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大门突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谢黎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想了想,上前解开门栓:“怎么了?”
“堂哥,你,你快去看看,谢大伯他回来了,可是……”
不知道为何,谢黎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哪,带我去看看。”
“在村口,这边走!”来人气喘吁吁,带着谢黎往外冲。
絮儿愣了愣,着急地跟着奔了出去。
三人一起到了村口,雪花越来越大,冰天雪地里,一群人围着什么,看到谢黎来了,脸色难看,让出一条路,露出其中的谢老爷。
谢老爷已经死了。
脸上红红白白,有些地方破皮,有的地方淤青,还有的地方遍布血痂,看起来狰狞而凄惨。
他死的姿势很怪异,似乎努力地朝着村子里面爬,却遗憾地停在了半路上,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秃秃的,鞋子掉在几丈外,脚底板冻红了。
谢黎沉默上前,蹲下身查看,发现谢老爷手里死死地抱着什么,伸手拨开。
“拨不开的,我们刚刚试了半天……”
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在谢黎随手拨弄下松开的手,退回人群里。
而谢黎,看着谢老爷身上掉下来的几块金子,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谢老爷失踪几个月后终于回来,带着满身的伤和不明来源的金子……他是怎么死的?
谢王氏在不久后也来到村口,发现了谢老爷,大悲之下晕倒了。
谢黎接住她,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劳烦各位叔伯,帮我将我爹的尸体抬回家。”
一行人答应了,应下之后,抬着谢老爷跟在谢黎身后,谢黎收起金子,背着谢王氏回家。
絮儿抿紧唇,跟在谢黎身边。
雪花飘飘洒洒,很快淹没了众人的脚印。
谢黎看了眼天空,露出凝重的表情。
……
几个月后。
春风绿柳,桃花妩媚,通州最繁华的码头上停靠了一辆客船。
从船上下来几个人,其中有两人格外显眼。
一个少年,穿着白色的书生长衫,脸色淡薄,手里领着包袱,包袱看起来轻飘飘毫无重量,形状奇怪,大约装了什么不方便受到压迫的东西。
下船后,他小心护着包袱,转身扶人。
被他小心翼翼照顾的,是一个年龄介于女娃和少女之间的女孩儿,同样穿着白色的衣裳,肌肤白皙,眉目有光,笑盈盈的。
这两人正是谢黎和絮儿。
距离谢老爷过世已经有三个多月,谢王氏从悲伤中冷静下来,希望找出谢老爷出事的原因和经过,免得二十年的枕边人死的不明不白。
“黎哥儿,我当时真得说的气话,没有想过他死,他毕竟是你爹……你去通州,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你爹!”
于是,出了热孝,谢黎立刻迫不及待前往通州,查找谢老爷这几个月的经历,希望找到原因。
通州十分复杂,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想要找到谢老爷曾经待过的地方不容易。
不过谢黎曾经托马九帮忙查过,也有一点线索。
据马九查探来的消息,谢老爷曾在通州的如意赌坊待过一段时间,甚至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如意赌坊,再之后失去了踪影,七天后,尸体出现在湾头村。
回想谢老爷怀里抱着的金子,谢黎猜测谢老爷得罪了如意赌坊的人,所以下船后,直奔如意赌坊而去。
一路上十分顺利,似乎冥冥中有人在帮助他。
到了如意赌坊,谢黎一说起谢老爷,围观群众里立刻有人说曾见过谢老爷。
两人当时是赌友,谢老爷赢了很多钱,后来就不见了人。
谢黎将谢老爷过世的事情说出,追问此人,谢老爷在这里有没有仇人。此人藏藏掖掖,最后似乎憋不住了,说如意赌坊很可疑。
“你可能不太懂啊,赌坊是赚钱的嘛,大家都有默契,来赌坊玩,赢一点小钱就好,不敢赢多了,不然赌坊暗地里下黑手,命都要没掉。可是,你爹不听劝,我们这些人劝他少赢点,他不肯,非说要多赢一点,因为他之前将家里的东西都输出去了,希望赢很多钱,将家里的东西买回来,获得家人的原谅。”
谢黎沉默,突然发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爹?”
