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孟光朝就很淡定了。
“就为了这事儿?”这不是一早心照不宣的么?
田氏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小事吗?”
孟光朝:……
夫人今日好像不大对劲。
田氏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自二小姐回府,府内上上下下总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我不管你们是如何想的,但我今日将话放在这里——二小姐记名一事,务必做的风风光光,无一错漏!届时请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贵客,容不得半点怠慢!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因为心里怠慢了谁,连带着怠慢了贵客,侯府便再养不起你们这样的奴才,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是——”
别说是旁人,孟光朝都觉得格外的奇怪。夫人这是怎么了?以她的性子,即便是记名,即便要请贵客,也不会这样张扬。难道真的是要给足云娴的脸面?
小丫头竟然厉害成这样,叫夫人这般喜欢?
孟云娴: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日之后,府内上下真的都忙起来了,头等大事就是修葺院子。
孟云娴直接从原先精致的小院子被请了出来,进了从前郑氏的院子。
孟云娴现在才知道,当年母亲离府之后,做妾侍时住过的院子一直封着,并没有其他人住过。当初她回府的时候就该住进去,可是那时候已经年久失修又从无人打理,也没有专门为了她翻修的心思,所以耽误到现在。她本就是郑氏的女儿,侯府的血脉,如今将这个院子修葺一番,作为她的新院子,也是合情合理。
田氏不是随口说说,因为翻修的院子是给她住,又不想她被生母曾经的名声所影响,所以从家具到摆设,田氏不惜一掷千金给她全换了新的,且每一样都是拉着她的手让她亲自挑选的。
孟云娴在田氏措手不及的攻势之下,糊里糊涂的就给自己选满了一整个院子的装饰摆设。
也正因为这样,全府上下都得到了一个警醒——夫人是真的要将二小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
谁料,就在院子即将竣工之时,工匠拿着图纸来,对着田氏欲言又止。
“怎么了?”田氏问道。
工头挠挠头:“夫人之前吩咐我们,说要为二小姐在整个房间里装上连通小灶房的火墙,用于冬日取暖,可是这院子已经荒废了太多年,许多地方都积尘积灰,师父合计之后,计划将墙面与地上都重新撬开铺一遍,没……没想到……”
田氏一脸的莫名其妙:“没想到什么?”
工头急了:“侯夫人,咱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工匠,做工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更未损毁过东家的物什,也不知道为什么撬那砖墙之时,地上竟然塌陷下去好大一个洞,黑黝黝的,足能容那一人,我们……”
“你们说什么?”田氏的惊讶不亚于他们。
几个工匠挤眉弄眼,提示工头赶紧解释清楚,千万别让人误会是他们弄得。
工头赶紧道:“我们也是措手不及,所以想来请示夫人,是不是房里还有什么密室,不小心被我们敲了……我们有多年经验的老师父也说这是挖了多年的洞,真的不是我们撬塌的……”
田氏早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去了郑氏的院子。
和工头说的一样,郑氏卧房的牙床下头,塌陷了好大一个洞,不是密室,更像是密道。
张嬷嬷慌了:“这、这什么时候有这个的!”
田氏盯着那大洞,呼吸渐渐急促,忽然就迈步下去了。
“夫人小心呀!”
田氏并没有走多远,这个地道被封死了。
“张嬷嬷,想办法查,给我查清楚这条地道到底通向哪里!”
第91章 造势
“夫人,老奴请了京中资历最深的老师父,以给二小姐打一段通府内冰窖的地道,让夏日凉爽为由请老师父做了一番勘察。”
好好地侯府忽然出现密道,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要传出什么留言来,这件事情在查清楚的同时,也要想一个法子遮掩。京中本就有许多权贵人家在自己的宅邸打冰窖,更有甚者,是将自己的房间与冰窖直接打通,夜里太热夜起时,直接从房内入冰窖取冰。
田氏没说话,闭着眼睛皱着眉头。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
她与侯爷成婚一年之后,终于有了身孕,然就在她刚刚过了前三个月时,郑氏与侯爷的事情紧跟着被揭穿。
当时,王氏和韩氏都厌恶她,不要她进门。可是孟光朝不知怎么想的,还是将她收入府中。
而后郑氏入门,非但没有做小的自觉,还处处与她针锋相对,原本侯爷是要将她和王氏一起安置在一个很小的院子里,她却趁着侯爷不在,主动找上门来,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自己的房间与地窖连通。这样炎炎夏日时,她伺候侯爷,两人也不至于在屋内憋闷,末了,她媚笑着补了一句,兴许直接从房里到地窖行男欢女爱之事,还更有趣。
这样露骨的言语,让田氏动了胎气。
后孟光朝得知此事,二话不说将她打发到了这个最偏远的院子里来,还告诉她,这里最偏僻清幽,站在院子里喊一声都未必有人能听见应一声,即便夏日也清冷的很,就不需要什么地窖地道了。郑氏竟也没有再折腾,就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
当时府里有人瞧不起她,只当她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大院子胡搅蛮缠,却不知这院子规格上是大一些,却那么偏僻,侯爷会去才怪呢!
