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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也有同感:确实,可要奴婢去看看?
  康绛雪摇头,等得多少有些疲乏,索性自己先洗漱一番,倚着床栏打哈欠。
  海棠见小皇帝是真犯了困,笑道:陛下若是困不妨先睡下,反正醒了也能见着盛大人,又没什么可急的,难道说话差这一会儿不成?
  小皇帝的心事哪能和小姑娘说,笑笑打发海棠道:你怎么还这么精神?赶紧去睡吧,折腾这么久,可别惦记朕了。
  海棠略有不平,不过只在嘴上嘟囔两句,行动上很听小皇帝的话,很快去了。
  康绛雪独自一人闲着无事可做,没忍住合上眼睛眯了一会儿,许是他意识有些放松,恍惚间半梦半醒真浅睡了一会儿。
  再睁眼,蜡烛又燃了半支,一旁专属于盛灵玉的床榻依旧空空如也。
  还没回来?
  康绛雪意识有些不集中,晕乎了两秒才看到远处门口戳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盛灵玉。
  但不知为何,盛灵玉没有进门,而是站得很远,就那么遥遥看着他。
  康绛雪本就迷迷糊糊,见状不由茫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盛灵玉的位置离灯火实在有些远,半个身子和黑色长袍一样,颜色暗得让人几乎看不清。
  可他的存在感很强,甚至太过突出,不像个该站在黑暗角落的人,冷不丁一瞧,叫人平白心颤。
  也不知他回来了多久,姿势都透着僵硬,被小皇帝唤了,盛灵玉才像是打断了思绪,缓慢踏了进来。
  进了门,盛灵玉仍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过来。康绛雪没注意到盛灵玉的反常,只当盛灵玉在意自己尚未收拾,问道:可要叫人洗漱?
  盛灵玉摇头,康绛雪坐直了身体,总算觉得脑子清醒了些:你的床榻海棠给你铺好了,直接就能睡,被子也是新的。
  说着,小皇帝不由想起一些事,盛灵玉与他同吃同住有了许久,追究根源是盛灵玉身上有伤,如今盛灵玉生活自理基本无碍,已经不需要再和他日日住在一个房间。
  再者赈灾使和御前侍卫又有不同,进了朝堂入了官场,也该在宫外有个自己的府邸,这么一直住在内宫,对盛灵玉一个外臣也显得不合规矩。
  康绛雪压住心里的黯然,询问道:说来叫你一直这么委屈睡软塌也不是长久事,等这遭差事了了,要不要在宫外立个盛府?
  盛灵玉本不见任何喜怒之色,闻言忽然开口:陛下要我离宫?
  康绛雪忙道:不是离宫。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盛灵玉天天住在他眼珠子里,可为盛灵玉着想,还是应该说说:朕是怕你不方便,以后时间久了,被人说起来不好听。
  盛灵玉反问:说起来?怎么说?
  外臣留宿在小皇帝寝宫,自然不会有好的说法。
  以前因为有御前侍卫这一茬,小皇帝没怎么在意过,现在换个角度为盛灵玉想想:一个名声荒唐昏庸无能的小皇帝和一个家道中落依靠皇恩的绝代美人,还真是方便发散思维的好素材。
  小皇帝轻叹道:你就不怕别人说些不好听的,有碍声名?
  盛灵玉问:陛下会在乎吗?
  康绛雪正要答,盛灵玉已自言自语道:可微臣不在乎,谁说什么微臣都不在乎。
  这是这么半天盛灵玉望着小皇帝的眼睛说的第一句话,话音落了,一直没有靠近的人影突然几步来到眼前。
  盛灵玉跪在地上,头枕上了小皇帝的大腿,猛一看,这个男人像是突兀地投进了小皇帝的怀抱。
  然而他的双手紧紧箍着小皇帝的腰,倒像是强行搂住了小皇帝一般。
  这个没有征兆的拥抱对于君臣而言显得太过唐突,亦不像是一般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仔细看还带着侵略性十足的占有欲。
  偏偏盛灵玉是跪着的,头在小皇帝腿上,叫这个姿势看起来姿态放低到了极点,又是无礼,又是卑微。
  小皇帝被吓了一跳,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盛灵玉却淡漠得像是无波古井,只道:微臣要留在陛下的身边。
  不是想留在陛下身边,而是要留在陛下身边。
  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康绛雪本就是临时想起来好生询问,盛灵玉没这个意向他自然不会强求,倒不想盛灵玉反应这么大,不由有点局促地摸摸盛灵玉的头,应道:嗯。
  说完,他多少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亲密,有意叫盛灵玉起来,盛灵玉反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于是,周遭的一切都寂静下来。
  康绛雪心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敏感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盛灵玉没有正面回应:许是微臣累了。
  盛灵玉的神情实在平静,便是康绛雪觉得不对也想不出会有什么大事,可他就是直觉并非如此。
  盛灵玉并不平静,至少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这人走之前一切还是好的,可回来以后便不一样了,小皇帝心有所感,轻声猜测道:你是不是想家人了?
