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红药微笑道:“他见你的时候你一定还小,变化太大,所以他才不敢认了。”
仙草点头,喃喃说道:“徐大爷是徐家最后的血脉了,只盼他平安无碍。”
罗红药起身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你这么念太妃的旧情,太妃在天之灵,也必然会保佑徐爷的。你放心吧……我明儿去延寿宫见太后,会试着为他求情的。”
仙草一惊,忙道:“婕妤,这万万使不得。”
罗红药道:“怎么了?”
仙草正色道:“这毕竟是朝政上的事,一切都由皇上处置,婕妤千万别去插嘴,不然的话,非但说不成情,只怕还会惹太后跟皇上不喜欢。”
罗红药道:“我只是看你闷闷不乐的,不免也心里着急……既然不许,那咱们就再想别的法子。”
仙草见她很替自己着想,心中略觉感动,便也一笑道:“其实是我庸人自扰罢了,徐爷是个有福之人,皇上又是明君,这件事一定会迎刃而解,有惊无险的。”
罗红药才也微笑道:“你能这样想,我自然就不操心了。”握着她的手觉着微冷,便把自己还没吃的燕窝粥亲自盛了一碗给仙草。
仙草碍不过她的好意,勉强吃了。
这夜仙草回到房中,全无睡意。
闭上双眼后,眼前出现的都是跟徐慈久别重逢的一幕,两行泪悄然无声地从眼角滑入鬓中。
虽然又生变故,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皇帝不是个昏聩无能的人。
所以,就如雪茶说的一样,皇帝一定会想法周旋,一时半会儿倒是不必格外为徐慈担心。
可是一旦想起赵踞,仙草不由地皱紧眉头。
今晚上在御书房外给逼在了墙上无处可逃的场景,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确切地说,是对真正的小鹿姑姑来说并不陌生。
也正是因为突然于这具属于鹿仙草的身体中醒来,徐悯在属于仙草的记忆中,发现了许多令她无法面对的。
而在仙草记忆中的那无法启齿的一幕,却如同今夜在御书房外的情形般,大同小异。
除了有一点,在记忆中那情形里的角色,跟今夜正好相反。
因为在那时——被逼在角落的人是赵踞。
让他无路可退的,却是仙草。
两个人对峙着,小鹿姑姑浑圆的小手挥落下来。
只一下,少年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
赵踞眼中透出怒色,浓眉微皱。
就在赵踞走前一步的时候,仙草突然握住少年的肩膀,将他往墙上一怼。
然后……毫无预兆地亲了上去!
第27章
先前在冷宫遇袭,仙草受伤之后,皇帝破例传她到御前,看着她身上的伤说她是报应。
那时候赵踞眼中流露厌憎之色,说以鹿仙草之前做的那些事,没把她千刀万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皇帝口中所说绝不会忘记的的鹿仙草的“恶行”,当然不止是在皇后宫中被掌掴之事。
而是这种难以启齿的内幕。
徐悯记得,当自己从仙草的记忆中搜寻到这一幕,几乎都无法反应、更加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她竭力说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她“借尸还魂”,所以导致了记忆出现了离奇古怪的偏差。
但是……
闭上双眼,那一幕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心底跟眼前,少年眼中如同烈火跟寒冰交织的锋利怒意,以及双唇相接之时那种异样的触感。
最让徐悯无法接受的是,她居然“记得”当时仙草的感觉。
那种无法按捺的古怪情感,跟不能形容的诡异的甜。
还有……一旦回想起这幕情形的时候,属于仙草的身体内,这颗心竟然不能自控地开始怦怦乱跳,就好像仙草仍然还在,仍然鲜活的眷恋着,悸动着,跟万般不舍的。
好像仍然深深贪恋着那种感觉。
这些情绪绝对不是属于徐太妃的,对这点她极为清楚。
无数次的安抚自己并没有发疯之后,徐悯终于承认了一个令她不能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她的单纯的小鹿姑姑……暗暗喜欢着赵踞。
甚至到达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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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仙草伺候罗红药前往给太后请安,才出门,正好遇见江婕妤跟方才人。
彼此见礼,便一同往延寿宫,江水悠看一眼跟在罗红药身边的仙草,却见她垂着头,似心不在焉的。
江水悠便道:“妹妹听说了昨儿的奇事了没有?”
罗红药问:“姐姐指的是什么事?”
江水悠还未回答,方雅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当然是……”她左顾右盼,把声音放低了几分,“昨儿有个人给皇上召见进宫,原来是个被判了谋逆的罪人,而且这人不是别个,却是当初给赐死的徐太妃的亲生兄长。”
罗红药扫一眼仙草,怕她心中不受用,忙道:“原来是这件事,可是既然已经给判了谋逆,皇上怎会又召他进宫呢?也许这件事另有隐情。”
方雅说道:“又会有什么隐情?我听说这人在江西那边儿私放了许多流民进城,差点儿害了一城的百姓,而且还私自开了粮仓,把官仓都给掏空了,这可是板上钉钉的大逆之罪,不管有什么理由都饶恕不了的。”
罗红药更有点不安。
江水悠慢慢说道:“外头的事情咱们都是道听途说,却也不一定什么是真的,只不过……听说太后也很不待见那位徐爷,还疑惑皇上怎么没把他处决了呢。”
罗红药忐忑道:“太后当真这么说过?”