如今想来,只怕是另有内情。
张嬷嬷:“这地道的走向,不通府内任何一处要紧的屋舍地窖。且从挖掘的痕迹与土灰的境况来看,已有十多年的时间,老师傅只以为是侯府挖凿时错了向的地道。还有一件事情,老师傅说了一嘴,可是老奴听着不对劲,没敢多嘴说什么,只符合了几句……”
“说。”
“那老师傅看了一眼挖掘的痕迹,顺口就赞道当初打出这条地道时所用的法子十分高明,是用了开采山石和石脂这一类的法子,若非人为填塞,是绝不可能塌陷堵路的,若是府内还要继续打通向地窖,可从这里继续开凿,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田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我竟还不知道,郑氏有这样的本事。”
田氏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奈何汹涌的心绪像是载着什么还未想到的东西正在胸腔里头疯狂的翻腾:“就算再精妙高明的法子,地道岂是说凿就凿的?地势勘探,土层的分辨判断,凿石之难易,哪一个不是问题。从郑氏作为妾侍搬进这个院子到她被逐出府门前前后后不超过五个月,这条密道多长一寸,都要多花许多时间,若不从她做妾侍开始,从她与王氏住进侯府开始,那……那岂不是说明,这是她蓄谋已久的计划?”
田氏细思极恐,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没有告诉张嬷嬷的是,郑氏当时是陈晟的未婚妻,而陈晟与质子夫人情谊匪浅,当侯爷作为陈晟唯一知交,对外解释陈晟是因为郑氏这个未婚妻败坏了名誉,不堪受辱才自焚而亡时,她根本不信。可事实就是,质子夫人与陈晟相继身亡后,郑氏以遗孀自居伴随王氏入住侯府,由始至终陈晟没有与质子夫人有半点牵扯,世人皆以为这位才气能与侯爷齐名的新秀,是被一个舞姬毁了名誉,毁了仕途。
可真的是这样吗?
云娴口中的郑氏,活在怨恨当中,恨上天夺她所爱,恨侯府的一切。
这样的动机,这样早的谋划。
所以……她并不是带着对侯爷的爱意入了侯府,她是带着恨来的?
张嬷嬷:“这……郑氏离府后,她的院子再无人踏足半步,大家都厌恶这里,一直都是封着的,咱们一时半刻还查不出这密道是何时挖掘,又是何时填封,夫人现在下定断也太早了,或许我们可以问问侯爷,说不定这是侯爷……”
“此事不许让侯爷知道。”田氏冷静的打断张嬷嬷。
侯爷从来不肯告诉她当初质子夫人之死的真相,只保证自己无愧于心,哪怕他是在那之后才加官进爵,一跃成为宠臣。如今去问,兴许会让侯爷更加警惕,再不让她知道的更多。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云娴是郑氏的女儿,还有外人在府内安插眼线意图不明,她不怕再受什么打击,而是怕在自己一无所知之时,毁了侯府多年来难得的平静。
张嬷嬷忽然想到另外一点:“如今夫人要将院子重新修葺给二小姐住,夫人觉得……二小姐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田氏愣了一下。
如果这里真的是郑氏做的,云娴是她的女儿,又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得不承认,云娴也是她的一个顾忌。数月的相处,这孩子处处透着让人喜欢的地方,可是如今有这么多的怪事,让田氏忍不住猜测,那个暗中在侯府安插眼线的人,是不是要将云娴也卷进什么恩怨与风波里。
知道的事情越多,田氏越觉得大家都身在一张早早织就的大网里,犹如飞虫般被困在这里,不知道哪一日,就会被蛰伏在暗中的凶手吃个干净。
“这个院子先封起来,所有人不得入内,对外就说要给二小姐挖冰窖道,若是工匠们不懂,就去找懂土壤的行家来,既然这是人为填上的,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是。”
田氏又道:“让你传出去的事情都传了没有?”
