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吧。
师尊一定是恨自己的。
就算师尊不恨自己也恨,恨自己将这个人折磨成了这样。
他觉得自己没有庄容这么好的耐心,能守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山峰等着不可能回来的人,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耐心。
与其让自己这么痛苦的等着,他宁愿自己当场就跟着去了。
自己就是这么自私,自私的等不了一个人这么久。
他在想着这些,不知怎得只觉得心底的郁气都散了,甚至觉得这样也好,陪着庄容死在这儿也好。
可是庄容不想他死,不想他陪着一起死,怎么办。
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清泪顺着眼角缓缓落了下去,染湿了庄容印着云鹤的青衫上。
阿若别哭。庄容伸手拂去了他眼角的清泪,可面色也渐渐苍白了起来,片刻后才疲倦的收回了手,又道:阿若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无论别人怎么说你怎么讨厌你,可是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是我最喜欢的阿若,所以阿若你别哭,是我拖累了你。
他在说完这番话后又皱了眉,思绪也渐渐飘散了些,侧眸时又见身侧的莲花轻轻飘动着,伸手想要去摘。
可也不知是压制记忆的灵力太强还是本就没了力气,以至于抬手只碰到了花瓣却是摘不下来。
时若一见忙将那朵白莲给摘了下来递到了他的手中,轻哄着道:还想要哪朵,我去摘。
就这朵。庄容笑着摇了摇头,同时又伸手运作灵气洒在了莲花上。
白莲随着他的灵气渲染缓缓飘动着,下一刻更见莲心处出现了一抹亮光,淡雅的莲香迎面扑来。
看着眼前的莲花,庄容收了灵气可却疲倦的已经不能说话了,但他也只是歇了一会儿就动手从莲心处抽出了一把泛着银光的莲花小剑,剑柄处银色流苏绕着花瓣缓缓飘动着。
时若看着这把小剑轻轻地皱了眉,疑惑地看向了怀中的人,道:这是?
是芙蕖。庄容将小剑递到了时若的手中,抬眸吻上了他的耳垂,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音出了声,阿若,我知道你定是会去请清玉,他的话只能信七分但他不会害我,你要记住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信他,如果我真的逃不出自己的命你就拿芙蕖杀了我,好吗?
这话一落时若看着庄容的目光都渐渐变了,若说不信清玉他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只是个外人,即使和庄容关系再好但同自己的关系也就一般。
可为何要用这把芙蕖剑杀了庄容,既然将清玉唤来了那应该就是有法子才是,为何还要杀了他。
难不成是庄容自己算到了什么吗?
这般想着,他攥着那把剑疑惑地道:师兄算到了什么?
我能算到什么。庄容轻摇了摇头,又道:我怕我死了阿若你会喜欢上别人,所以想阿若能杀了我这样就算是愧疚也能记着我,我是不是很坏。话音中渐渐染上了笑意。
时若听出了他话中的笑,轻叹着气吻了吻他染笑的唇,傻瓜,除了师兄以外我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我的心我的人都是师兄的,永远都是你的,别乱想好吗?
他知道庄容害怕什么,怕自己会忘了他,怕自己会寻其他人,更怕自己会寻一个同他相似的人。
可没了这个傻子就算是寻个相似的又有何用,终究不是自己的傻子,不是。
庄容听着他的话乖乖地点了点头,思绪也渐渐恍惚了起来,好几回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每一回他都会强行压下这股混乱,抬眸看着身前的人,轻笑着道:阿若我好累,我想睡会儿,你会陪着我吗?话音越发飘散了。
时若看着他如此模样很是心疼,搂着他倚在了自己的怀中,低哄着道:乖,我陪你睡会儿好吗?
好。庄容笑着应了一声,美眸半阖着疲倦不已,直到片刻后才缓缓闭上了,晶莹剔透的清泪也顺着他的眼角落在了时若的颈项上。
也在同时,湖中陷入了一片寂静,除了暖风拂过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时若注意到怀中人的寂静,他强压着眼中即将溢出来的痛苦,低眸吻上了庄容苍白的唇瓣,甚至还探着舌尖入了他的口,闹着他能够回应自己。
可无论他如何闹就是咬了都没能得到一丝反应,这人就这么安静的倚在自己的怀中,安静的就好似从未醒来过一般。
他知道是那抹逃出来的记忆被拖回去了。
明明都是庄容,明明这些日子出现的都是庄容可当这抹记忆消失时,他压在心底的疼意也在瞬间溢了出来,痛苦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兄......他低低地唤出了声,沙哑着嗓音又道:你唤我一声好不好,师兄......话音中渐渐染上了颤意。
就在方才他觉得自己已经接受这个人的记忆消失了,可在得不到任何回应时他却又怕了,怕的想要随着他的记忆一起去那个被压制的空间,想要陪着他。
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除非,除非聚魂铃断了。
清玉,小桃山的清玉知道......
