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做错,就决不道歉。”陈丽娜说。
她的强势,不在于张牙舞爪,而在于,她做事情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后悔过。
终于,两位干部一起站起来了。
其中一个伸出手来,说:“陈丽娜同志,恭喜你,经受住了考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名合格的人民干部了。暂时先抓生产吧,但是程序也不能不走,抽个时间上北京,到党校学习,学习完,你才是一名合格的干部。”
这就对了嘛,陈丽娜心说,我问心无愧,也终将得到我应得的啊。
“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和培养,为四个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的。”这一握手,陈丽娜就是真正入了档案的干部啦。
从现在开始,学习,提拨,走上更高的行政位置,她终于也是一句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了。
这一早上的功夫,陈丽娜还跑了八个车间呢。
中间休息的时候,袁华跑来和正在除尘车间修理机器的聂工说:“博钊,你这媳妇太猛了一点吧,当初转男怀孕的时候我们就怕,说她恨不能上天入地,总怕把孩子给颠掉,结果人一下生了仨儿子。你看看丽娜,她哪像个孕妇呀。”
聂博钊喝了口茶,心里也纳闷儿呢:“她姐怀孕的时候,炕都不下,我也以为她怀孕了能清闲几天,谁能想到比孙工还猛。”
“总之天下的好,都叫你一人占完了。”袁华说着,把保温杯给聂工了。
陈小姐刚从精纺车间出来,跟车间主任聊了两句,转身就走了。
聂工看着,给她挥了挥手:“确实,天下的好都叫我一人占完了。”
女强人式的媳妇,别人一个都消受不了,他消受了俩。
中央派来的干部一走,包曼丽就听说了。
好嘛,她一状告到领导面前,本来是想把陈丽娜给弄出毛纺厂的。
结果,啥事没有不说,中组部的同志走的时候还握着包曼丽的手说:“陈丽娜是个好同志,非常有思想,写的报告思路清晰,规划也非常好,有她在,这座厂子的销售我们就不愁啦,你们一起好好努力吧。”
包曼丽高兴不高兴,这就没人知道了,总之,她也是笑着把两个干部给送走了。
中午,这不正好大家都在嘛,陈丽娜也就没回家,把聂工在矿区的几个同学一叫,大家就准备要一起吃个饭。
包曼丽虽然说自己主修的艺术设计,但是在生产上,那是一窃不通,也就只能听人说了。
而贺敏和陈丽娜呢,虽然说生活中不对付,但在工作中俩人还是有一致目标的,那就是,赚钱,赚职工,养厂子。
所以,这俩人从一上桌子,就开始交头接耳了。
“贺敏,你最重要的是抓质量,我最近在街头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说咱们毛纺厂出来的布质量太差。你不能在收布的时候,因为给你布的小媳妇儿长的好看,或者说嘴甜,就把她最次的布给收回来,你要保证不了质量,这厂长我就让王红兵来当。”
“好好好,是是是!”
“矿区大街上要再有一个一蹲下来□□就破的人,那就是咱们毛纺厂的耻辱,我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陈丽娜又说。
“抓质量是其次,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效益,你们没看厂门外排的队有多长,赶紧卖布收钱啊,效益提起来,矿区就重视咱们了。”
包曼丽听了就不高兴了嘛,这俩人完全没把她给放在眼里。
“包书记,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我问你,红岩没有毛纺厂吗,西安没有毛纺厂吗,那么,各地的人跑到咱们乌玛依来拿布,要真是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人拿回去用不成,那咱们就是一捶子的卖买,人以后绝对不会再来的。你到底明不明白,质量是企业之本。”陈丽娜说。
“丽娜原来只管理过个小农场,没有经验,贺敏,你听我的就得。”包曼丽说。
“没质量,这厂子开不了三年就得倒。”陈丽娜开始拍桌子了。
“一月一发工资,八百织女上边疆,一人每月五十块,一月就是四万块,没钱开工资,我下月一号怎么进厂区?”包曼丽声音也粗了。
“阿书记那儿是给了你八万块流动资金的,贺敏原来卖布还有三万多块的利润,这些完全够咱们支撑三个月,再有三个月,就是销售旺季了,我们完全能够实现赢利。”陈丽娜说。
一句话,又把包曼丽给怼了个没话说。
这不,转眼冷奇进来了。
把烟盒往贺敏身上一砸,他就说:“贺敏你个油腔滑调的王八蛋,我告诉你,你送给我的秋衣秋裤,染了我一身的黑,差点给人当鼠疫关起来。你们这个毛纺厂,真是臭到家了。”
“不是,冷奇,你这叫啥话,什么叫我们毛纺厂的东西质量次?”包曼丽其实是借故发火,一只烟盒原砸回冷奇身上了。
冷奇嘛,老流氓,往陈丽娜椅子后面一站,就说:“学学咱们木兰农场的花木兰吧,送给我们武装部的蔬菜水果,那就没有一样差的,再看看你们毛纺厂,生产的都是什么垃圾玩艺儿。”
包曼丽其实是生气陈丽娜和贺敏,但是在他俩跟前不好发火,就发给冷奇了:“我懒得看见你。”起身咣咣咣,她转身出门了。
陈丽娜笑的得意着呢。
古话说的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她诚心待同志,带着大家共同创富造辉煌,同志们夸的,可不全是她?
包曼丽正在外面站着呢,冷奇出来抽烟了。
“你以后再有烦心事儿,甭想找我倾诉。”包曼丽妆都花了,看起来是真委屈。
冷奇还小声劝她呢:“曼丽啊,你看那八百多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咱是领导,咱得想着能养她们一辈子,到老来还有退休金,你说你这是咋回事嘛,为什么事事都跟人小陈唱反调?没小陈,你这毛纺厂就真能开下去,你别忘了,当初立志要办毛纺厂的人,就是人陈丽娜,你是属于抢功劳来的。”
一低头,这不聂工在楼下嘛。
一身妥贴的藏青色西服,天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开,三十多岁的男人,微瘦削,没冷奇那么壮实,但比冷奇更高。
尤其那一头头发,梳着分头,黑的跟墨似的。
当初包曼丽还说酸话,搞科研的,早晚聂工那头头发得掉光,没想到人家三十多了,她的发量都少一半了,人聂工的还是那么浓郁。
他正在楼下跟国营饭店的厨子交涉呢:“对对,炖了三小时的老母鸡,就是我要的,现在呀,你先给我把汤盛出来,全盛到这盒子里,然后再兑上开水烧开,端上楼去。”
说着,聂工就把一只大搪瓷缸子给厨师了:“不行,你把两只腿也掰了吧,一只鸡没腿,不影响上菜吧?”
厨子说:“不影响不影响,鸡肥着呢,仅够你们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