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点了点头。
他明白秦惜月所说必须是张平回云秦见她的话的意思。
张平能够战胜镇守炼狱山的那名大长老,控制炼狱山,便说明他也拥有了不俗的力量,张平可以作为炼狱山掌教一直留在炼狱山,也可以作为青鸾学院的学生,回到云秦,从张平的选择里,就可以看出他的态度,看出他是否还是以前的张平,或者已经变了。
这是很理智的想法,只是这种理智让林夕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惜月不需要看林夕,就能够清晰知道林夕心中想着的是什么,她继续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很喜欢我,我和你一样选择信任他,只是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学院还是为了我,或者为了别的原因,我需要时间去甄别,任何人心里面的想法,总不能靠我们的猜测便去做判断。还有,就像冷秋语接受李开云一样,要接受或者喜欢一个人,同样也需要时间和一些感动,以及心跳的感觉。我并不能应允他什么,我只能说见到之后再说。或许他回来之后,我见到他还是没有特别的感觉,或者他现在和以前让我觉得有很大不同,看到他的瞬间我会心动,这都是未可知之事。”
高亚楠和林夕也更清楚了秦惜月的意思。
“感情这种东西,是双方的事。”高亚楠牵住了她的手,“只要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炼狱山那些带着高帽子装模作样的神官,我看着都觉得像文丑丑,据说又到处都是火山口,乌烟瘴气,那种地方,我最多看个几天,过了几天肯定觉得没什么好玩,一天都不想呆。”林夕笑了起来,道:“那种地方哪里有和你在这里一起看花好,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跑回来。”
“文丑丑是谁?”秦惜月也笑了起来。
林夕笑道:“反正你想象一下最娘娘腔的炼狱山红袍神官是什么样子就差不多了。”
秦惜月想了想,笑了笑,然后看着林夕问道:“你和长公主谈得怎么样?”
林夕说道:“她同意成为云秦的女皇帝。”
秦惜月的眉头微蹙,即便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依旧觉得林夕的这句话太有震撼力。
“就连她都对云秦皇帝彻底绝望了。”她想了想,轻声道:“云秦皇帝仗着真龙山,他绝对不会让出皇位的。而且去年秋祭,文玄枢反而帮了他,让他更加奠定了自己圣天子的身份……他现在最大的依靠不是真龙山,而是他是先皇的儿子,是云秦人认定的天子。”
“要扭转千百年来融于血脉的东西的确很难,就像我没办法扭转刘学青的观念一样,云秦的确有无数像刘学青一样的人。”林夕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郑重的神色,他依旧笑着,说道:“只要我突破到了圣阶,我就随时可以去把他揪出来。”
“想到有个皇帝在等着被我揍揍,想到我可以随意的修行而不用急着去做什么事情,这空气就真是多么新鲜,这世界就真是多么美好。”林夕又伸了个懒腰,一副“很二”的表情。
秦惜月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从他的惫懒语气里,她也听出了一些自信,于是她忍不住有些惊讶的问道;“你难道能很快到圣阶?”
“和海妖王还有炼狱山掌教他们的战斗,给了我很大的好处。”
林夕认真了起来,道:“越是这种强者的压力,反而越是修行者向前的动力,光是最后自爆大黑……我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我的修为进境肯定会比你们想象得快一点。”
“一开始南宫未央就预估我突破到圣师不用十年,现在又快一年过去……当然再用个两三年就真正突破圣师还是不太可能,不过你们别忘记我修了魔变。修到大国师巅峰,利用魔变拥有接近圣阶的力量,应该不用很久的时间。”但只是说了一句,林夕就又从认真变得有些不正经起来,“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去揍皇帝了。”
这次秦惜月却并没有表示鄙夷,而是看了他一眼,道:“你忘记说了,你最可以利用的不是魔变,而应该是你的将神吧?”
