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即刻上前,又招手唤了几个小太监,齐齐伺候皇帝更衣。
高五本来还有一件事想禀告皇帝,可是见他如此,又见围了许多人,高五略一犹豫,便先退了出来。
不多时,皇帝换了龙袍冕服,起驾往金銮殿而去。
头前太监们提着灯笼,鱼贯而行,在夜色仍旧深沉的紫禁城里看着如同一团团小小地红云浮动,渐渐远去。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有几道身影也开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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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嬷嬷为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来至了乾清宫的偏殿。
门口的内侍见状,便问来意。
曹嬷嬷道:“是奉太后娘娘的懿旨,来传这两个罪囚的。”
内侍互相对看一眼。
他们是奉高五的命令看守此处,高五自然是得皇上的旨意。
原本他们可以谁也不理,但偏偏对方是太后的心腹。
才一犹豫,曹嬷嬷冷笑道:“怎么了,太后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不成?还不让开!”
两人毕竟不敢如何,当下便各自后退两步。
曹嬷嬷一抬手,身后的太监入内,将里间的仙草和紫芝带了出来。
仙草见是曹嬷嬷,就知道是太后派了人来。
她本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抬头看一眼外间的天色,乌黑的天际,隐约泛出一线很微弱的鱼肚白。
现在正是皇帝早朝的时候。
仙草心头猛然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曹嬷嬷一行人簇拥着他们两个,离开了乾清宫,往太后的延寿宫而去。
但是走到半路,突然拐了弯。
仙草早就发现了,甚至连紫芝也发现了。
紫芝不由问道:“嬷嬷,这好像不是往延寿宫的路,咱们是要去哪儿?”
头前的曹嬷嬷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清楚的很,太后身子欠妥,这件事自然交给了方太妃代为料理。到了方太妃跟前儿,你就如昨儿一样乖乖答话就是了。”
紫芝便不言语了。
一路上仙草四处张望,想找个相识之人,但是偏偏因为是绝早,路上自然没有什么宫女太监经过。
不多会儿来至了方太妃的宫内,见宫门大开,里头灯火通明。
进了内殿,却见方太妃端坐在榻上,除了她之外,果然再无别人。
曹嬷嬷含笑说道:“太妃,人都给你带来了。你问完了,就按照宫规处置就是了。太后都交代过了,这件事太妃看着办,不必再去回禀她老人家。”
方太妃道:“有劳曹嬷嬷了。”
两人说罢,方太妃便转头看向仙草跟紫芝,因问道:“鹿仙草,昨儿紫芝指控你的那些话,你可认不认?”
仙草道:“回太妃,淑妃娘娘死的突然,紫芝想必是受了惊吓,所以胡言乱语,那些话自然做不得数。”
“你可是胡说,”方太妃嗤笑了声,道:“昨儿她可是当着皇上跟太后的面儿,信誓旦旦的,到了你嘴里却这样轻巧,你莫非是在说紫芝犯了欺君之罪吗?”
仙草道:“当然不是,只是她受惊过度,又关心则乱的,害了病,病人的话,自然算不得数。”
方太妃道:“有没有病,倒也不是你说的算,若她真的有病,自还有太医在呢。”
方太妃说完又看向紫芝:“你且说,你昨儿,到底是病了说的狂话,还是真话?”
紫芝的心嗵嗵地开始乱跳。
曹嬷嬷还站在旁边儿,见她不语,便皱起眉头,似乎想向她使眼色。
终于紫芝小声说道:“回太妃,昨儿宁儿突然病死了,太医又说她是感染风寒,又说我也可能是风寒,我便吓傻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做了什么,现在回想像是中邪一般……”
曹嬷嬷大惊。
方太妃也很是意外:“你说什么?你这是在翻供吗?”
仙草也没想到紫芝真的会顺着自己的口风说。
之前在曹嬷嬷没有带人前去之前,她暗中想过许多中破局的法子,但是难就难在昨儿紫芝供认的时候,太后皇帝以及妃嫔都在场,要改口何其之难。
逼于无奈才想起了这称病的法子。
毕竟若是真得狂病神志不清的话,就算王法也要网开一面。
但是仙草却不知紫芝会不会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虽然两个人在乾清宫的一番长谈,似乎隐隐地解开了某些心结,可是要紫芝完全解开心结,又谈何容易。
何况目前的情形对紫芝而言,坚持口供不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这会儿仙草见紫芝如此说,也自震惊。
听方太妃问,紫芝道:“奴婢惶恐,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冲撞冒犯了皇上跟太后娘娘,求看在奴婢病中的份上,网开一面,饶恕奴婢。”
方太妃还没开口,曹嬷嬷已经喝道:“混账东西,当着太后跟皇上的面儿你供认的明明白白的,说是这鹿仙草教唆你,把淑妃之死诬陷给颜婕妤,这些事你难道都忘了,这难道都是你信口胡说的?”
