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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真是你徒弟?”
  “我名宁悉语,他是我的亲传大弟子。他做乞儿时,我便将他捡了来,以我姓为他姓,给他取名,宁清。我教了他这一身本事,却不想……”她顿了顿,“我已身故,虽能托身长风,存于天地,便如同那附妖一般存在着。他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过错。数十年前,我……我因故而亡,宁清对我,心有……妄念……”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着,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说着:“他因我身亡而恨尽天下人。是以设局,令驭妖一族,误以为青羽鸾鸟作乱人间,又献十方阵给宁若初,致使宁若初与其他九名大驭妖师尽数身亡,而后在驭妖一族中,他大权独揽,设四方驭妖地,及至如今,一手遮天,造这天下乱局……”
  她说着,而这一场天下浩劫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在画面中,静静的站在那书架子旁,拿着一本书,细细研读,阳光倾洒,他面色沉静,宛如世间一沉稳的读书人。
  宁悉语挥手,面前画面散掉。
  她松开纪云禾,纪云禾转身看向她:“你想弥补你的过错?所以让我把真相告诉青鸾,你想让青鸾,杀了大国师?”
  “而今这世上,能与他一战的,除了青鸾,别无他选。”白衣女子看着纪云禾,“你时间……也不多。这世上,我也只能与你,有这般联系。”
  “为什么是我?命悬一线的,这世上并不只我一人。”
  “是,命悬一线的人,太多了,但踩在人与妖的缝隙当中,且还命悬一线的,只有你一人。我非人非妖,只能托身长风之中,并不在五行之内,而你虽有身体,却也越过了世间五行界限……”
  白衣女子嘴唇还在动着,但她的声音却慢慢变得模糊。
  纪云禾道:“我快醒了,青鸾的事,我……”
  纪云禾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不是房梁,而是长意的脸,近在咫尺。
  唇上还有长意的温度。
  蓝色的光华刚刚在她胸膛间隐去。
  他……又将鲛珠给她了。
  纪云禾坐起身来,长意往后退了一步,静静的看着纪云禾,纪云禾笑了笑:“人抓回来了?”
  听她开口说话,长意方才定了神:“嗯。”
  两人这方才搭了一句话,空明和尚便猛地将外面房门推开,他疾步走近,怒斥长意:“你怎么能让那傻子去抓林昊青!万一出事……”
  长意眉头一皱:“我没让她去抓。”
  见长意被吼了,纪云禾插嘴道:“青鸾在,应当没事。”
  “应当!?”空明看来是气急了。恶狠狠瞪了纪云禾一眼,“事没出在这个鲛人身上,你倒是放得下心!”
  纪云禾眉头一皱,空明也觉自己失言,当即嘴一闭,径直转身离去,没一会儿,就听到楼道里空明和洛锦桑吵起来的声音——
  洛锦桑:“让开让开,我要告诉我家云禾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别挡我!哎你拉着我看什么?我好着呢!大秃驴我跟你说,我和青鸾把林昊青抓回来了!就关在地牢里呢!”
  “洛锦桑你长没长脑子!谁让你去抓林昊青!?”
  “你凶什么啊?我阵前擒主帅!多帅气!你有什么好气的?你是不是嫉妒我和青鸾本事高啊?”
  “洛锦桑!”
  “干什么!”
  ……
  两人越吵越大声,倒是衬得这房间里安静极了。
  长意转头,看着纪云禾,有些奇怪的问纪云禾:“你知道她们去抓林昊青了?”
  纪云禾一顿,她总不能告诉长意,她在梦里已经看见了……纪云禾只道:“猜的,青姬这性子,应该不甘寂寞。”她打完圆场,立即换了话题,“青姬既然将林昊青抓来了……我想见他。”
  长意默了下来,他盯着纪云禾,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拒绝。
  “一起。”
  此二字一出,纪云禾倏尔嘴角一扬。
  她喜欢听长意说这样的话。有这样的话语,纪云禾瞬间只想将当初的事情都尽数告诉长意了——她对他,从没背叛。
  但是……
  方才鲛珠离身的疼痛,犹在身上残存。
  纪云禾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将死之身,就不要玩那些反转了,形势那么复杂,何必添人烦恼。
  第七十五章 劝降
  纪云禾本来还有一丝担心,若她与长意一同见了林昊青,林昊青要是说出点什么当年的事情,那她该如何圆场……
  可没等她的担心落到实处,尚未来得及见林昊青,前线忽然传来消息,林昊青被青羽鸾鸟所擒,阵前所有驭妖师顿时群情激奋,在几位驭妖地领主的率领下,怒而大破北境前方阵法,挥大军而来。
  青羽鸾鸟与洛锦桑阵前擒主帅此举,竟是将压抑多年的驭妖一族,逼出了最后的血性。
  纪云禾初闻此消息,有些哭笑不得,与自己同有隐脉的族人,隐忍多年,忽然这么振作一次,实属难得,而尴尬的是,她却站在这群振奋的族人对立面……
  这个消息传来时,洛锦桑与空明也在房间里。这下洛锦桑傻眼了:“明明是我们阵前抓了他们的主帅,怎么还让他们变厉害了……”
  空明一声冷哼,还在气头上的他对洛锦桑的疑惑并不搭理。
  纪云禾道:“兔子急了也咬人,你们此举,太欺负人了些。”
  洛锦桑挠头:“那咱们只有硬着头皮去打仗了?”