林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好像是这样的。”
第七百八十章 冬来学剑
连年征战之后,云秦的百姓需要一段平静的时间来重整自己的家园,而在千叶关一战中,林夕这一方的许多修行者也受了不小的损伤,也需要时间养伤。
所以整个秋天,世间都很平静。
秋去冬来,整个云秦帝国又将迎来新的一年。
大盛高的羊头宴还未确定时日,山阴行省却已经有人送来一头山阴行省地方乡绅们精心挑选出来的肥羊,并代表山阴行省的所有乡亲送来一块牌匾,上书“浩气千秋”四字。
大盛高在去年冬里所做的一切,不仅赢得了所有云秦人的敬佩,也让所有山阴行省的人感到了光荣。
在山阴行省的牌匾送至大盛高盛家宅院时,南陵行省的某个小镇里,一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在年幼的孙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德祥一家米铺的柜台前,从兜里取出了一个布包,一层层的揭开。
布包里除了相当于老妇人赊欠的米面的碎银之外,还有一些等同于利钱的铜板。
大德祥的这名伙计有些惶恐,坚决不收利钱,争执间引出了大德祥这家米铺的掌柜,老妇人坚持将那些铜钱放入这名掌柜的手中,说道:“我知道你们大德祥先前问别的商行或者钱庄借钱也是要付利钱的,且你们替我们筹钱筹粮,过去一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们欠了这么久的债,还些利钱是应该的,而且这些银钱在现在看起来是银钱,但在去年冬里,却是我们的命。”
说完这些,这名老妇人和年幼的孙女深深的对着大德祥的这名掌柜行礼,然后离开。
这样的情景,每天在云秦的很多处地方上演着。
当许多云秦人能够安稳下来,不再需要赊欠度日之后,他们以自己的各种方式表达着对大德祥的敬意。大德祥救了许多云秦人的命,尤其给了很多云秦人勇气和尊严,所以大德祥自然也成了云秦最富传奇和最成功的商行。
大德祥的车队行走在云秦,一路都能得到最高的礼遇,所有在大德祥做事的人面对沿途百姓的由心尊敬,也感到光荣,并暗自觉得要为这些可亲可敬的人们做更多的事。
这也是真正的荣光。
……
“抓住这群毛贼!快,不要让他们跑了!”
“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不好好劳作,居然要做贼!”
在大莽南境的某个山镇外,上千名举着火把的大莽百姓在寒夜里追逐着一些仓皇的奔逃着的身影。
这些奔逃着的身影就像被追逐的老鼠,直到钻进深山,才终于摆脱了后面那些大莽百姓的追赶。
深山的山谷里,燃着一些篝火。
有一些穿着金色盔甲的人在等着这些被追赶的人的归来。
他们的盔甲上布满许多唐藏特有的玄奥花纹,后脑上有莲花般的刺青,篝火旁不远处山崖下避风处,挤着一头头庞大的身影……这些在篝火旁的人,赫然是神象军军士。
那些像被追赶的老鼠一样,背着许多沉重的包裹气喘吁吁的逃进这个山谷的人,也同样都是神象军军士。
在卸下身上的粮食,在篝火旁坐下的时候,每一名神象军军士的脸色都极其的惨淡,都感觉十分的耻辱。
堂堂唐藏的最强军,曾经俾睨天下军队的存在,竟然沦落到做贼的地步。
所有的神象军军士都是得到一些唐藏佛宗苦行僧传承的修行者,即便不靠那些神象,他们也可以轻易的杀死那上千名追赶的大莽普通百姓,甚至血洗整个镇区。
然而他们却连杀死一个人都不敢,只能在黑夜中像老鼠一般去偷窃。
因为他们不敢。
他们不敢让人发现他们就是神象军,让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神象军现任首领梵明宁也是被那些大莽镇民追赶的人之一,他接过了属下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喘匀了呼吸,擦干了汗水,然而看着那些在山崖下挤在一起的庞大身影,他的双手却是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青鸾学院对于敌人一向是睚眦必报而不怎么宽容,虽然林夕在千叶关前不想让很多黑旗军军人战死,放过了他们,但他十分清楚,林夕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神象军如果还有什么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消息传入他的耳朵里,他就再也不会放过神象军。
在炼狱山掌教和倪鹤年倒下,云秦皇帝这样的靠山也不再是靠山之后,神象军也不复强大,梵明宁很清楚即便青鸾学院的风行者佟韦不出手,就算是边凌涵和跟随在林夕身旁的那名妖族箭师一路暗中刺杀,神象军都注定会灭亡。
按照林夕最后语气里的意思,自然是让神象军回去,回到唐藏,臣服于大莽凤轩皇帝,不要再在世间出现,然而梵明宁却充满了不甘……所以他没有选择回唐藏,而是带着神象军进入了大莽。
只是不甘归不甘,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看得见复仇的希望么?
