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琴见家里人看到她后一脸的拘紧,她用绢子轻轻碰了碰鼻端,直接开了口,“爹,娘,我今个儿来是寻鸿运的,不知他可在家里?”
一家人微愕,老大不是几日前就回镇上了么?怎么大媳妇寻过来了?莫非他根本就没有回去,借回家的借口,去了别处不成?不会又养了什么外室吧?
李冬花心思简单 ,正要开口回答,方福运却在桌下拉住了李冬花的袖口,老二方福运代两老的说了,“大哥这会儿上山头看山去了,家里买了山头的地,要开荒,家里手中银两不够,大哥想帮着一起开荒,这一开荒,不知要好几个月了。”
莫小琴脸色微变,要好几个月去,她一时间没说话了。
方福运接着又道:“大嫂,要不你先留下来,大哥晚一点就会回来了,但是这一次回家里帮忙,一时间可能回不去,还望大嫂担待些。”
莫小琴微微皱眉,问道:“山头上开荒,为何不请人帮忙?你大哥没有长年干农活,恐怕受不住。”
方福运借她的话说道:“是啊,家里人也是怕大哥受这苦,可是没办法,庄户人家就靠这几亩薄田,好不容易弄到一块山头地,开荒出来,家里就不用常年吃豆饭了。”
一家人居然还常年吃豆饭,莫小琴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家里穷的,她一刻也不想坐了,再想着方鸿运就在山头呢,看这一家子的态度,恐怕要把人给留住了,她这么冒失的过来,呆会方鸿运又想多了,两人又吵起架来。
于是莫小琴起了身,“既然是这样,我便先回了,铺子里头还有事呢。”她这么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方福运打错了主意,心里不甘心,于是叫住莫小琴,“大嫂,请留步。”
他两步来到莫小琴身边,往她头饰上望了一眼,讨好的说道:“大嫂是个有福气的,我大哥跟着大嫂享了福,这次家里人也很歉意,原本不想把大哥留这么久的,可惜家里人手中无银,不得不把人留住,大嫂,你看我们家这个情况,可否先借一点银两给我们救急,等明年地里有了收入,卖了粮食就给你送去,可好?”
莫小琴听到方福运那低声下气的话,心里头不舒服,那说话的口气跟家里下人似的,她一向不来方家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的这穷苦模样。
她漠然的开口,问道:“不知二弟要多少银子?”
方福运心中大喜,说道:“二十五两银子,不知大嫂可方便?”
二十五两银子?莫小琴冷了脸,她抬手,绢子在鼻端下按了按,刚要说拒绝的话,方福运又道:“我也知道我们这么开口太突然了,但大哥见不得家里穷苦,若是有了这些银两,我们便可以请村里人帮忙,这样大哥明个儿就可以回去了。”
莫小琴手中一顿,想了想,说道:“我手里头没这么多了,我最多能给你十五两银子,你们请些人,自己也勤快些,先少开垦些田地,至于你大哥,还是早些回镇上去吧。”
虽然没能拿到自己预想的,但十五两银子可不少了,要不是拿去开荒地,一家人能吃好几年面条了。
说了这话,方福运高兴的“诶”了一声,莫小琴又道:“我来家里的事就不必跟你哥说了,你这就随我去镇上取。”
说着转身出了院子,再不想多看这家人一眼,每次来都是那幅模样,恨不能从她头上拔几枝金钗下来,没见过世面的人。
方福运就这样跟着莫小琴坐上了牛车,往镇上而去。
方家村有这么一户外姓人,姓许,当家的叫许明田,妻子伍氏,底下四儿子,按排序起的名,许大郎,许二朗,许三朗,许四郎,老大老二娶了媳妇儿,老三二十有八了也没有娶媳妇。
一家人七年前从山沟沟里搬出来,在方家村里落了户。
当时三爷是不同意的,但对方出了银子,有村人卖了地基,于是三爷便答应他们一家住了下来。
这一家有些神秘,无田无土,但一家人在村里头却是有豆饭和疙瘩汤吃的,跟村里人没有两样,那买豆子和麦子的银子也不知怎么来的。
