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抛下这一切责任,躺在床上的结果是——一美前一刻还困得前仰后合,只是一沾上床,竟彻底清醒了过来,心中有一个声音隐隐在说——不行,不行,郑一美,难道你想回到上一世的样子吗?
什么事,觉得难了便轻易放弃,有什么诱惑,想着算了算,何苦刁难自己,便轻易缴械投降。
上一世,她最大的问题,便是太容易放过自己!
不可以轻易放过自己!
想着,一美又贪恋了片刻在大床上舒展四肢的瞬间,便毅然决然起身,打开房间灯与书桌上的台灯。
那么多作业,今天想睡觉,已然是不大可能。
于是走进厨房,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喝下去,又从冰箱拿了一颗苹果啃着,回到了房间。
只见桌上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桌上那么乱,心情当然跟着乱,想着,又用二十分钟时间把桌子收拾了出来,把零食、玩偶,全收进了抽屉了,只留一盏台灯、一个闹钟与一个笔筒,露出宽大、整洁的整张桌面。
看了看时间,一点了,如果熬通宵,她还有五个小时时间。
足够了。
想着,一美在桌前坐下,拿出物理习题册,拿出参考书,从第一题开始耐心地、耐心地往下解下去。
逼迫自己做一件不情愿的事,总归是煎熬的。
而煎熬的,莫过于在做之前——千般纠结、挣扎、思考有没有一个方法可以逃避,询问自己,我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而一旦说服自己,一旦“认了”,其实事情真正做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痛苦。
再厌恶的事,你一旦接受了,全身心地拥抱它,便不会再痛苦,完成后,甚至还能感到满满的成就。
第49章
[波动]
不知不觉,便已入了后半夜。
家里一片寂静,空气中,只有一美“刷刷刷”的翻书、写字声,很宁静,很充实,很享受。
一美写着题,时不时抬头——面前墙壁上,胡乱贴着一些记着单词、公式、历史事件的便利贴,凌乱而不失温馨之感。
一美望着它们,发发呆、休息休息。
房间窗帘敞着,每一次抬头,一美总能看到窗外的天又亮了一点点。从一开始的漆黑一片,到深深的蓝色,而后,那蓝又渐渐变淡、变薄。
合上最后一本习题册,一美伸了长长的懒腰。
虽仍有一部分题没写出来,但也算一丝不苟、问心无愧地完成了作业,这感觉真叫人清爽。
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时间已是凌晨五点。
早在上一世,一美便发现了自己一个特质,便是前天熬了通宵,第二天非但不困,还异常亢奋。
一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秋天早上五点的风,裹挟凛冽的凉意,狠狠吹了进来。一美只穿一身单薄的碎花睡衣,不禁一哆嗦,紧接着,脑子便更清醒了。
还有一个小时自由时间,一美可以干点自己想干的,正想,要不要看看闲书,刷刷微博,客厅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想来,是婶婶起床在准备早餐了。
出去帮婶婶打打下手也不错——一美想着。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怎的,一美越来越能从琐碎、而无意义的小劳动——如摘菜、扫地、收拾房间、做手工中获得满满的充实感。甚至有一次,帮婶婶绣了一整天的十字绣,而未感到丝毫厌烦,而只觉得满足。
走出房间——只见婶婶穿一身长袖长裤,手拿环保袋,正站在门口穿鞋,像要出门,见到一美不禁一惊:“这么早就起来啦?”
一美揉了揉干涩的眼球:“嗯。”
“上个厕所,再进去躺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说着,一美走过去问,“婶婶去哪儿啊?”
“早市,买点早餐去。”
早市?
倒是很久没逛过早市了。
一美忽然来了兴致,说:“我也想去!”
“行,那去换衣服。穿长袖长裤,早上冷。”
“嗯!”