  “不能打。”长意声色不大,只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却无比坚定。
  纪云禾点头,附和他的话道:“若论单枪匹马,没谁斗得过青姬,但两方交战,必有损伤,加之驭妖一族,而今战意高昂,不可与之正面相斗。此战若是硬拼,赢了或可多让北境喘息两月,两月之后,京师来北境的路途,冰雪消融,朝廷大军挥师北上,北境无力与之再战。而若是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怎么办……”洛锦桑急得抠头,“我再悄悄把林昊青给他们塞回去?”
  空明和尚又是一声冷哼,终于出声嘲讽:“你还想干什么?侮辱他们第二次?洛锦桑,你有几条命够你折腾?”
  “那……那……”
  房间里,沉默片刻。纪云禾在沉思半晌之后,倏尔抬头,看向长意:“和谈吧。”她道,“我去劝降他们。”
  此言一出,房间陡然默了下来。
  洛锦桑呆呆的看着纪云禾:“啊?和谈?劝降?你去?”
  纪云禾没有看洛锦桑,只目光不转的盯着长意:“对,我去。”
  长意沉默片刻,依旧是那句话:“我和你一起去。”
  ……
  天正夜,驭妖台之外,风雪连天,面前是一片茫茫雪原,风雪背后,一片黑压压的大军压在天地交际之处,将这风雪景色更添厚重与压抑。
  驭妖台前,巨大的城门之下,两匹马载着两人,走向远方那千人万骑。
  越往前走,来自前方的压力更甚。
  纪云禾与长意,一人只有一个凭鲛珠称起来的空架子,一人没有身为妖怪力量代表的内丹。他们走过风雪,停在了雪原之上。两人马头并齐,对方人马未到,纪云禾望向身边的长意。
  “你当真不将鲛珠拿回去?”
  长意瞥了纪云禾一眼,银发飞舞,与雪同色:“不拿。”
  纪云禾笑着看他:“他们要是动手将你抓了,怎么办?”
  “没有鲛珠,他们依然抓不了我。”
  这个鲛人,对自己很是自信。纪云禾回过头,望向远方,道:“你是个不说大话的人,我信你。”
  长意回头,瞥了纪云禾一眼,只见纪云禾瘦弱的身形裹在那藏青色的斗篷之下,她那么瘦弱,好似这风雪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走,她拉着马缰,控制着座下因前方妖气而有些不安的坐骑:“长意,这景色真美。”她眯眼看着面前的风雪与远方的辽阔,“我已许久没有身处这般景色之中了。”
  她说着这话,好像此一行,并不是赌上性命来与地方对谈,而只是出来吹吹风,看看景,活动活动筋骨。
  长意看着她,应道:“对,很久没有了。”
  他也很久没有,在这般辽阔的景色下,看过纪云禾了。上一次,还是六年前,在去驭妖谷的路上,她站在他的对面,背后是一片追兵,长意如今犹记,她手中长剑带给他冰冷的刺痛感,那么清晰……
  而如今,她却在他身边。
  长意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将纪云禾从那个房间里放出来,他本是打算关她一辈子的,直到她真正的停止呼吸,再不让她有背叛他的机会。
  但现在他在做什么?
  他带着她出来了,若是纪云禾想要再次背叛他,她带着他的鲛珠,只要在对方来的时候,站在他的对立面,她便可轻而易举的,再取他性命。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给她鲛珠,放她出来,与她离开驭妖台。
  “这或许也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了……”
  她遥望着长空,风雪呼啸间,那神色萧索。让长意见之一痛,随之理解了她的言语意思之后,又是一痛。
  纪云禾濒死之色,长意见过,也为之痛过。
  他骗过自己,也忽视过自己的情绪,但及至此刻,看着纪云禾微微凹陷的眼睛,还有那被他吻过的,干裂苍白的唇,长意胸中情绪倏尔涌动,推上他的喉间,压住他的唇舌,让他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开口道:“纪云禾。”
  纪云禾转头看他,幽深漆黑的眼瞳,映着漫天飞雪与他的银发。
  “若你愿发誓,以后再无背叛,我便也愿……再信你一次。”
  风雪还在乱舞,然而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
  纪云禾愣愣的看着长意。在长意眼中,她杀过他,背叛过他,利用过他,而今,他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
  纪云禾唇角动了动,终是压住心头情意,硬着心肠,笑道:“大尾巴鱼,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呐,这么多年了,人类的誓言,你还敢当真啊?”
  纪云禾的言语,字字如针,但长意还是看着她道:“你今日若说,我便信。”
  心头一阵剧痛。那些冷硬的心肝都好似被震碎了一般疼痛。
  纪云禾双手在袖中颤抖,几乎握不住马缰,座下马儿有些焦躁的踏步,正适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轰隆之声,万人军队前来的脚步,震天动地。打破两人之间的气氛。
  纪云禾这才重新握住马缰,看着前方道:“阵前,休谈此事了。”、
  万人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涌向两人。
  而大军却在百米开外,停住了。
  前方,数十人打马而来。马蹄急促之声,转瞬,十几人便停在纪云禾与长意面前。
  有些是纪云禾的熟面孔,有的面生,但看起来凶神恶煞,好不吓人。
  此前去北境的使者思语也在其中,她是林昊青的妖仆,自是比其他人更紧张林昊青一些,她率先提了马缰,走到面前来,望着纪云禾与长意:“只你二人?”
  对面的人一开口,方才将纪云禾飘散的神智唤了一些回来。她望着妖仆思语,道:“北境尊主亲自前来,胜过千人万人。”
  众人看了长意一眼,长意未发一语,但那蓝瞳银发,早已成为传说传遍世间,有的人第一次见他,忍不住转头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