刚开始的那两年,大家伙以为一家人兄弟多,多在运河那边搬运,打零工挣现钱呢,后来村里人上镇上,哪儿也没有看到人,才发觉这一家子神秘的很。
后来相处久了,这家人露出了横蛮劲,是村里的第二个方二福,好在方二福在村里人面前横蛮,那他也姓方,而这家人姓许,就算横蛮也不太敢在村里人面前横,多半对周围的村子横蛮,比如挨得近的苏家村。
慢慢地村里人都不去理这一家子人了,再加上这家人住下游,快挨住山脚了,上游的村人基本都忘记了他这号人物。
这次方家村卖山地的事,许家一家人心思活络了起来,他们手里有一笔银子,可惜三爷说明了,不准外姓人购买,于是家里人把主意打到了村里人身上,看哪个村里人家里没钱的,借着他的名头买下山头地,到时再购到自己手中,中间给那村人一点跑腿费。
毕竟找这样的人也不好找,万一反悔,土地银钱两空都说不准,一家人为着买地的事愁上心头。
这日许家三郎刚从赌场里出来,远远的看到酱汁铺子里出来一个穿短衣的人,那不是方家村上游的叫什么来着……
许三郎想了半晌,终于想出了他的名字,方万家的,叫方福运,他家大儿子入赘莫家,不就是那间铺子的半个主人么。
许三郎心思一转,匆匆往前走去,转瞬来到方福运身后,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道:“还真是巧了,是福运呢?”
方福运被人一吓,心里正恼火,听到声音,像是认识他的人,于是回过头来,看到眼前这位长相不错,脸上带笑的同村人,想了一会儿才记得他的名姓,于是也跟着笑了笑。
“回村里去么?”许三郎抬手搭着他的肩,哥俩好似的自来熟。
方福运点了点头,被他的手扒拉着,心里头不舒服。
许三郎目光一转,笑问道:“来你大哥这儿买酱不成?可看你也没有拿酱,不会是向你大哥来借银子的吧?”
那眼光毒的,方福运被他说中心事,一时间愣在那儿,许三郎在外面混的,还有什么不知道,立即看出他猜中了,心下一喜,说道:“我跟你说,你大哥是莫家的上门郎,你这么来借银两,他在莫家会很难做人的。”
方福运听到这话,心里头不爽,冷哼一声,肩膀动了动,却没能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许三郎眼中精光一闪,拍了拍方福运的胸,“你别恼啊,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其实有时候钱不一定靠借才有的用,得靠自己赚,要不别人看不起你。就说我们家吧,七年前搬到方家村里来,什么都没有,到现在也无田无土,可我们一家却过得多滋润,这是为何?因为我们有挣现钱的本事。”
方家村里的人都好奇这许家都是怎么挣现钱的,他们无田无土,又是怎么养活一家的,不但养活一家,还建了大院子。
这下方福运来了兴致,侧首看他,问道:“你们是怎么挣现钱的?”
许三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很神秘的样子,他拉着方福运来到一条巷子,轻声说道:“告诉你吧,我在赌场里有人,我跟庄家一起配合,专门赚镇上纨绔子弟的银子,我大嫂娘家跟赌房还有些关系,所以我们无往不利的赚到了现钱。”
方福运不信,他摇了摇头,“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凭你去骗他。”
这下许三郎不高兴了,“福运,我是见你是村里人我才说的,告诉你,这种事你还别说,镇上那些纨绔子弟家里有银子,咱们动手也是悠着点的,不会赶尽杀绝,这样他们有输有赢,才会常来赌坊啊。”
似乎说的有道理,方福运又忍不住多问了句:“那你们一个月能赚到多少?”
许三郎伸出两个手指,方福运猜道:“二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许三郎得意的说道。
方福运瞪大了眼睛,“二十两,这么多?!”
