边:“小姐,含着压一压。”
“嗯。”苏鸾张口含住梨片儿的同时如释重负,如此终可以不用再给她们胡诌了。
因着苏安与苏鸾的身体都不是太好,故而一路也不急赶路,只悠哉慢行。到了用饭的时辰便寻个饭庄用饭喂马,短暂休整后再行上路。
天将黑时,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的院子里。马夫将马牵去马棚,水琴则进屋与店家定房间。
一间上房苏鸾与苏安住,一间普通房间水琴自己住,再一间是给马夫的。
水琴伺候完苏鸾苏安盥洗,便回了自己房里,屋里便只余姐妹两人。
宽下外衫时,苏鸾一时不察使得银袋掉在地上。苏安代她去捡,却见袋里装的不是银两,而是一包珠子。
“这是什么?”苏安从地下拾起一粒掉出来的珠子,见那玉珠莹亮水润 ,成色极佳,绝非凡品。
苏鸾伸手从姐姐手中将珠子抢过,放回钱袋里,脸上浮起一抹羞赧之色。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急着先将东西收到行囊里。
直到转身去吹灯时,苏鸾才低低的解释了句:“前些日子见人打珞子很有趣,便也想试试看。”
“噢。”苏安应了声,嘴上不再追问,心里却是隐隐觉得妹妹反常。不过是几粒玉珠,怎会羞涩至此?
夜深时,苏安早已睡下,苏鸾却悄悄爬起,摸到床头的点灯橱上燃了盏小灯。
她与苏安分睡两张床,各自有厚厚的幔账遮护,故而只要灯不挑得太亮,便不会相互打扰。
苏鸾取出晚上收好的那一包玉珠子,和一根朱缨,倚在床柱上慢且仔细的串着。
这些珠子是当初陆锦珩碎掉的那个玉环所打磨,碎成那么多截儿,除了磨制成珠子外也没其它的用处了。
那晚在船上遇险时,陆锦珩丢了惯戴的堇玉冠上的白翠缨穗。
苏鸾知道陆锦珩喜欢玉,便想着将这些玉珠给他重新串一条。毕竟是陆锦珩佩戴了那么久的玉环,还是圣上所赐,数次因她而碎,那她就让它们换一种形式陪在他的身边吧。
奉召宫的一间暗阁内,周幽帝站在翘头案前,双手扶着案上摆放的一个漆木牌位,默默落泪。
“寰儿,明日便是清明,朕来陪陪你……”周幽帝声泪俱下,只是声量压的极低,怕吵醒同居于殿内的陆锦珩。
这里供奉着的,便是陆锦珩生母的牌位。这座奉召宫正是为她所留。
周幽帝握着牌位的力道越发加大,带着思念,带着不甘,似是想要晃醒沉睡的爱人。
“寰儿,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及冠了……你看到了吗?”
“珩儿像你一样完美,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孩子……”说到这儿,原本伤心恸哭的周幽帝嘴角抽了抽。
虽说在一个做娘的面前应该挑着孩子好的一面夸,但说陆锦珩是个好孩子,还是有些违心了。
故而他又添了句:“纵是珩儿偶尔有些小骄横,小恣肆,朕也由着他。珩儿心里有数,不会当真把天给作下来。”
“寰儿啊,孩子一天天长大,朕也一天天老去,很快,很快朕就能去陪你了。”说着如此悲伤的话,可周幽帝的眼中竟流露出一抹期待。
他不畏老,不畏死,只畏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
“寰儿,朕的江山,朕的命,皆是你当初牺牲了自己助朕夺下的。这大周,是朕的,是你的……未来,也会是咱们珩儿的。”
正说至此,阁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周幽帝警惕的回头看了眼,门关着,他猜是陆锦珩往这边来了。
将牌位摆好在原地,幽帝仔细擦擦脸上的老泪,恢复了一副笑颜,深看了那牌位一眼后,便转身出了暗阁。
将暗阁的门关好,拐过廊道,幽帝果然见宝贝儿子起寝了,就坐在椅子上神色阴郁。
幽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迎过去:“珩儿,你怎么不睡了?”
“皇上不也没睡?”
“朕……”周幽帝不敢对陆锦珩直言,是想跟他的母亲说几句话。
顿了顿,幽帝说道:“朕原本是预备与你通宵对弈的,故而多饮了几杯茶,毫无睡意。”
陆锦珩自然看得出皇上眼中红丝满布,眼角还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刚哭过。可他的母亲,永远是他与皇帝间只能意会不能挑明的忌讳,故而也未拆穿。
想着皇上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入睡,陆锦珩便笑道:“那我陪你再下一盘。”
“好,好好。朕这就命人摆……”
“不必了,自己来。”说着,陆锦珩已动手捡拾区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第105章
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苏鸾撩开幔账看了看窗子。透过半透的窗户纸,可见外面夜色已深沉得如浓墨一般。
想是有四更过半了。
放下幔账, 苏鸾摆弄了下手中已然串好的白玉缨穗。与之前陆锦珩的那条很是相似。
由心的一抹笑容浮上嘴角,顿了片刻,苏鸾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如今正在去青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