江水悠道:“是啊,昨儿太后还特意为此事亲自问过皇上呢。只不知皇上是如何意见。”
仙草在旁边从头听到尾,起初还能镇定自若,到最后,脸色已经略有些泛白。
一行人说着来到了延寿宫,才进正殿,就听到太后的笑声传来,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可知哀家盼着这个消息盼了多久?”
罗红药,江水悠,方雅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太后是为了什么如此高兴。
于是进殿行礼,却见朱太妃已经在座,旁边还坐着一人,却正是朱冰清。
太后吩咐众人平身,面带笑容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哀家才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好告诉你们,一并同喜。”
江水悠欠身问道:“不知是什么喜事?”
颜太后看向朱冰清,眼中带着嘉许喜悦之色:“方才太医来报,朱美人已经有喜了。”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江水悠诧异地看向朱冰清,罗红药跟方雅等众妃嫔也都觉着意外。
但大家很快又反应过来,忙都面带笑容道:“恭喜太后,恭喜朱美人。”
颜太后已经忙不迭地催促,叫立刻派人去往乾清宫报喜。又说道:“怪道我看朱美人这些日子有些恹恹的,原来是害喜所致,幸而发现的及时,不然差点儿就误了大事!”
朱太妃喜上眉梢地说道:“太后说的很是,我先前也责怪这孩子实在是太过粗心大意了。从皇上那次临幸过她之后,她就有些不思饮食,自个儿却只以为是时气所致,她又是个要强的孩子,竟不当回事儿,也不肯传太医张扬给众人知道。还是我看她实在是清减了许多,特命太医过去给她诊看,也是托了太后跟皇上的洪福,才及时发觉,原来竟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了。”
颜太后笑道:“她们毕竟是才进宫,又哪里知道那么多?倒是贴身伺候的人有些疏忽大意了。如今既然有了身孕,当然要格外留神小心,倒要再选几个有经验又妥帖的嬷嬷,拨给她近身伺候着才好。”
“瞧太后多疼你,”朱太妃笑对朱冰清道:“还不快谢过太后的恩典?”
朱冰清早站起身来,才要下拜,颜太后忙道:“快不必了,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一定得百倍的上心,以后你若是有个什么,大可不必特意在宫内走来走去的请安,总归一切都以龙嗣为要。”
朱冰清含笑答应了,徐徐落座。
颜太后笑容满面,长吁了口气,显得很是舒心,又打量在座的众人道:“朱美人已经有了喜,皇上正是青年,我想很快就会还有好消息了,你们也要自己留心,好生伺候皇上,早些为皇上开枝散叶。”
大家都起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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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美人有身孕这件事让太后心花怒放,也顾不得别的事了,只忙跟朱太妃商议要派那些有经验的嬷嬷过去伺候为好等事。
江水悠罗红药等人从延寿宫中退出后,大家脸色跟心思各异。
方雅喃喃道:“真想不到,居然是朱姐姐最先有身孕的,啧啧,怪不得这些日子里总不见她露面,原来是因为这个……她也算是个很有福气的了。”
罗红药点头,不便多言。
江水悠看方雅一眼,道:“妹妹跟朱美人同在一宫,向来又有交际,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
方雅脸上微红道:“姐姐,我怎能看得出来呢?这种事自然要以太医说的做准。”
江水悠微微一笑道:“是啊,自然是以太医所说为准。”
三人正说着,便见朱冰清满面春风的,扶着宫女的手缓步从身后而来。
朱冰清来到跟前,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众人,笑道:“请江婕妤罗婕妤恕罪,我不能行礼了。”
江水悠柔声道:“姐姐不必多礼,何况如今姐姐有孕在身,何等尊贵,自然该小心为上。”
朱冰清笑看她一眼,又睥睨地看向罗红药。
罗红药也说道:“我跟姐姐同在一宫之内,居然并没有察觉姐姐有喜之事,也算是我的失责了,幸而太妃娘娘及时察觉。”
朱冰清道:“这倒不忙,所谓‘有福之人不用愁’就是了,不过婕妤放心,从此后只怕我便不会劳烦你了。”
朱冰清说完后,便昂首去了。
罗红药还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江水悠笑道:“之前太后娘娘命人去给皇上报喜,太后又是那样欢天喜地的,自然是极看重这一胎,只怕朱姐姐很快就不是区区美人儿了。以后升了,恐怕也不会在宝琳宫里了。”
罗红药这才恍然,江水悠看她一眼,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方雅问道:“这是怎么说?”
江水悠不动声色地说道:“我虽也没经验,但听说孕妇是极矜贵的,必要处处留神小心才能万无一失……你们想,如果朱姐姐还在宝琳宫里,罗妹妹跟方妹妹当然也要加倍的留心谨慎呢。”
江水悠这话说的含蓄,方雅还没听出来,罗红药已经知道了,现在朱冰清自然是万金之躯,如果在宝琳宫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会沾惹是非。
罗婕妤道:“方才太后娘娘说要亲自派人去伺候着,想必是没什么大碍的。”
江水悠似笑非笑道:“当然了。我也不过是因为关心的缘故多说这两句而已。”说完后又看仙草一眼,却见她正回头不知往何处打量什么,好像没把她们的话听进耳中去。
果然如江水悠所说,当日,皇帝便封了朱冰清为正二品的充媛,位列九嫔之一。
只不过朱冰清并没有即刻从宝琳宫搬出,而以才有身孕不适合立刻搬迁为由,暂时仍在宝琳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