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李氏抹着眼睛:“五郞从没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天冷了,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冷着他。”
徐惠然知道县学没炭盆,是会冷的。
蚕姐看了眼葛蕊香,就去给徐惠然收拾屋子。
郑妈担心着问:“你以后准备去哪呢?”
“我会去搭班的。”葛蕊香微微笑着。
搭班就是搭戏班。戏班是什么样的,郑妈知道,不就是白天唱戏夜里卖身。葛蕊香肚子里还怀着陆家的孩子,不能留在陆家,要去那种地方,全怪陈冬梅,心眼子不能大些。
郑妈捏着手心里的几个铜子都出了汗,那是她问小陆蔡氏要来的:“葛姑娘,这点钱你雇条船走吧。”
“不用了。”葛蕊香推开了郑妈的手,快步往县城的方向走。走了二十来步,人一歪,倒在了地上。
郑妈叫了声:“哎哟……”就跑了过去。一看葛蕊香已经昏了,掐人中都没掐醒,拼命喊“来人”,把陆家的人喊来了。
葛蕊香给抬到了昨晚她睡的床上。小陆蔡氏知道了消息,跑过去看,毕竟葛蕊香肚子里有她的孙子。
陆璜想去,却给陈冬梅看死,不敢动。陆璜还是悄悄让老秦头去喊了大夫来。
大夫来了搭了搭葛蕊香的脉,就说这是劳累过度,不过万幸的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葛蕊香留了下来,怎么着要赶人也得等生完了孩子。
陈冬梅回了娘家。脚进陈家门,陈冬梅就哭了。
陈富的伤还没好透,只能柱着拐杖在屋子里走:“怎么了?你不是非要回陆家,怎么又哭着回来?”
“爹,陆家不是东西。陆四郞他……”陈冬梅把葛蕊香的事说了。
陈富冷笑了声:“这事我早知道了。我那时给他们陆家留面子,男人在外面玩玩没什么的,可别闹回家,没想到居然给弄回了家。”
“爹,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不教训他?”
“这种逢场作戏的事,要是都教训,你爹还干什么大事?”陈富瞪了眼陈冬梅,“不就是个说书的,你怕什么?她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妾。我告诉你,只要你是陆璜的老婆,她就一直抬不起头。”
陈冬梅的妈陈范氏也说:“可不是,你爹说得没错。你怎么可以这么跑回来呢。你就在那,他们就不能给那个说书女名分。你跑回来了,他们倒正好可以扶正。”
陈冬梅一想,还真是这样:“那我现在怎么办?”
“让你妈陪你回去,把话说清楚了。”陈富柱着拐杖一瘸一拐回了屋。
陈范氏陪着陈冬梅回了陆家。
老陆蔡氏一听就对小陆蔡氏:“你去见吧,我这张老脸还要呢。我可告诉你,那小狐狸精不比这个母老虎好。”心里想着,这几个孙媳妇有哪个好的,全是一帮祸害。
小陆蔡氏见了陈范氏,答应了等葛蕊香生完孩子就送人走。孩子却不提如何。陈范氏跟陈冬梅说:“瞧到了吧,你得赶快生儿子。不然,那孩子就得留下了。还有,赶紧把那丫头买了,拿到卖身契,以后就不敢不听你的。”
陈冬梅想着抽中的那个签,倒不觉得什么,心里底气还是足的。
葛蕊香没在床上多躺就起来干活。陈冬梅让凝芳喊葛蕊香叫“蕊香”,陆家的人也这么跟着喊了。
杨如春瞧着葛蕊香说:“这下子四弟妹白得了个丫环了。”
“那你也让三伯给你找一个来。”陈冬梅喊了声。
葛蕊香的卖身契却拿不到手。原来葛蕊香是她爹买的,现在她爹找不到,怎么买。陈冬梅也只能干瞪眼。
徐惠然想要去找王掌柜,她要为走的事做准备。陆璟不在,她出不了门。
可陆璟在,她也不可能去干这事。
徐惠然边织着布边想着怎么能有理由去县城。
书房外响起葛蕊香的声音:“五奶奶,我做了点红糖芋艿。”
徐惠然织布的事,陆家人都知道。但织的是“羽”布,也就陆璟、蚕姐和杜阿福知道。
在书房里织布,刘玉秀和杨如春不会来,毕竟这是小叔子的书房。陈冬梅更是不会。陆李氏难得来,也是陆璟在的时候。
至于陆家的男人,有徐惠然在的地方,也要避嫌。
徐惠然一直觉得挺安全的。
葛蕊香来了,就不安全了。
徐惠然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门口,开了门:“蕊香,有劳了。以后这种事让蚕姐做就好了。”
“我正好给四奶奶送,就顺便给五奶奶也带了。”葛蕊香往里张望了眼。
徐惠然把书房门关上,要接过托盘,往自己房里走。
“我来吧,省得五奶奶接手了。”
“你是孕妇,我怎么好让你端。”徐惠然接了过来。
葛蕊香左右看了看:“那我先去了,五奶奶有什么事就唤我做。”
徐惠然端着托盘一直看葛蕊香下了楼,才又开了书房门走进了屋。
不一会儿,蚕姐跑了上来,看到了放在书桌上的红糖芋艿:“蕊香送过来了。”
“以后,二楼不要让她上来。”徐惠然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书。
蚕姐努了努嘴:“五奶奶,你不喜欢蕊香?”
