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金也没睡,在住处附近的田地边小路上转悠,两人目光碰了碰,叶萧慢慢走过来:“你和谈谈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吧?”
许天金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
“谈谈告诉我,她在未来过得很好,这是真的吗?”
“真的。”许天金低声说:“她是国家重要珍贵人才,地位很高,待遇很好,很受尊敬,是很多人立志学习的榜样。”
叶萧在路边蹲了下来:“能跟我多说说关于她的事吗?”
许天金看了他一样,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我是她的病人,但和她接触不是很多,这些事也大多是听说的。”
叶萧默默听着,忽然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穿越过来,你又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来?”
许天金眉头一跳:“我也不知道。”
叶萧看了他半晌才转过头去,也不知是相信了这个说法没有。
许天金道:“我也有话想问你。”
“你说。”
“你为什么要留着那些老道士,他们也该死不是吗?但今天死的人中没有他们!”许天金很愤怒的样子。
叶萧:“他们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我在学习他们的本事。”
“那个学来干什么?”
“他们能看得到魂魄,还能攻击魂魄,学会他们的本事之后,或许我也能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
许天金一惊:“你觉得林大夫还在这里?”
叶萧摇头:“我不知道,但或许未来我可以做些什么。谈谈能过来,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够过去呢?”这是第一次他和人说起自己的打算,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渺茫,但也许某天这个机会就到来了呢。而他能做的就是在那个机会到来之前,尽可能让自己更加强大。
所以他不仅要学习这个,还要学习别的,不仅要自己学,还要做别的一些事。
“林昙昙在我手里,我觉得她是不错的练手对象,我还准备弄个研究室,找些专业人才钻研关于灵魂,关于时空穿越这些东西,我别的没有,财力资源还是有的,还有足够的时间,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两百年。谈谈说过,异能者能长寿,我尽量活得久一点。”这些话即便是对白澄等人,他也没有说过,但面对许天金他却都说了出来。
许天金诧异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随即他低下头,微微勾起嘴角,又暗暗摇了摇头,有些感叹,就算没有自己拐弯抹角的提示,他也在努力,谈谈选择了这个家伙,眼光真是不错。
只是做了多少是一回事,最后能不能成功却是另外一回事。
个人力量是无法与整个世界的规则抗衡的。
他问:“如果最后还是失败了呢?”
叶萧沉默许久,声音沉静道:“那我就努力活到三百岁,至少……再看一看她。”
叶萧走了,许天金在原地蹲了许久,长长一叹,愚蠢啊,就算你活成了老妖怪,也别想在未来再见人,这里只是个平行世界啊,林谈谈既然来到了这里,三百年后的她就不可能再出生了。
甚至她的父母,她的一家人,都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了。
“真是可怜,你说我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呢?”
叶萧浑然不知自己被视作愚蠢和可怜,这几天他过得太压抑,和许天金说了一通后,整个人就从紧绷压抑状态微微放松开了。
他一路去了林园,这是他自林谈谈出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
叶萧来到关闭的屋前,伸手在门上抚了抚,却没有进去,他怕看到里面两人亲手布置过的摆设会控制不住自己。他转身进了园子,这里亮着不少路灯,许多变异兽还留在这里,却沉默寡欢,和林谈谈在时的活泼欢闹完全是两个样子。
林园的主人走了,似乎把这里的生气也全部带走了,只留下一地沉沉死气。
他来到湖边,两只大天鹅百无聊赖地浮在湖面上,显得没精打采,那棵大树倒是依然蔚然静默地矗立在那里,淅淅沥沥地滴答着水珠。
他来到树下,树下摆着一张躺椅,林谈谈最喜欢在这里一躺一下午,叶萧拂去上面的落叶,也躺了上去,闭上眼睛。
似乎感受到林园的另一个可以算作半个主人的人来了,变异兽们纷纷围拢过来,就在叶萧的身边、附近重新趴下来,这会儿它们都是不怕叶萧了。
夜风拂过,大树枝条微微抖动,仿佛在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一片翠绿的叶子从枝头掉下,落在叶萧脸上,轻柔得就像一个亲吻。
他的日子变得规律而枯燥,每天就是和道士们学习东西,晚上都按时睡觉,既然要长寿,自然就不能再折腾自己的身体了。至于基地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白澄去管,他自己几乎不出现于人前。
而随着一天天过去,林昙昙也终于醒了过来,她控制着僵硬的身体,脸色青青白白,整个人却激动极了,她终于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叶萧每天都会关注她的变化,她此时只算是一个活死人,她行动僵硬,没有呼吸心跳,说话迟钝含糊,但意识却挺清晰的。
她不需要吃东西,却需要能量,能够修复身体的木系能量,叶萧让明泽全力配合。
就这么养了一个多月,林昙昙的身体果然越来越好,说话也越来越流利,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叶萧见此,把张久久叫了过来,让张久久给林昙昙洗脑,告诉她她是一个诚实的人,而诚实的人必须说真话。洗脑完毕,他们就开始了一问一答。
他问的问题很多,从林昙昙的过往到她死亡,林谈谈到来,再到后来她的苏醒,具体的经过和她的感受一样一样都做好了笔记,最后他问:“你说五系异能是你的,是真的吗?”