这个念想一出他却又猛地被惊醒了,他突然想到庄容方才同自己说的话,知道自己绝对会去请清玉。
意识到这儿,他沉下了眸,好半天后才低低地笑了起来,道:师兄你真了解我,知道我不会听你的所以一早就帮我把后路都想好了,那你想我杀你也是后路吗?是知道自己死定了对吗?师兄还真是坏啊。说着话音颤的越发厉害了。
就在方才他只是觉得庄容算到了什么,可现在一想庄容绝对算到了,就是不知究竟算到了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小桃山他是去定了。
如果庄容的命天收定了,那自己也要为了他将天逆了,就如同他逆天将自己魂给聚回来一样。
世间邪物多得是,就是死都要将人拖回来。
他笑着倚在了庄容的额间,看着遮在眼前的白莲,低声道:庄容,你千万别死,不然我会为你点第二个聚魂铃,好吗?话音中的笑意渐渐深了起来,眼底却是无尽的寒意。
等他抱着人离开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落下怀中的人儿并未变回九岁孩童的模样,想来应该同他逃出来的记忆有关系。
时若这会儿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正在收拾东西打算去一趟小桃山。
只是这东西才收拾一半就注意到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下一刻便见一封信纸被塞了进来。
看着地上的信纸,他快速推门看去,可外头空无一人。
片刻后他才皱着眉看向了落在地上的信纸,雪白的信封上半个字都未写,这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时若捡起了地上的信件,在瞧了一会儿后才又去看外头,屋外仍然是毫无动静。
这让他很是不解,谁会跑来云鹤峰庄容的寝殿送信,并且送了信后却又没了人。
若是外门弟子送来的也该会遇上,就像上回那封信。
上回!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上回那封信,那封写着白君的信。
他攥着信纸慌忙回过了头,四下寻着那封写给庄容的信。
只是他寻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寻到,疑惑地走到了桌边,低喃着道:没有?难道是前两日整理的时候一块儿丢了?
兴许是丢了,可他又觉得不可能,自己那一日整理时瞧见了很多东西,但却没有任何一件关于信件的东西。
既然没有那这信去了哪儿,让别人给捡走了吗?
可这屋中也就自己和庄容两人,庄容又这幅神志不清的模样,会是他吗?
这般想着,他抬眸看向了躺在床上安睡的人。
不知怎得他越发觉得那封信是落在了庄容的手中,甚至信上写着的事情同他如今的事情也有关系,可那会是什么呢?
满是不解之下他动手撕开了手中的信,上回那封无论落在了谁的手上自己怕也是得不来了,那手上这封......
空白?他瞧着手中的信皱了眉,话音中更是染上了不解。
上回那封信好歹还写了庄容的名字,可这回非但信封上没有字连带着里头的信纸也没有字,这是怎么一回事。
又盯着信纸瞧了一会儿他才走到了床边,看着安睡的人低眸抚了抚他的面庞,询问着道:师兄你藏了什么?藏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
也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庄容的小腹上,不知怎得竟是想到了那一日这人说的话,吃了一张纸。
难道那天吃下去的不是别的乱七八糟,而是那封信?
可如果是信,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宁愿吃下去都不愿让自己知道。
他一直都清楚庄容瞒着自己藏了些事,从今日听到的那些话来看藏的还不浅,如今又有那封被吃下去的信,难道信上的事情同自己有关系吗?
莫非当真是这样,因为同自己有关所以才想着吃下去。
这般想着,他越发觉得是这个原因,甚至想要立马去小桃山寻清玉。
清玉能知道聚魂铃的事,想必应该还清楚些其他的。
他忙转身继续收拾东西,直到片刻后才抱着人出了云鹤峰。
不过也不知是巧还是真遇上了,竟是瞧见碧浅仙子迎面行来。
他本是想绕过仙子离开,可仙子显然也瞧见了他们,伸手给拦下了,低声道: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
回仙子,想带着师兄去外头走会儿。时若笑着出了声,同时又将人往怀中抱了些,掩去了他的身形。
碧浅仙子是整个云中对庄容病症最为了解的一人,所以这人被衣裳遮掩藏着也看出了异样,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长大了。
她在说完后猛地抬起了头,冷声道:他是不是清醒过?
