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纠纷情况要尽快讨论出纠纷的解决方案。解决方案要尽量准备多套,比较各种方案的可行性和对应的结果,做到既有最优方案,也有备选方案。此外要考虑到诉讼案件外包的情况,虽然由公司法务部处理诉讼案件,可以替公司节省成本,但有些地方有地区司法保护,这样就需要由当地律师出面处理诉讼案件。”
楚千淼一口气说完,隋欢的脸从红变白,从白变灰。
张腾又问了几个问题。毫无例外,这些问题都是隋欢的分内工作,但她哪个都回答不好,最后全是楚千淼给出完整解决方案。
这场问答中,董兰起码可以明白两件事。
隋欢的工作能力很差。
她以前的那些工作,完成得好的、以及完成得有纰漏的,恐怕都不是靠她自己完成的。
现在,楚千淼只要证明,隋欢工作上的纰漏是她自己的问题。这些纰漏与她楚千淼无关,是隋欢随口栽在她身上的。
她又和张腾对了下眼色。张腾冲她轻轻一点头,随后他转向董兰,说:“董总,招股书里有一个章节是专门针对公司重要合同工的,尤其是大额的正在履行的合同。我刚才看了下目前公司工程额在一百五十万以上的正在履行的合同,整理得有点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两份合同,递向隋欢,“合同都是你整理的,隋欢你看下这两份合同,是不是有问题。”
隋欢接过合同挨个翻了翻,一边翻一边咬着下嘴唇,像在下什么决心似的。
随后她合起合同,一抬头,说:“整理合同的时候我问了楚律师,她说这样整理是可以的,没问题!”
楚千淼笑了。
如果说刚刚她心里还对隋欢存有一丝怜悯,她有过那么一丝犹豫要不要让隋欢一惨到底,那么现在,这丝仅剩的怜悯和犹豫她打算拿去喂狗了。
张腾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他转头看向董兰,对她说:“董总,这两份合同,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他话音一落,除了楚千淼,所有人都很意外。
楚千淼感觉到任炎在看向自己。她抬头,撞上他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一瞬她从他的眼神里仿佛捉到一抹类似惊奇与赞赏的神色。
她想她应该是看错了。
张腾一下变得神色凌厉,他在鑫丰律所是出了名能护犊子的合伙人。
他看向隋欢:“你可能压根连合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它们究竟履行到哪个进度了,你都不清楚,一听有了问题了就直接先推出去!”
他又转向董兰,说:“董总,楚千淼是我带出来的,她工作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不会犯签租赁合同不要房产证这种错误。”
事到如今,楚千淼想,大势已定。
楚千淼开会前想,她得先把问题的解决方案说出来,让董兰知道她是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同时她得先乱了隋欢的阵脚。她越慌,为了自保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她会前还和张腾商量,她想出的办法,由张腾来替她实施。他是合伙人,由他来为她正名更有说服力也更有力度。
她先用三个承诺函刺激隋欢,隋欢不负她所望,她连听着记都记不下来。
于是隋欢慌了。这时张腾对她提问。人一慌是记不住事的。她教过隋欢的那些东西,隋欢本来就记不全,现在更是说不出来什么。
然后隋欢更慌了。
张腾这时再拿出合同来,隋欢根本静不下心看合同到底是什么内容,真真假假地被张腾一试,她立刻就把自己推锅的本质不负所望地暴露出来了。
散会了。散会前董兰对楚千淼说了声辛苦,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
随后董兰叫法务负责人和隋欢散会后到她的办公室去,她说着这个决定时,脸色很难看。
楚千淼从会议室里出来。开会前的三个目标,她都完成了,按说应该满意,应该开心,应该解气。
可她却觉得胸口沉闷闷的。
她不由会想,是不是真如任炎所说,她这是被她的人情味儿给反噬了?
想到会议开始前,她去求他,他那副冷冷拒绝的样子,她胸口的发闷程度就加重了一个等级。
张腾开完会和她说了会话就先走了,她自己回去尽调办公室。
她一路沉着脸,沉到在办公桌前坐下,也调解不好自己的情绪。她怎么都笑不出来,不管秦谦宇他们怎么逗她。
她从来也没有这样过。
秦谦宇实在、实在看不下去楚千淼丧眉耷眼的样子了。他起身,走到楚千淼的办公桌旁边,半边屁股靠在她桌子上,面向她耷拉着的头,语重心长地开了腔。
“千淼啊,你明明赢了一场战斗,怎么还这么丧呢?我说你这样,不是因为会前你求任总帮你,但被他给无情冷酷地拒绝了吧?”