林昙昙立即回答:“当然不是了,我没有异能,我在末世第一天,异能觉醒失败了,我就是因为失败了才死的。异能是林谈谈的,她从前好像就是一个五系异能者。”
叶萧沉默片刻,又问:“你说谈谈抢了你的身体,但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死了是吗?”
“是的。”
叶萧转头对金师伯道:“你听到了。”
金师伯白着一张脸,瞪着林昙昙说不出话来,之前她不是那么说的,要不是被她这个苦主一哭诉,他也不会最终下定决心。
叶萧声音冷如寒冰缓缓道:“谈谈原本可以在这里继续活下去,她帮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而你,就因为她的来历,因为莫须有的气运说法,因为她不肯牺牲自己救别人,就那么轻易地怀疑她,否定她,毁了她。”
“我……”金师伯汗如雨下。
“为了害她,你让七百多人陪葬,口口声声标榜自己是正义的正确的,但正义的人又怎么会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如果是要牺牲自己,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但你追求所谓正义的道路上,牺牲的却是无关人员的命。”
叶萧冷声缓缓道:“你学了很多本事,却没学会做一个人。”
金师伯嘴唇嗫嚅,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脸上满是对自己的怀疑。
叶萧的话击垮了他,他一直以来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但叶萧撕掉了他的遮羞布,是的,他明明知道那么做是错的,但还是那么做的,不是为了什么除去恶灵,他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辛苦奔波一年多却什么都没有做成,不甘心自己一身本事却拿一个小丫头没办法,或许还有更多原因,比如末世之后从一观之主变成居无定所的糟老头子的愤懑不满?
总之他是从自己私心出发的。
叶萧给了他重重一击,他羞愧难当,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叶萧又问明泽,林昙昙这个状态能动手术了吗?
明泽看了眼金师伯:“她的身体虽然还是介于活人与死人之间,但是……能了。”
“那就给她动手术吧。”叶萧冷漠道,“我不想再看到这张脸出现在她身上,还有她的声音,也改掉。”
……
此时基地领导层也在开会,元旦又快到了,作为基地成立之后的第一个元旦,大多数人认为应该热闹热闹。
只是顾忌着什么,大家又不太敢提。
白澄表示这事他会考虑,然后下一个议题。
等到散会,白澄揉了揉眉头,最近他的事情很多,叶萧彻底不管事了,之前又闹出了那些事情,他担子很重。
徐沁和白澄一起回办公室,进了他的办公室,关上门:“最近阿萧好像状态还不错?”
白澄摇摇头:“是不错,但他似乎想做些什么,我担心他钻进牛角尖里。”
林谈谈一走,叶萧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拒绝旁人的靠近,哪怕是他们这些战友都很少能接触到他,白澄比起其他人要好些,时而能与他说说话,不过内容也都是基地的公事。
他现在是完全看不透叶萧的想法,他大概还没放弃与林谈谈重逢,但具体想怎么做就不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比起最初那几天是好多了。”
徐沁面露犹豫之色,白澄问:“怎么了。”
“这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越想又越放不下,那天你们出去抓赵飞那伙人,我曾带许天金去看了谈谈。”
“然后呢,怎么了?”白澄道,“许天金这个人比较特别,应该是和谈谈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具体的我不了解,但叶萧应该是清楚的。”
林谈谈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件事,是他们小团体里公开的秘密了,虽然叶萧没有明说,但他们有眼睛会看,有脑子会想。
这让他们得到了些许安慰,林谈谈的骤然离开让他们所有人都很难接受,但如果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比真正死亡让人好接受多了。
虽然,这事真的非常离奇。
徐沁道:“我听到许天金说了一句话,他说,送了谈谈一次还不够,还要他送第二次。”接着他又把许天金的原话说了一遍。
白澄脸色一变。
“送”这个词很奇妙,可以是送别,送人去某个地方,也可以是……送终。
而许天金这句话是对着林谈谈离开后留下的尸体说的,当时又哭得那么惨,那就很有可能是……
白澄站了起来,走了个来回:“阿萧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确实是谈谈是回到另一个世界,人是还活着的是吧?”
徐沁没说话。
白澄又想起事发当天,林谈谈临走前说得那些话声音太轻,周围又太吵闹,他没听太清,但她说的似乎是自己要回去了,她的家人在那里等她。
但他又想起,林谈谈最后一眼看向了人群里的许天金,似乎……微微摇了下头。
如果是放不下许天金,或是与许天金道别,应该是点头,她却摇头。
白澄倒抽一口冷气。
他把自己的发现也说了,两人对视着,都觉得不妙。
白澄喃喃道:“你说有没有一个可能,谈谈在那个世界里已经死了,或者回不去了,但她不想让阿萧知道,就骗了他,还让许天金不要说出真相?”
徐沁也觉得很可能是这样:“那这事……”要不要告诉叶萧?
白澄也拿不定主意。
说吧,但叶萧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在的情况,人也平静了下来,突然告诉他这件事,他恐怕会真的发疯,而且知道了事实也无济于事,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不说吧,他们不知道就罢了,已经猜出了端倪却瞒着不说,与欺骗又有什么区别?
白澄很犹豫,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不用犹豫纠结了,因为办公室的们突然开了,他们谈论的话题当事人之一就站在门口,双目发红地看着他们。
他看了许久,才干涩地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
叶萧难得来到办公区,他缓了这么久,终于把状态调整过来,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把所有人搞得阴郁不堪小心翼翼。
然后就听到了这么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