仙子的意思是......时若听着她的话轻轻皱了眉,总觉得这话中还有别的意思。
事实证明真的有其他的意思,碧浅仙子伸手直接掀开了掩在庄容身上的青衣,看着他俊美的面容眼底的冷意也越发深了。
她抬眸张口便要呵斥,可余光却瞥见了四周路过的弟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跟我来。
时若见状虽然不解她是何意,但也知道定是同庄容有关系,低眸看了一眼才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跟着碧浅仙子入了药阁,看着仙子将阁内的弟子禀退后才回过了头,瞧着庄容道:你让他碰到时若的东西了?
没有。时若轻摇了摇头,又道:这两日弟子一直守着师兄,并未让他接触到,仙子想说什么?
碧浅仙子听着这话眉间皱的越发厉害,伸手运作灵气对着庄容的额间轻轻一挥,便见一道青影随着她的动作快速从庄容的体内飞身而出,缓缓落在了地面。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身影时若被惊得双眸睁大,惊呼着出了声:师兄!接着又去看怀中的人,见这人已然断了气。
仙子你这是做什么!他看着断气的人以及站在边上的青衫身影,哪里还不知那是什么,那是庄容的残魂。
可是怎么会这样,残魂怎么会在一道术法下就被抽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这几日看到的所有庄容都如同假象一般,好似这个人早已经死了留着的不过是幻影。
碧浅仙子也看出了他的震惊,她从怀中又取出了一朵泛着冷光的白莲喂入了残魂的口中,这才再次去看时若,道:从今往后庄容就养在药阁,至于你以后莫要在同他有接触。
恕弟子不能从命。时若也从方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抱着人往后退了一步,又道:弟子今日就要带师兄离开,仙子若拦着弟子就是死也无妨,若不拦着那就恕弟子告退。说着才取过了庄容发顶的莲花玉簪将那被抽出来的魂魄又给放了回去,感受到那浅浅的呼吸时他才稍稍安心了些。
之前他从未往魂魄如此轻易被抽离中设想过,只知道这人的魂魄不稳并未多想,毕竟自己那三日不在根本就不清楚庄容病症的具体原因。
但此时看着碧浅仙子的动作又哪里不知道,庄容能活着一直都是用浮华白莲吊着他的命,之前那些弟子说庄容已经死了,现在他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庄容真的已经死了。
他的这具身子彻底死了,只是魂魄用浮华白莲续着命而已,离了浮华就彻底没命了。
什么撑不下去了,什么压下记忆怕都是骗自己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状况有多危险,自己身为他的道侣他的夫君,真相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看着怀中的人眼底的疼意也越发深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去寻小桃山的清玉。
只是这步子还未跨出去半步,后头就传来了一道冷声。
时若你想他死!
时若听着她的话脚下一顿眼底的冷意溢了出来,他没有动作就这么站在原地。
而他的站定碧浅仙子也瞧见了,她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你,难怪庄容会这么依赖你,难怪庄容压下来的记忆都能逃出来,原来最不该出现的人真的在这儿。
仙子既然认出来了,那弟子就带师兄离开了。时若并不打算同碧浅仙子去解释这些,就算她想去告知掌门告知整个神州自己这个罪人还活着,他都无所谓,今日自己就要带着庄容离开这儿。
可他以为碧浅仙子会动手夺人,她并没有,反而是侧身坐在了边上,低声道:庄容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他根本就不能离开云中门,可你如此执意要离开,是不是庄容这次清醒同你说了什么?
时若听着她的话沉下了眸,看着怀中安静睡着的人笑了笑,师兄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说着才踏出了药阁。
时若!碧浅仙子瞧着他抱着人离开,快步追了上去,也不顾会不会有人听着,道: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只要你踏出云中一步他会瞬间魂飞魄散,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庄容,但他为你点了聚魂铃你真的舍得他死吗?就是一块石头他也该被捂热了,难道你一点儿也没感觉吗?话音随着她的情绪渐渐凄厉了起来。
如此执迷不悟的要将人带出云中,庄容是时若的,无论时若想做什么她知道庄容都会应他,哪怕要了他的命都会应。
可是庄容这么喜欢他,喜欢的连命都不要了,这个人难道就不能有一天是为他着想的吗?
这般想着,她将手中的团扇丢了出去,直接丢在了时若的背上,嘶喊着又道:他都这样了你到底还要怎么样,你明明就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只要出云中就必死无疑,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你真的连心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