一美小跑进屋,迅速换上小脚裤、薄卫衣,利索地绑了一个高马尾,出来,坐在门口的地上蹬上一双运动鞋,便和婶婶出了门。
两人步行到早市——
秋天早上的天,难免有些寒凉,却又清凉舒爽,而一靠近早市,便能感到腾腾的热闹之气。
道路两侧,整整齐齐排列两列小商贩。
有卖水果,有卖蔬菜,有卖各种肉类,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各样可以当做早餐的小吃。
外酥里嫩的麻花,炸得金黄的油条,热腾腾的甜豆浆。
豆腐脑、小面包、韭菜盒子…
一美琳琅满目,见到什么都想吃,婶婶便说:“那就都吃!吃不完剩下,拿回去给你叔叔吃。”
于是那天早上,叔叔的早餐,全是被一美咬过一两口,或撕下一小快的残次物品…
把长长的早市从头逛到尾,也吃到了尾,一美肚子已经撑了,回去洗漱洗漱,换上校服,便背上书包上学校。
这一日,林琳来得出奇早。
一美走进教室时,时间不过六点三十,只见里面稀稀拉拉的四五个人里,竟有一个是林琳?
要知道,林琳永远是踩着铃声,悠哉悠哉来上课的那一个。
对于前一天的不愉快,一美仍心有芥蒂。
在往日,一美或许可以把林琳的话当玩笑,并且,林琳越损,她还越开心,但在昨天,一美正饱受学习的摧残,饱受自我价值感下降的煎熬,正处在极度的自我怀疑中,林琳却来那么一出…
老实说,一美心里很不爽。
你了不起。
你天才。
你不怎么刻苦,随随便便就可以碾压我。
对,你厉害。
走到桌前,一美也没和林琳打招呼,正要坐下,竟见桌上放着几本练习册,有数学、物理、化学,每一本封面上,都写着好看的“林琳”二字。
林琳知道,有时一美完不成作业,会第二天早早来学校恶补,林琳今天也因此来得早了些。
她怕一美崩溃,所以早早来,巴儿巴儿把自己的作业本借给一美…
一美看了看桌上的习题册,又看了看旁边的林琳,林琳正戴着耳机,预习数学课本的下一个章节,知道一美来了,也不抬头看她。
一美心中有触动,但也只是把书递给林琳,语气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做完了,谢谢。”
林琳也不回答,只是收下习题册,继续预习。
不尴不尬的情绪一直介于二人之间,一美放下书包坐下,又把椅子往边上拉了拉,离林琳远了一些。
而后打开书包,翻了翻——
糟糕…
笔袋忘拿了…
一美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翻了翻自己的书桌,好在书桌下放着一支陈年旧笔,虽然很破,油也断断续续,但好在还能用。
第一节 地理课。
不知道为什么,经昨天林琳那么一说,一美竟对自己新买的,花花绿绿的文具感到羞耻!
原本打算把另一个粉色皮面笔记本,当地理笔记本用,只是想了想,竟不好意思拿出来…于是拿出原来一个破笔记本,开始听课、记笔记。
写着写着,不小心写错一个字。
一美用余光瞥见不远处,林琳桌上,正放着林琳的修正带——平常两人用文具从不分你我,于是,手便像往日一样自然而然伸了过去,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和林琳闹别扭…
于是,硬生生把手收回!
由于反射弧过长,当一美的手接收到大脑指令,准备收回来时,手已经戳到了林琳面前…
林琳也在记笔记,正巧,也写错一个字。
于是拿起修正带涂改,涂改好后,“吧嗒”一声把修正带丢到了一美桌上,而后抬头,继续看向黑板,也不去看一美。
“嘁—”一美说着,拿上修正带,涂改好后,盖上盖子,再“吧嗒”一声丢回林琳桌上。
一上午,两人也没再说话。
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林琳说:“去吃饭吧。”
“嗯。”
于是,两人沉默着走向食堂。
打了菜,端着盘子找到位子坐下,今天竟是林琳第一个开口说话:“我决定学文了。”
“啊?”
林琳重复:“我学文。”
一美在欣喜与讶异之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磕磕巴巴了半晌,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
而后舀了一勺汤递到嘴边,也不知为什么,心情一下子多云转晴,萌生笑意,且笑意愈加浓烈,嘴巴咧着,竟怎么也合上了…
一美感到某种微妙的变化——
一开始,她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林琳的冷屁股,贴了好几年,中间不知受了多少内伤,而如今,林琳这冷屁股,也总算是捂热了。
林琳也学会了妥协与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