徐惠然看了眼蚕姐:“是呀。”
蚕姐点了点头:“其实吧,她跟四少爷那样,我也觉得不好。但是别的地方,蕊香还是挺不错的,也挺可怜的。”
徐惠然叹了口气。你可怜别人,谁又可怜你呢。
前世,她同情过好多人,最后却没有人来同情她了。徐惠然看着外面的窗,想了想,提起笔来,给徐苏氏写了封信,说想回娘家给徐苏礼过生日。
徐苏氏接了信,看着徐礼笑:“这孩子,又不是整生日,有什么可过的。”
“她想给你过,就派鲁妈去说一声。”
“也许是想在这见姑爷了。”徐苏氏笑了。
“那可别打扰姑爷的功课。我听罗县谕说了,姑爷的这次岁考不错。明年科考一过,秋闱很有希望的。”徐礼面上带着笑,好像陆璟已经中了举人。
徐苏氏派鲁妈去了陆家。
等鲁妈走了,陆李氏把徐惠然叫了去:“亲家派人来说,今年生日想要你回去。”
徐惠然心里窃喜。
“你回娘家,就不要告诉五郞了,省得他分心。还有,到时可以让人送点东西给五郞。这孩子在县学里过得多苦。”
徐惠然答应着,要不是怕陆李氏怀疑,她要笑出来了。
从陆李氏那回来,回自己屋上二楼时,看到葛蕊香正要上楼:“蕊香,你有事?”
葛蕊香脚一缩,转了回来:“正想找五奶奶,讨个花样子呢。”把手里的一块给婴儿做得小衣拿了出来。
葛蕊香的肚子又大出来了些。
“我这没这些给小孩子做衣服的花样子,当时给二姐做,也是问大嫂讨的。不如你去问大奶奶吧。”
徐惠然从葛蕊香身边往上走,走了两步,停下来,转过身对葛蕊香说:“五少爷的东西不许人随便碰的。要是少了什么,太爷是会恼,尤其是在这个当口。五少爷考不好,大家都得倒霉。”
葛蕊香的脸色变了变,又笑了:“我知道了,五奶奶。二楼,我以后就不去了。”
徐惠然看了葛蕊香:“你知道就好。”
陈冬梅正好看到,笑了起来:“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勾搭完一个又想勾搭一个。”
葛蕊香低着头走了过去:“四奶奶,我没有的。我只是不知道……”
“去给我炖个红枣银耳来,要烂烂的。”陈冬梅走回了屋,她现在就是要让葛蕊香做事,不停做事。凝芳倒舒服了许多,可以少挨打还少做事。
到了徐苏氏生日的那天,徐惠然把房间门关好,门上留了暗记,带着蚕姐去徐家。杜阿福摇着橹。
“先去‘王记布铺’。”一上船,徐惠然就对杜阿福说。
杜阿福也不问,摇着橹就要走。
葛蕊香冲了出来:“五奶奶,能不能带我一程。四奶奶的银耳吃完了,我得去买些来。”
蚕姐看了眼徐惠然,从船篷里探出了头:“我们帮你带吧。”
葛蕊香笑了:“那就有劳蚕姐姐了。”看着船走得飞快。
“你买了银耳,回头交给四奶奶。”徐惠然看着手指。前世,她总是置身世外,结果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会来招惹你。
徐惠然眼前又晃出了葛蕊香的脸,看着她笑,不是卑微的笑,而是得意地笑:“五奶奶,我怎么会那样呢,我这也是为了你和五少爷……”
她把脸埋了下去,心痛得厉害。不能再想,再想感觉人要给从里撕开。
蚕姐扶着徐惠然:“五奶奶,你怎么了?”
“没什么。”徐惠然抬起了头,对着小妆镜把头发抿了抿,她还得好好地跟王掌柜说,不能让王掌柜怀疑了。
到了“王记布铺”的码头,徐惠然把帷帽上的纱理好,先让杜阿福看看有没有认得的人。
杜阿福仗着个高看得远:“没有。”
徐惠然这才扶着蚕姐的手上了岸,快步走进“王记布铺”。
王掌柜没想到徐惠然会今天来,而且还是早晨一个人来,有些惊讶:“五奶奶,这是怎么了?”
“今天去给我娘过生日,所以先顺便过来跟王掌柜说下以后布怎么卖的事。”徐惠然笑着。
王掌柜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只是这样子再请徐惠然进账房有些不方便。
第70章 只含着
徐惠然目光在店铺里转了圈,又看回王掌柜:“我听闻王大奶奶性情娴淑,尤善女红,于织布上也是颇为精通,正想跟大奶奶讨教一番。”
王掌柜立刻笑了:“贱内也一直久闻五奶奶之名,想见见,可惜没有机会。要不今天就请五奶奶移步去我家。我家就在这附近,内人也在家?”
“那就烦请王掌柜领路了。”
王掌柜跟店小二交待了两句,前面带路,领着徐惠然去了家。王掌柜的家确实离着铺子不远,走几步就到,一个二落的宅子。
家门口王大掌柜的孩子正在玩。王掌柜对几个孩子说:“跟你娘说,家里来客了。”
儿子好奇瞅了眼徐惠然,转身就往里跑还喊着:“娘,咱家来仙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