楚千淼想了想,诚实地点点头:“有一点这个原因。”
秦谦宇感情饱满地一叹:“唉!千淼啊,你是不知道,其实任总他对你很用心良苦的,他拒绝你是想激发你自己解决问题,让你能对现代人性的普遍丑陋有个基本认识,他还说了一句话呢,他说你身上的善良得,得有点锋芒,不然就会被人利用,进而被人伤害。”
楚千淼听到这里,抬起头,看着秦谦宇,说:“那他要是激发失败,我要是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呢?”
秦谦宇很坚定:“不,你不会!你看你今天自证得多精彩!简直是教个书般的翻盘和打脸!再说了,”他话锋一转,“你以为任总真能不管你啊?实话告诉你,开会的时候我偷瞄到任总的记事本了。他那本子上罗列了一堆法务部工作上的疏漏,假如你最后真的没有办法做到自证,就他那本子,就那上面的问题,他一个一个地问能把隋欢直接问死,以证明她工作能力不行,她那点活干明白的都是问了你才干明白的,她没干明白的就直接都往你身上推。”
他拍拍楚千淼的肩膀,郑重地说:“放心,我领导是看起来像冷血禽兽,但他不是真的冷血禽兽,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楚千淼:“我没看见他本子,我不信。”
秦谦宇朝她一挤咕眼,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你说巧不巧,我冥冥中就跟猜到了你会不信似的,我提前偷偷拍照了嘿!”
他把照片微信给楚千淼。
楚千淼点开图片。
画面是个偷拍的角度,有任炎的半张脸,和一个本子。任炎的颜值实在能打,存在于这样随意偷拍的画面里,他的侧脸还是帅得很没死角。
本子的形状有点失真。但搓大照片后依然能看清在那个本子上,写了满满的问题。真的是能把隋欢问到死的问题。
“这些问题后续任总整理好会一个不落的发给董兰,让她尽快安排整改的。”秦谦宇补充说,“我跟你说,我们任总和你们张律师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护犊子,任总对惹了他犊子的人,绝不手软。”
“……”
这怎么听起来不像句好话?!
楚千淼本来心里正悸动着,听到自己在秦谦宇嘴里变成了犊子后,那悸动一下就散了。
秦谦宇最后说。
“不过千淼,你的三步反击,真漂亮!有条有理有逻辑有递进!散会的时候连我领导都说了,你以后在事业上一定会是个特别厉害的小妞!”
作者有话要说: 任炎:放屁,老子没说过小妞这么浪的词,我说的是她以后会成为事业上的女强人!
第30章 又被打脸了
楚千淼一听到“小妞”两个字, 就断定这绝不是任炎说的话。
这个词对任炎来说,实在是浪得太超纲了。她很难想象任炎顶着一张性冷淡的脸说出“楚千淼未来一定会是个特别厉害的小妞”这种话,除非他是被什么不明物种给来了个魂穿。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是秦谦宇把任炎的话按他自己无风都起浪的风格给翻译过了。
“秦哥,求你领导原话!”
秦谦宇一边说千淼你可真鸡贼, 不是原话都能听出来, 一边翻着眼珠子, 把原话回想之后再现出来:
——她未来很快就能在事业上独当一面。
秦谦宇说到这一顿。
楚千淼听得心里美滋滋,脸上终于又开始泛起了笑模样。
但她一抬头时,看到秦谦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还有点欲言又止似的。
难道……
“秦哥,这句话是不是还没说完?”
看秦谦宇那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千淼大胆猜测。
秦谦宇惊了:“我靠, 你会读心术吗?你们女人太可怕了!”顿了顿, 他告诉楚千淼,“没错, 后边是还有半句话,但是我不太想说,我怕说了你会骄傲。”
楚千淼笑得满脸恳求:“我要是骄傲你打死我!求你了秦哥,告诉我吧!”
“行吧, ”秦谦宇不太心甘情愿似的, “那就告诉你。”
“任总他说,你未来很快就能在事业上独当一面;我说能有多快,他说没准三五年后我都要叫你一声楚总听你指挥都说不定。”
秦谦宇复述完毕,情绪复杂的“哼”了一声。
“我们领导的胳膊最近往外长得可真快!”
楚千淼美得眼睛弯成了两个橘子瓣似的, 她一扫刚刚的丧眉耷眼,开心地直拍桌说:“小秦啊,你还是打死我吧,楚总我决定反悔了,我要骄傲一会儿哈哈哈!”