  盛灵玉无声,小皇帝又问:是皇后的身体虚弱,叫你担心了?
  盛灵玉还是没有应答。
  那阵沉默并不让人安心,反而令人一阵阵地心痛,康绛雪还想再说什么,腿上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温热,好半天,他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从盛灵玉紧闭的双目中落下,滴在小皇帝的腿面上。
  盛灵玉
  在哭?
  从和盛灵玉相识开始,康绛雪只看到盛灵玉落过两次泪。
  一次是盛灵玉祖父去世,匆匆回程的路上,一次是家破人亡,抱回妹妹的夜晚。
  两次都是痛不欲生,到了极点才有释放。
  而现在,那样一个从不轻易展露情绪,从不人前示弱的人却在他的腿上无声地落泪。
  康绛雪头脑空白,再下一刻,自己的鼻腔也跟着酸涩冲人,他的手抚上盛灵玉的脸颊,去擦盛灵玉的眼睛,声线颤抖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
  玉郎,你为什么哭?说话!
  盛灵玉的脸看上去异常苍白,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可他的呼吸是轻的,等他出声回答时,康绛雪才知晓盛灵玉为什么一直沉默。
  因为一旦开口,这个人的声音里便会流露出盛灵玉极少会有的颤抖,盛灵玉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康绛雪心像是被狠狠剜开,他本来还有问题想问盛灵玉,现下尽数错乱,只剩下心痛。
  他抱着盛灵玉,手扯痛了盛灵玉的头发,却无法放松,这样紧的拥抱,几乎叫人觉得痛,却仍没能让盛灵玉满足。
  盛灵玉唤他道:陛下,你离我近一些。
  康绛雪自床上往下扑,有些狼狈地俯身和盛灵玉抱在一起。忽地,盛灵玉抬头看他,手擦过他的脸颊。
  陛下哭什么?
  康绛雪自己不曾发现自己已经落泪,但他却比盛灵玉更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因为盛灵玉哭了,因为盛灵玉难过,盛灵玉难过,所以他比盛灵玉更加难过。
  小皇帝说不出话来,只无声地抱着盛灵玉。盛灵玉没有沉默太久,手很快扣住小皇帝的脖子,用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姿态吻了上来。
  小皇帝这一回没有任何的抗拒,乖顺地任由盛灵玉亲吻,不仅接受,顺从,还小心翼翼地回吻住盛灵玉的唇瓣,和对方一样去寻求确认些什么。
  这个微小的细节触动了盛灵玉,盛灵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不知道是在说给小皇帝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有的时候,我觉得陛下的心特别硬,有的时候,又觉得陛下的心特别软。
  小皇帝没能回他这句话,室内的烛火被熄灭,盛灵玉起身抱着他一起滚到了床上,身体触碰时,盛灵玉托住了他的腰,没叫小皇帝有任何磕碰。
  随后黑暗之中,两人紧紧相拥,一切汹涌的情绪都在这个怀抱中归于平静。
  康绛雪本没打算睡去,但在很长很长的寂静中,终还是闭口不言陪伴盛灵玉缓缓睡去。
  翌日清晨,盛灵玉抽手的动作弄醒了小皇帝,康绛雪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抓住了盛灵玉他怕极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盛灵玉便又走了。
  有过一次两次,再不想有了。
  幸而盛灵玉这次也没有醒来就走的意思,小皇帝一抓他,他就顺势躺了回来,问道:陛下醒了?
  小皇帝慢腾腾点头,打量盛灵玉的神色,这人只余一番美人初醒的绝色,昨夜的落泪、昨夜的脆弱都像是从未存在过的幻觉。
  正想着,盛灵玉靠近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
  小皇帝眼睁睁看着盛灵玉靠近又离开,被亲完了才发觉盛灵玉亲他亲得多么自然流畅。
  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问清楚上一次、上上一次、再上一次盛灵玉为什么要吻他,现在便已经开始莫名其妙习以为常觉得这些亲吻顺理成章了?
  盛灵玉似乎还要再亲亲他的嘴,康绛雪急忙往后一仰险险躲开,关切问道:那、那个,你可好些了?
  盛灵玉亲吻落空,并不失望,只闻言回问:微臣怎么了?
  小皇帝磕磕巴巴:你昨夜那么难过,我、朕
  盛灵玉静默一瞬,摇头,看向小皇帝的眼眸温柔得几乎密不透风,他轻声道:难过?微臣从没说过那是难过。
  第116章
  不是难过,那难道还能是别的什么?