紫芝道:“是奴婢病了,胡言乱语的。”
“好个胡言乱语,”方太妃示意曹嬷嬷稍安勿躁,又问紫芝,“你若是真病了,却能胡说出这种听着很令人信服的话,也是奇事一件了。你可知道太后都对此深信不疑了?”
紫芝说道:“奴婢惭愧的很,虽然奴婢跟小鹿都是紫麟宫的旧人,但奴婢向来不喜欢她,加上她近来又很得皇上的心意,奴婢大概就鬼迷心窍了,所以病发的时候才胡说了那些话……”
曹嬷嬷气的脸色发白:“好个贱婢,你以为你说是病发,就能无事了吗?”
方太妃也说道:“是啊,紫芝,莫说你昨儿看着好好的没有什么病,就算是真的病了,当着太后跟皇上的面儿说那些话,就是欺君大罪,你可要想好了……你现在说这些的后果。到时候太后或者皇上动了怒,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紫芝静了静。
仙草在旁,目光从紫芝脸上转开,落在旁边的曹嬷嬷脸上,老嬷嬷绷着脸,两只不大的眼睛里透出了慑人的寒光。
然后是方太妃似笑非笑的脸色。
殿外格外寂静,好像能听见早晨的清风从门口吹进来的声音。
他们是故意选在皇帝早朝的时候动手的。
再拖一拖,也许,等散了早朝……就有转机了。
“太妃!”仙草突然开口道,“请太妃娘娘容禀,奴婢有话说。”
方太妃道:“你想说什么?”
仙草说道:“这紫芝的确有些不太正常,之前给关押在乾清宫,皇上去问话的时候,她还冲撞了皇上呢。就连她现在说的这些话,也未必是清醒的真话。”
方太妃疑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仙草道:“叫奴婢看,不如传两个太医,先给她看一看再问话不迟。”
曹嬷嬷似看破仙草的心意:“一个奴婢而已,竟也矜贵起来了,叫我看不过是装病而已!”
曹嬷嬷说罢走到了紫芝身前,冷笑:“紫芝,你可想好了,别在这里朝三暮四的,病了?拿这种三岁小儿都不信的理由来蒙谁?你真当这宫内的人都是傻子,任得你们随意哄骗?”
紫芝道:“嬷嬷,我的确……先前有些神志不清的,求嬷嬷宽恕。”
曹嬷嬷道:“这可由不得我做主,太后那边儿已经信了你的话,恨不得立刻剐了这鹿仙草呢,你反倒好,竟然轻飘飘地改口了,好吧……我如今就替太后说一句话,你要么如昨儿似的说实话,自然没有你的事,太后会处置那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特看了仙草一眼,才继续道:“要么,你就像是现在一样装病卖傻的,那少不得得有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到时候死的只怕就不是鹿仙草了,而是你。”
曹嬷嬷说到最后,转头道:“拿上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太监,捧着个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中央放着一个高脚白玉杯。
曹嬷嬷指着说道:“看见了吗,这是一杯鸩酒,本来是要赐给鹿仙草的。倘若你还是胡言乱语不肯清醒,那你就替她……尝尝这个的滋味儿吧。”
紫芝的脸色发白,双唇紧闭。
曹嬷嬷喝道:“听明白了没有!”
紫芝猛然一颤:“明、明白了。”
曹嬷嬷脸上的催逼之意已经一览无余:“那还不快说!”
紫芝哆嗦着,双手握紧,开始犹豫不定。
偏在此刻,外间有个声音阴阴冷冷地响起,道:“奴婢高五,参见太妃娘娘。”
里头方太妃听了,忙叫传了进来。
仙草分明知道那两名内侍是高五的心腹,这边儿把她们带来,高五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为何没有出现,叫人费解。
如今见他终于来了,才略松了口气。
但很快仙草明白,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高五上前行礼。
方太妃知道他是皇帝的人,很客气:“高公公,这会儿你来做什么?”
高五回答:“听说太后让太妃负责处置这两人的事,皇上早有交代,让奴婢跟着看个明白。”
曹嬷嬷听了这句,不由皱了眉。
方太妃却含笑道:“既然如此,公公来的正好儿。”
太妃说了这句,便看向紫芝道:“曹嬷嬷方才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紫芝,你也该想明白了吧?如今高公公也在,你且只管实话实说。”
紫芝转头看向高五。
高五的脸色仍旧阴阴冷冷的,这让紫芝想起之前在乾清宫内看见的皇帝的脸。
突然似是福至心灵一样,紫芝道:“高公公,皇上可有什么训诫吗?”
高五慢慢道:“训诫倒是没有,可皇上在上朝前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高五面无表情:“皇上说,有的人虽死犹生,有的人虽生犹死。”
紫芝盯着高五,手指慢慢地开始发抖。
正在此刻,旁边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