“传出去了,京城里该有风声了。”
田氏记孟云娴为自己名下的嫡女,一反常态的大力操办,恨不得全京城都知道,所以即便不用宋嬷嬷通风报信,那位也该知道了。
无论是那位平城伯夫人,还是府内的黑手,关注点都在云娴的身上,而她这个主母又牵着她的荣辱。即便真的入了网,她也必须得在这张网上做出点动静,才能判断有没有回音,又是从哪里传来回音。
……
孟云娴新院子的修葺时间忽然就被无限期拉长。
一开始只是说给她重新修葺外院,房间里面就将陈设装饰全都换掉很快就能住,然后又变成要给她重新修小灶房以令冬暖,现在又要凿冰窖道以求夏凉,整个院子都被围了起来,谁都不能靠近。
哪怕她再怎么诚恳的表示,原本的小院子住的就很好,嫡母赏赐新院子也很开心,但是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铺张浪费,可是田氏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当一回事,她越是推辞就给的越多。
全府上下都叹息不已——二小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母亲做了那么多膈应人的事情,还间接害了主母,竟能由此殊荣。若是她还不懂得感激怀恩,那就太不是人了。
非但如此,早间出府前,田氏竟然直接道,今日会将她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主院去,新院子修葺完毕之前,她都住在主院,房间几乎是挨着田氏的。
孟云娴略有点不安。
绿琪和她走得近,所以轻易地发现了她的不正常。如今她竟然和嫡母住的这样近,那要给她的小院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竣工,她在想想不要今日下学回府就跟田氏坦白病情。
绿琪很意外,小姐之前分明还在为这个事情伤神苦恼,现在竟然想通了吗?
“那自然是最好的,小姐能跟夫人坦白,也是对夫人一片赤诚,奴婢一百个支持!”
有之前周哥哥的开导,又有绿琪的支持,孟云娴决定今晚回去就跟嫡母坦白自己的事情。是好是坏,总要有个结果。即便真的医治无果,她就想法子离开侯府,后半生回到云县安安稳稳的过也是不错的。
作出决定,她十分欣悦的多吃了几口饭。
正欲往回走的时候,前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不少人围观。
“二姐姐!”阿茵看到她,笑着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孟云娴走了过去,阿茵抱住她的胳膊:“有好戏呢。”
好戏?
她顺着大家看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见顾珮儿正举着香炉跪在石子路上,因为体力不支又被围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孟云娴十分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阿茵神秘一笑,与她咬耳朵说出原委。
其实,袁雅也是族学里的学生,她比大家长几岁,如今已经成亲。虽然她在学期间从未有过孟云娴这样突出的表现,可是她依然让族学的先生们印象深刻。据说她总是来得最早,走的最晚的学生,趁着没人来之前帮先生将今日讲课的桌子收拾好,下学之后,又将旁人因为走得急摆歪了的桌椅顺手正一正。
就这些都是族学里扫洒的小童子无意间发现的。许多人谈到袁雅,都觉得她是一个性情极其温和,又亲切和蔼的姑娘。
这段日子,平城伯夫人卧病在床,平城伯宠爱新妾与继女,袁蓉摔断了腿也不见他怎么着急关心,贾氏母女日子更不好过。袁雅便每一日都来族学,亲自给袁蓉送午饭,每一日都不重样。
顾珮儿在府里与袁蓉争风吃醋,撒娇每日的饭食不好吃,想吃别的,平城伯拗不过小孙氏,便让下人们给她开小灶。为此她还炫耀了好久,结果这些到了袁雅送来的食物面前,都黯然失色。
如果说之前顾珮儿还存了讨好的心思,想要连嫡长姐一并从贾氏母女身边抢走,那么现在她算是看出来袁蓉与袁雅多年相处的情意并不是她能轻易破坏的。既然当不了朋友,就当敌人。
顾珮儿酸溜溜的讽刺起来,什么羡慕袁蓉有个好姐姐,什么袁雅即便嫁人了还每日都用夫家的饭食补贴婆家的姊妹,也不怕旁人误会了平城伯府连家里人的饭菜都供养不起。袁蓉立马吃都吃不下了。
诚然,姐夫宠爱长姐,也不在意这一顿两顿的,可是偏偏顾珮儿要挑出来说,明白道理的自然不会如何,万一被那些有心人传开,父亲恐怕会更生气了。
袁雅倒是好脾气,还能笑着与顾珮儿回话,殊不知袁雅是实实在在绵里藏针的主儿,三言两语,直接将顾珮儿套进圈子,让她气的口不择言,说袁蓉嫁了人家就该安分守己的在夫家过日子,现在夫君还在呢就巴结娘家,要是做了寡妇,还能安于室吗?这世道有几个安分的寡妇啊!
此话一出,倒是把她自己的母亲讽刺了一遍。
小孙氏不就是在夫家亡故之后带着女儿投奔到姐姐的夫家穆阳侯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