心中惊叹的同时,忽然觉得自己辛苦磨破嘴皮借来的十五两银子也太少了。
许三郎见他心动,于是诱道:“福运兄想不想来玩一把,今天午后有一位富家子弟要来赌坊,我正要找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帮着去骗他呢,在这堵坊也是有一定规矩的,来来去去就我们几个人,人家看久了就会发现端倪,我们会时不时找一些生面孔去做客人的对手,这样赢来的钱再几人私下里分。”
方福运叹了口气,“你就别逗我了,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些,哪能赢得了。”
许三郎嗤了一声,笑了起来,“我说福运兄,你这人吧,也只会玩点小聪明,你大哥在莫家千难万难,你跑去借钱,将来两兄弟反目可不好受,再说凭白让莫家人看不起,你看你们家里如今也有这么一大块山地,只要开荒出来,你们也是小地主了,农忙时节,还得请人帮着收拾,可你这心量却小了。”
许三郎这么一说,把搭他肩上的手放下,准备转回赌坊里去,可人却并没有走,他又道:“福运兄,你平时不在这镇上走动,像我长期在这镇上的最最清楚,噜,你也看到了,赌坊的位置隔你大哥的铺子并不远,我常常听到你大嫂骂你大哥没有出息,一家庄户人尽连累他们莫家,你这会借了银两不是给自己添堵么?再说你拿着这些银两跟我合计着一起赚了,便把本钱还回去,赚的就是你自己的,也免得欠人人情。”
方福运被许三郎这么一说,心动了,若真的像许三郎这样好赚的话,他拿这些银子进去,到时赚了出来,再把十五两还给大嫂,这赚的钱岂不就是他的了,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
眼见着许三郎要走,方福运站不住了,转身拉住许三郎,问道:“你给我说句实诚的话,今个儿那个富家子弟会来么?你们可有万全的把握?”
许三郎横了他一眼,说道:“我还骗你不成,再说这赌局上的规矩,当然是有赢有输,但我们已经跟庄家合计了的,都是自己人,你还怕什么?”
方福运想了想,从十五两银子当中拿出五两,决定先用五两银子试试,毕竟没有完过,万一输了呢?
两人转进了赌场,押宝很简单,一学就会,刚开始方福运还担心自己学不会,没想么这简单,跟着许三郎玩了几盘后就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
庄家果然是他们这边的人,大家一起练手的时候,没想方福运还赢了一两银子,许三郎感叹,“福运兄,你今个儿走运了,呆会那人来的时候,就由你出手,这种事还是靠运气的。”
方福运眯眼笑,他也觉得今天自己很走运的,家里正为钱愁眉不展的时候,大嫂就来了,大嫂来了,他又借到了银子,都是这么的顺顺利利,这会儿才上赌桌就赢了一两银子,心里想想就高兴,要是上渡口那边做苦力,一两银子得赚到几时去。
果然没过多久就来了一位穿绸缎长袍的贵公子,他财大气粗的往赌桌上一坐,许三郎向方福运使了个眼色,方福运便主动的上了桌,跟贵公子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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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
一开始方福运用五两银子赢回来四两银子,心里高兴的不行,有点想收手,可看到许三郎对他的运气赞不绝口,于是一时间不好开口。
可是过了几盘,他又输了二两银子,心里有点可惜,直到他赢回来的四两银子都输后,方福运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赢来的四两银子这样就没了。
转眼天黑透了,方福运借来的十五两银子输了个精光,他坐在桌前怎么也不想走,心里不甘心,又后悔,可那位贵公子却站起了身,准备走了,方福运把人拉住,死活不让人走,非要把那十五两银子赢回来不可。
那人睥了他一眼,问道:“你的银子都输光了,你拿什么跟我赌?”
