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看着窗外。
头发全然披散下来,像黑色的海洋。
不复平日一丝不苟的锐利和俊美,而有一种放纵沉沦的艳丽。
他也穿着他师父那种看上去十分舒服,又轻盈又厚重的黑色厚丝长袍,撑着头的手腕处宽大的袖子垂落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但又充满力量。
足以劈山开岳的力量。
洛涓闻到了酒气。
萧瑜他以前从不喝酒。
他曾在信上跟她说过,他不喜欢任何让自己脱出掌控的事情,所以也不喜欢喝酒。
她没有出声叫他,进门之后,手在背后关上了门,便背靠在门上,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天边最后一丝微光也消失了,她才听到他哑声说:“对不起。”
洛涓没有回答,她轻盈无声地朝他走过去,最后在他的榻边上坐下。
萧瑜像一头只剩下最后一次捕食机会,失败就会饿死的猎豹一样凌空而起,猛地把她扑倒,拽进自己怀里,压倒在榻上,紧紧抱住,死死压住。
他的手臂像是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他把所有的体重都压在她身上,把头埋在她颈窝里。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朵上,他的头发拖曳过她的嘴唇,他的酒气包围住她,他砰砰的心跳清晰可闻。
她柔软的身体似乎是他唯一的救赎,死都不肯放开。
虽然被突然压住,洛涓也没有惊慌或羞涩,更没有反抗。她勉力抬起还能动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萧瑜像是被瞬间点燃,他抬头疯狂地寻找她的嘴唇,似乎在寻找生命本初的甘霖,找到之后便辗转厮磨,汲取更多之后还要更多……
许久之后,他才平静下来,挪动身体不再压着她,但依然把她紧紧锁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
她就乖乖缩在他胸前,脸埋在他胸口,继续听他的心跳声。
好在,已经不那么颓废了。
也许又过了许久,也许也没过很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对不起。”
声音还带着微哑,但是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清明。
她挣扎了一下,把头从他的下巴压制中解放出来。
“看来真的很严重呢,”她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而快,平静甚至微微愉悦,一点也听不出刚刚失去初吻的娇羞,“竟然让你成了这个样子。堂堂的萧瑜,萧家的家主,崇真天资最好的下一代,天之骄子……”
萧瑜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苦涩和嘲讽。
她的话让他不知不觉就想倾诉了,她的声音和态度让他觉得再糟糕的事,可能也没那么糟,他伸手珍爱地轻轻理她被他弄乱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我根本没想到这世界竟如此荒谬……”
突然间,他猛然刹住了,不再说下去。
“怎么了?”她声音依然轻快温柔,催促着他说下去。
“别问了。”他声音沉闷,“你不知道还好些,到了不得不知道的时候再知道吧。”
他坐起身来,整理弄皱的衣服,声音恢复了沉稳和自信:“你别担心我,我没事,喝了两天酒,已经够了。”
洛涓猛然坐起身来,声音冷了下来:“你师父不肯告诉你时,你是怎么说,怎么生气的?”
“你就这么有自信,觉得我不会生气?”
“凭什么你就能替我作决定,认为我不该知道呢?”
“难道我就比你心性差,比你脆弱?”
萧瑜扭过头来,在黑暗中看着她生气的脸。
最后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别生气,”他声音低柔,“你说的对,你本来就不是普通女子,即使在女修士中,我也未曾见过心性比你坚韧强大者,便是我所见过的元婴女修士,也未必能及你……”
“你当然心性不比我差,从小时候第一次相遇开始,那么多艰险危难,你都不曾惊惶和动摇,一直是你在救我……”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将她一缕鬓发别到耳后。
“……我不想让你知道真相,不止是因为真相太残酷,也因为真相太难堪了……”
“难堪到我说不出口……”
“我们的骄傲,都是笑话……”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哑了下去,让洛涓想起啼血的杜鹃。
他没哭,但是洛涓觉得他的声音其实在流血。
“……你知道吗?师父竟然告诉我说,我们都不是人。”
“嗯?”洛涓有点懵。
难道我们都是什么妖,什么仙,什么神的后代?
“……不是我和你,是所有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是人,只有九十九个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