  康绛雪正思索着,盛灵玉趁空起了身,熟门熟路寻到小皇帝的衣袍,把小皇帝要用的东西备妥,这才整理自己的衣衫,到案前束发。
  时辰还早,陛下尽可慢些起身。
  听盛灵玉话的意思,小皇帝不用急,他自己却是要走,康绛雪回过神问:这就要出宫?
  盛灵玉应道:宫外还有不少事情尚待处置,臣尽早去一趟府司衙门清算人数为好,年关之际易起归家之心,百姓们也易生怨怼,总要有人稳定人心,用心守着。
  康绛雪自是知道这都是应该的,只不过难免心生不舍,听盛灵玉接着细细交代了自己接下来密密麻麻的安排,也倒豆子似的回应道:去吧,朕这边没什么事,也就是按照规矩去看看太后,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小皇帝的行程本没必要告知盛灵玉,盛灵玉自己其实也不需小皇帝知会就可以随时掌控小皇帝的行踪。
  可这话从小皇帝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将两人高度距离都拉近的意味因为你告诉我了,所以我也告诉你。
  仿佛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时,盛灵玉和康绛雪是对等的。
  盛灵玉勾勾唇角,并未做声,康绛雪却没想那么多,想起了太后宫中的那一位狗东西姬绿绿。
  小皇帝警醒道:对了,上次姬临秀送名单时说的条件,那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要替他办什么事吗?
  时隔两日,这才来得及旧事重提:姬临秀为盛灵玉探太后的核心名单,小皇帝已经猜出来了,但盛灵玉要为姬临秀做什么,康绛雪还没有答案。
  盛灵玉没有遮掩,答道:陛下应该不难想到,这人在宫中一番折腾,最直接的目的不过是回国做皇帝。
  这话不错,做皇帝确实是姬临秀的人生目标,在定朝搞这么多事其实也是一边打地基一边曲线救国。
  这么一想,若盛灵玉答应姬临秀助他回国上位,难怪姬临秀会心甘情愿屈居人下和盛灵玉达成合作协议。
  可两国隔着十万八千里,我们能怎么助他?他的要求真做起来只怕离谱得要命。
  盛灵玉瞧着小皇帝思索时眉头紧皱的模样,摇头轻笑:没有陛下想的那般复杂。
  康绛雪一双眼睛圆圆瞪着,明摆着非要追究到底,盛灵玉拿他没办法,解释道:这人做不了皇帝,是因为他家中不止他一个儿子,刚好再有几日,他那两位有能力争夺皇位的兄弟要到陛下的皇城里做客。
  康绛雪猛然醒悟:姬临秀是要借刀杀人?让自家人有来无回?
  盛灵玉应道:正是。
  谋害兄弟像喝水吃饭一样理直气壮,是姬临秀的画风可以。
  康绛雪不由追问:可若这两个皇子死在皇城,两国之间岂不是要交恶,我们也要受牵连?
  盛灵玉道:处理不好,是有可能。
  这话的意思分明在说,只要处理得好,那么让人死得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也全然无碍。
  康绛雪无声,自盛灵玉温柔的模样中清晰地看出了他的笃定和成算。
  盛灵玉一点都不担心、不在意,当真仿佛若小皇帝没有问起,这事在盛灵玉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康绛雪低头,讷讷道:那那张名单?
  盛灵玉回道:陛下放心,自有用处。
  一切有盛灵玉掌控,小皇帝再没有可担忧的空间,他轻点两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闷闷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盛灵玉对于将旁人的性命放在计划中变得如此寻常熟稔。
  是他不如盛灵玉,才叫盛灵玉总一个人做着这么多。
  盛灵玉的头发已经束好,随时都可以离去,小皇帝收住了心思,匆匆道:等等,这里还有个东西给你。
  康绛雪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颇为郑重地取出了一样东西,是他给盛灵玉准备的年礼,平无奇和海棠的年礼早就各自发了,唯盛灵玉的这份拖到现在。
  东西能放在枕头下,想也知道不是什么珍玩珠宝。
  康绛雪故作不太在意,将那把比长剑要短,比匕首要长,长度处在中间,康绛雪自己也不知道该称呼为什么好的短兵器递了出去。
  霁月剑在书房里快蒙尘了,总不见你拿下来,虽说你现在不用剑,但总不好一直空着手,有个顺手能防身的物件也方便。
  这把长度奇怪的兵器是小皇帝私下里专门叫人为盛灵玉打的。
  本来想打个匕首,没想到他自己对兵器一窍不通,外行人瞎指挥,最后搞得基础长度都给打错了。
  不过这把中剑用料极好,兵刃又轻又锋利,实在适合手上有伤的盛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