方福运一时间答不上来,站在旁边的许三郎也跟着愤愤不平,大声说道:“谁说福运兄没有,他家还百多亩水田呢?不知值多少钱去。”
方福运听到这话,当即点头,那位贵公子只好坐了下来。
玩了一个通宵,到第二天早上,天边大亮,方福运被赌坊里的人扔出来,他躺在路边上,身心疲惫,想死的心都有了,昨日他还筹措满志,一心想弄到银两把山头的地开荒成水田,做着小地主的梦。
今日他把山头的地输个精光,输得一无所有。
他最到底最后悔的是当初爹娘买下地来,没有把山头的地挂在大哥门下,毕竟大哥是莫家的人,谁敢动他,偏偏把地挂他名下了,他知道这是爹娘偏着他,对他好,可就是这样,地契到了别人的手中。
方万一家还翘首以盼的等着方福运带来开荒的银子,结果等了一夜,还以为老大一家把人留在镇上住夜了,心里焦急,却也没有在意,可是一夜过去了,又过去了一夜,还没有看到方福运,一家人着急起来。
第三日,方福运派三儿子方齐运上镇上寻人去,方齐运先是去了莫家的铺子,莫小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告诉他早在前日就回去了的。
方齐运在镇上没有找到人,经过小巷子时,听到有人哭,他停了脚步,往那哭声看到,就见自家二哥一身狼狈的躺地上,比乞丐还不如的饿得奄奄一息。
回家的路上,方齐运再也忍不住,问了方福运那银两的事,方福运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整件事都说了。
方齐运惊的停住脚步,站在那儿,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二哥,你没有开玩笑吧,西边山头的地已经落到许家三郎手中了?”
方福运阴沉的脸,咬着牙道:“恐怕是他了,否则那日一向与上游人走的不亲近的许三郎,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得了银两和地契就不见了踪迹,我这几日在赌坊外边堵他,却寻不到人。”
这下方齐运也来气了,一掌把方福运推翻,坐在方福运身上,抬起拳就要打下去,方福运见状,瞪大了眼,“三弟,你什么意思呢?你敢打我?”
方齐运咬着牙道:“打你怎么了,你这个败家的,一百多亩田啊,就这样没有的,一家人的希望,到你手里一夜就败光了。”
“你打我也拿不回来那一百亩田了,那田是许三郎给骗走,要打也打他去。”
方齐运本来就脑子粗,平时都听方福运的话,这时听到方福运这么一说,似乎醒悟过来,他从方福运身上起来,却还气狠狠的踢了一脚路边上的石头。
两兄弟就这样气冲冲的回了方家村。
方万原本上西边山头看地去了的,上了山头,忽然发现许家的人请了一大帮外地人在山头开荒,他大急,上前拉住许明田的衣襟,大声喊道:“这山头是我方万家的,你们在山头作甚?”
许明田耻笑一声,把方福运在赌场里输了田地的事说了,方万大气,一把把许明田摁倒在地上就打,许明田身后三儿子一拥而上,把方万按在田硬上差点背过气去。
方万没讨到好,从山头疾步下来,直接往村口走,他要上镇里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在村头口就撞上了两儿子,看到方福运那一身脏乱的模样,他的心直往下沉,他沉声问道:“二儿,你说说,西边山头的地还是我方万家的,是也不是?”
方福运看到肿了半张脸的方万,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垂着头说道:“不是了,我全输了。”接着把进赌坊的事说了。
方万气得上前一巴掌甩方福运脸上,打了一巴掌,心里的火不但没有灭下,还直冲冲往上蹭,他左右看了一眼,迅速的捡起一块石头往方福运的头上砸去,方福运饿得身子发软,一时间抵挡不住,还好被方齐运眼明手快的把石头拦下。
方万不甘心,即便方齐运拦着,他还是抓起石头要砸人。
方福运寻了机会,赶紧往家里跑去,家里有娘在,多少能劝一下。
方万捡起石头在后头追,老三在后头追方万,一家三口这架势全落在方家村里人的眼中,在田里劳作的人看到他们,个个都停了手,站在田里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长嘴的从田里出来,去方万周围打听去了。
苏小月听起苏阿吉说志回村里时看到的事,一脸的惊讶,“爹,你说下游外姓那户许家把方鸿运手中的山头给买下了?”
苏阿吉摇头,“哪是买下的,是骗走的,但也怨不得人,谁叫方福运要听信别人的上赌坊去,去赌坊输赢都是自己认,还能怪别人去,只是都是村里人,许家这么骗村里人肯定不好。”
“那三爷怎么说?”苏小月看向方河。
方河摇了摇头,“这种事让三爷怎么说去,再说方万这一家也没能上许家去闹,三爷也不好说的,族里最多认为这人不厚道,交代村里人以后不要与这种人交往吧,当是给村里人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