来了之后,谢黎只说了谢老爷的外形,然后问有没有人见过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谢老爷是他爹。
对方紧张地脸色一变,很快镇定下来,哈哈笑道:“你爹和我也算是熟人了,他提到过你,说你长得好,和他很像,是他的骄傲。”
谢黎皱眉,抬眼瞥了对方一眼。
——有问题。
第129章
谢黎没有戳穿对方,故作愤怒:“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不过……没有证据,我也报不了这个仇。”
“有啊有啊,你爹失踪后,我去找过他,后来在他住的客栈里,客栈老板交给我这个东西,说是他落下的。来,给你看看,我觉得这个东西,很像是如意赌坊少东家身上的那枚玉佩。”
对方迫不及待地掏出一样东西,似乎准备了很久,就等着谢黎的这句话。
谢黎垂眸,眼神微妙地接过玉佩,举起手仔细观察,看见它在日光下莹润透亮,透出一种“我很贵”的气场。
“太谢谢你了。”谢黎握着玉佩,心念急转间不动声色,冲对方露出感激的神色,“我这就去衙门告状,告如意赌坊少东家杀人之罪!”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去去,你快点去衙门告状,一定要为你爹报仇。”
谢黎垂眸扫了眼玉佩,呢喃道:“不过,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絮儿,少爷的荷包拿来。”
絮儿看了眼谢黎,听话地递上荷包。
谢黎从里面捡了一个十两的小元宝,郑重递到对方手上:“这位大哥,我真的很感激你。不过我囊中羞涩,这是谢礼,小小心意,请一定笑纳。”
对方看着元宝,露出蠢蠢欲动的表情,强忍着道:“这多不好意思。”
“不!”谢黎摇头“比起我爹的命,这点小钱实在不值得一提,大哥千万不要客气。”
“也怪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不然一定要多加酬谢。这位大哥,你住在哪里,等我给我爹沉冤昭雪后,再上门感谢你。”
谢黎的话说出口,对方似乎非常心动,不过又有所忌惮,看了看四周,狠狠心拒绝了。
“不用感谢,萍水相逢,举手之劳,千万别记在心里。”
说完这句话,对方一脸肉疼的表情,告辞转身离开,很快消失了身影。
谢黎没拦,摸着手里的玉佩,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明明非常爱钱,连十两银子都蠢蠢欲动,为什么会放弃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
他说的话又是真的吗,谢老爷真的是赌坊害死的吗?
……
谢黎仿佛陷入了看不清的迷雾里。
从如意赌坊无功而返后,谢黎和絮儿在客栈开了两间中等房,在通州停留下来,继续调查。
可是,每当他出门的时候,总有人冒出来,不断地提醒他,给他提供证据,表明谢老爷就是死在赌坊手下。
他半信半疑,没有做什么,最后,如意赌坊甚至自己倒闭了。
是的,谢黎来通州的第三人,如意赌坊关门大吉,客人一哄而散,谢黎再也找不到见过谢老爷的人。
而如意赌坊关门大吉的原因,据说是由于如意赌坊经常黑吃黑,杀害在赌坊赢走很多钱的客人,被人告了。这个消息传出来后,衙门还表示,由于赌坊杀害的人太多,没有具体的数量,希望家里人失踪的百姓去衙门指认,确认家人是否死在赌坊手下。
这下子,就算谢黎不相信赌坊杀人,也找不到为赌坊辩解的理由了。
因为全世界都在说,谢老爷就是如意赌坊杀的,你快去告状,帮你爹伸冤,让他能瞑目!
唯独谢黎不信,于是,此事成了困局。
客栈里,絮儿推门而进,转身关上门,走到谢黎身边:“少爷,我们要不要去衙门指认赌坊的人?”
谢黎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手里把玩着玉佩,神情平静悠然:“你真的觉得,是赌坊害死了老爷?”
“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赌坊害死的,为什么老爷能回到湾头村,在湾头村外死去?”
絮儿愣住,想不到合适的解释,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谢黎笑了笑:“幕后的人,太心急了,反而留下许多破绽。”
他可以确定,谢老爷一定不是赌坊所杀害,而是有人害死了谢老爷,找赌坊背锅。
只不过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对方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陷害赌坊,为什么要辛苦地掩饰吗,他大可以直白地将谢家人全部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啊。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谢黎收起玉佩,掸了掸衣袖:“走,絮儿,我们去衙门看看。”
去衙门的一路也是如有神助。
到了地方,就有衙役在等待,见谢黎不上来,甚至主动上前询问谢黎是不是赌坊案中的受害人,是不是来指认赌坊的?
谢黎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衙役受到轻慢,脸色有些生气,不过很快压下去,冷声带着谢黎进去见大人。
因为年关,通州知府去京城述职,新任知府又还没到任,进去见的自然不是通州知府,而是师爷和几个小吏。看到谢黎,几人露出和蔼同情的脸色,示意谢黎呈上证物。
连他有证物都知道?
谢黎神色如常,呈上玉佩,看戏一样看着面前几人表演,然后断定玉佩就是如意赌坊少东家的,谢老爷也是如意赌坊害死的,只等新知府到,就判处如意赌坊一干人等秋后问斩,结案呈词,让谢黎不要太难过,回家去等消息。
速度快得像唱戏,谢黎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礼貌请出来。
“少爷,你出来啦。”絮儿没能进去,在外面等,看见谢黎,高兴地凑上来,“老爷的案子查清了吗?”
谢黎嗯了一声,还在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趁知府不在,对方收买了师爷和几个小吏来演戏,可是演这样一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黎不解,眉心紧拧,往客栈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