晚上吃过晚饭,楚千淼和谷妙语坐在沙发上聊天。
对面墙上开着电视,电视里刚刚好在演一档民生节目。一个老人省吃俭用一辈子,用攒下的钱资助了好几个穷山村里的孩子。有那么一个孩子已经被老人资助到读大学。进了大学校园后,他看到同学们都有手机,于是他跟老人说让老人也给他买一部。老人委婉拒绝了,并告诉他说,你已经长大了,都读了大学了,现在你有能力也有精力自己打工赚钱,我就帮你到这吧。
于是这个大学生就不开心了,说老人是伪善,打电话谴责老人,还说以后都不希望和这么伪善的人再有联系。老人哭了,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伪善。他更想不通自己省吃俭用供大的孩子,怎么会这么不懂感恩。老人流着泪告诉记者,更让他伤心的是,身边有人知道这件事后甚至对他说,这也是他自找的,谁叫他圣母心,他要是不瞎好心去资助那孩子不也就没这事了。
楚千淼和谷妙语看得简直快要气死了,恨不得冲进电视里去给老爷爷擦眼泪,再顺便问问那个不懂感恩的小犊子在哪个学校上学呢?
“咱俩要是开双簧喷不死那个不知感恩的小犊子!”楚千淼愤愤地说,“还有说风凉话的那些人,凭什么他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指点点?圣母心这个词现在这么好用吗,到处都能随手用一下?”
谷妙语又气又惆怅:“现在就是因为这些不知道感恩的坏人,让热心做好事的人都好像变成了傻逼一样!而好些人不去谴责坏人,反而给热心做好事的人扣一顶圣母的帽子,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就快扭曲在这些坏人手中了!”
楚千淼联想到自己白天在项目上发生的事。她把她如何帮助隋欢、隋欢又是如何不知道感恩、遇到问题如何几次三番甩锅给她的事讲给谷妙语听。
谷妙语听得快气爆炸。
“这个隋欢跟那个大学生真是有得一拼,全是白眼狼!现在怎么到处都是这种人?”
楚千淼问谷妙语:“所以小稻谷,假如以后有人需要帮忙,你说我还帮吗?”
谷妙语回答得很确定:“帮啊!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的?不能因噎废食啊对不对!我们不能因为这么几个白眼狼,就忽略掉那些确实需要帮忙的人不管吧。”
她指指电视,屏幕上老爷爷哭得很伤心,他旁边有两个青年一个搀着他一个给他擦眼泪,都很关心和心疼他。他们是老人资助过的其他孩子。
“你看,就算老爷子资助过白眼狼,可也资助过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不是。”
楚千淼若有所思:“我们友司的券商保代,他的做人理念是,做项目就理智冷静甚或可以有点冷漠地专心做项目,别扯什么人情味儿,他说扯这玩意没用。”
谷妙语大摇其头:“我不太赞同他这个看法,要我在理智冷静甚或冷漠和人情味儿里选,我一定选人情味儿。是,冷漠的态度很安全,不会失去什么,但也不能得到什么呀!人情味儿呢,虽然会有有人负你的几率,让你有所失去,但也总有人是知恩图报知道报答你的,这会让你有所得到不是吗!所以你是选安全的不失去但也没收获,还是选有可能失去但也有可能得到更多?就像五万块钱,你放着不动是很安全,不会变少但也永远不可能变多。而这五万块如果拿去买理财,买好了会赚钱,买糟了会亏钱,那你买不买呢?肯定买对不对,我想大多数有五万块闲钱的人都不会干放着,都会买的。因为就算有亏的风险,但我们也有更大的赚钱机会呀!”
谷妙语最后总结陈词:“所以水水,我们谁都不要变成没有人情味儿的人哦!”
“得嘞!”楚千淼有点激动,她没想到最终她是从谷妙语这里得到了点化。她捧着谷妙语的脑袋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吧唧的一大声,“听我们鸡汤大王小稻谷的!”
结束了和谷妙语的鸡血对话后,楚千淼回到房间里。她拿着手机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每一步都纠结在要不要给任炎回个短信的挣扎中。
下午他离开嘉乐远的时候,其实是叫了她一声的。但她撂着个小脸子,没理他。她把小脸子撂得像和他有杀父之仇似的,好像他再敢多叫她一声,她就要去找刀砍人了。他当时确实没再叫她第二声,但他的神色有点欲言又止。
后来她又收到他一条信息,他说:可以聊两句吗?
那时她心里是在闹着小情绪发着小脾气的,所以那条信息她直到现在也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