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修到村口的那天,青牛村的百姓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
这可是大事,必须去看看热闹。
青牛村终于要有条像样的路了,谁能不高兴!
工程队的大卡车,把两车石子卸到村口,推土机轰鸣着,把路上大大小小干硬的车辙铲平,压实。
为了表达心里的兴奋,村民还自发买了一挂五百响的鞭炮,挂在村头树枝上点了。
鞭炮声刚刚响过,小孩子们便开心的跑过去,把地上掉落没燃着的鞭炮捡起来。
一个个比过年还高兴。
贺老狗在屋子里像一头困兽,转来转去。
转的他老婆子头都晕了,“我说你这是干啥?人家修路干的热闹,你把屋地都踩平了。
要我说这路修了是好事儿,以后阴天下雨出去,也不用穿胶鞋了。”
老太婆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贺老狗顿时恼了“又向着老程家说话?
这都一辈子了,你来没忘了闰月她爷吧?!”
“你个老牲口,这点破事念叨一辈子,我没忘,你就说咋地吧?!”贺老太也来了气,笤帚疙瘩在炕沿上敲得“啪啪”响。
“我让你没忘,我让你没忘!”贺老狗找了半天没找到趁手的东西。
气呼呼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到了外边才想起来手里的家物什。
再朝路上一看,他更来气了。
两大车石子,就卸在他房子的西北角,像两座小山似的,把他的视线都挡住了。
“他奶奶的,修路就修路吧,还敢占老子的地方!”
贺老狗手脚并用,爬上那座石子小山,站在“山头”上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一嗓子,犹如雄狮怒吼,又像猛虎出山。
贺老狗自己也很满意,还有点当年的气魄。
因为他看见那些低处的人,都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很有点仰视的意味。
就连那推土机,都停了。
他这一嗓子,让原本兴奋的人们,笑容全都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儿?”
“这咋还不让干了呢?”
“老村长这是又闹哪出?”
人们猜测着贺老狗的意图,纷纷把担忧的目光朝闰月投过去。
闰月正和工程队的领导,就这条路的胳膊肘完商量解决办法。
弯太陡,开车肯定不方便。
想把弯度变小一些,又躲不开村头几户人家房子。
正思索着解决办法,猛地一声吆喝从头顶炸响。
闰月手搭凉棚,抬头朝石子堆上看过去,就见贺知州像凶神下凡似的,正朝她这边看。
闰月示意推土机师傅把机器关了,免得听不见那老家伙说话。
这才提高声音问道“为什么让我们停下?”
自从知道这老家伙和父亲的死有关系,闰月连称呼也叫不出口了。
“为啥?程闰月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条路对我们家风水不好,不能这么修!”
风水不好,开玩笑呢吧,这条路可是从闰月记事的时候就有,又不是她要修才开出来的。
“老村长,你好歹也是当过领导的,不会也相信封建迷信吧?”
“什么封建迷信?你黄嘴丫子还没退净,知道个啥?
这路最吉利的形状,就是要呈弯月形,把房屋环抱为吉!
这样的房屋是最好的风水,也称为玉带缠腰,主旺财!
你再看看你们这条路,弯度反向我这边,这叫反弓路。
主大凶,长期居住,会使人家庭不和,子女不孝,容易生病破财。
而且家人容易因为酒色而起是非!”
贺老狗白话完,长出了一口气,他哪里懂这些,不过是临时发挥,把自己家的实际情况说了一遍。
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封建思想余毒还没除尽的村民,连连点头符和“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哎,他们家可不就是这个情况吗?”
“真的假的?不信吧他说的还挺对,信吧,这老村长什么时候会看风水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们家四个儿子,吃喝嫖赌占全了,这老两口打了一辈子架,他家那几个儿子,更谈不上孝顺。
这几年他们家因为酒色起的是非还少吗?”
“我的妈呀,原来是这么个事儿,怪不得他们家啥事都不顺呢!
这贺老狗肯定是找人看过,要不他咋知道?”
“那咋办?这路还修不修?咱们钱可都交上去了。”
“听听,听听闰月咋说。”
一道道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闰月。
闰月略一思索,抬头笑道“老村长,这条路又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早你怎么没说,是不是看我们修路你嫉妒了?”
“嫉妒个屁,你个黄毛丫头,我还没把你放在眼里。
以前通往山脚下的路,是大家伙踩出来的小路,对我们家影响还不算大。
现在你把它修成了大马路,万一我们家再出点什么事,谁能负责?!”
闰月实在无语了,贺老狗这明摆着找茬,不想让她把路修成啊。
她就不明白了,连钱都不掏,就有平整的柏油路走,他有什么不知足的,到底想干啥?
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别管他,咱们继续!”闰月朝开推土机的司机招呼一声。
跟这个老家伙浪费时间犯不上,路修完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谁成想,推土机刚刚起着,贺老狗急了,从石子堆上坐着溜了下来。
带着石子哗啦啦淌了一路,吓得村民们齐声尖叫。
七十多岁的人了,也不怕被石子埋了!
还有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后丘,这裤子还不得磨漏了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贺老狗从石子堆上连滚带爬下来,拄着拐棍站起来,直接坐到了推土机的铲斗里。
耍起了无赖。
推土车司机怕出人命,赶紧把铲斗放到最低,然后熄了火儿。
这下还怎么干活?路也没法修了。
看热闹的村民,有几个能和他说上话的,走过去又哄又劝,连拉带拽。
贺老狗干脆直挺挺躺在了铲斗里。还扬言“修路可以,除非先把我埋了!”
根本就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有人跑去找贺老狗的几个儿子,结果去了一会儿跑来说“贺文不知道去了哪里。
贺武去别处赌去了走了两三天。
贺双喝的人事不省,路都走不了。
贺全更别提了,不知从哪里捡了只死鸡,正褪毛开膛。”
他还跟找他的人说不用管他,他爹惜命着呢,死不了。
这群狼崽子!
眼瞅着事情僵住了,贺老狗心里这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