虽然他们可以设法撑过这个寒冬,但是那些白色神象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势必会变得羸弱,更无法利用一些秘药刺激繁殖后代。
神象军不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会像西夷那些流寇部落一样,变得越来越羸弱。
而且让梵明宁更痛苦的是,似乎这整个世间,再也找不出神象军可以依靠,可以配合杀死林夕的人。
大莽的其余地方也很平静。
在千叶关盟会之后,大莽军队虽然从千霞山全线撤军,但云秦军队也并未越过千霞山进入大莽境内。
在大莽的朝堂里,一场没有抵抗,也没有流血的平静变革正在悄然进行着。
先前在炼狱山掌教的扶持下,和大莽老皇帝湛台莽有些血缘关系而坐上皇位的大莽皇帝开始逐步的交出手中的权力。
一些忠于老皇帝而被入狱的人从监狱里走出,开始接替大莽朝堂中的一些重要位置。
更多隐匿在暗处的千魔窟的人,老皇帝的人,也开始浮出水面,整个大莽朝堂,开始按照大莽老皇帝和湛台浅唐的构想,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改造。
……
大莽和云秦的很多处地方,人们在烧过的土地上开垦,种植。
世间许多年轻的修行者们,安心的修行者,而不必时刻跟随着军队,去参加一场场生死未卜的惨烈战斗。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间。
东林行省的桐林镇,正是一年一度的大制熏鱼的时节。
大多数河塘里的水被排空,许多青鱼被装船运送到云秦中部地带,还有一部分草鱼和鲤鱼便在桐林镇被用以制作熏鱼。
所以整个桐林镇都弥漫着鱼腥味和熏鱼香气交缠着的味道。
一名青衫中年文士在一间铺着土砖的干净小院里,就着一盆新制出来熏鱼在饮着高粱酒。
突然之间,他的酒杯在他的手中掉落下来。
在即将砸在石板桌上碎裂时,却是又被他接住,放在了桌上。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门口。
身穿着青棉袍的林夕,便在这时推开木门走进了他的院子。
“想不到我一个人隐居在这里,竟然还会被你们找出来。”
看着微笑而悠然自得的打量着小院的林夕,这名青衫中年文士有些惨然的说道。
这名青衫中年文士有一柄薄如冰片,细如鱼肠的小剑。
他叫解还真,在二十年前进入中州城,便是以这柄剑,成为了容家的大供奉。
他的这柄剑,在千叶关的盟会里也出现过。
在千叶关的盛会落幕之后,他也和神象军一样,知道云秦皇帝和中州城也不可能护住他,所以他藏起了他的飞剑,独自一人隐居在了这里,然而即便如此,林夕还是这么快来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他惨淡的容颜,悠闲的林夕笑了笑,说道:“我来这里,也可以不是为了来杀你。你也不是倪鹤年,既然能够开始享受这种熏鱼和小酒的平静生活,你也可以不用一心求死。”
解还真怔了怔。
“你之前未必是中州城里最厉害的御剑圣师,然而却是中州城里可以让飞剑飞得最快的圣师。”林夕在他的身前石凳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饮着,看着解还真的双目说道:“你还是文昌剑阁唯一的嫡传弟子。文昌剑阁虽然只是在钱塘行省都不算出名的一个修剑小流派,但青鸾学院的一些记载里,对文昌剑阁却也有不少赞誉。其中有一门暮光剑,更是被我们青鸾学院的前辈们认为是和仙一学院的天人剑异曲同工,可以并肩的精妙剑道,但在云秦立国之前,文昌剑阁却再也没有人用过这样的剑道,不知是这门剑道已然失传了,还是没有人修成?”
解还真的身体微微的松弛了下来,他听出了林夕的意思,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口饮尽杯中酒,敬了林夕一杯酒,缓声道:“并非是这门剑道已然失传,也并非是太过难修,无人修得成,而是因为这门剑道很难用得上。”
林夕微微一怔,虚心请教道:“愿听详解。”
第七百八十一章 敢和不敢
冬天里,一名敌人向另外一名敌人学习修行之法,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一门剑术,一个宗门,是随着自己的逝去而彻底消隐在历史的长河里,还是出现在世间重新大放光彩,这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却是很简单的选择。
解还真也平静了下来,看着林夕道:“我文昌剑阁之所以取文昌二字,是因为祖师是一名教书人,他观符文入剑道,我文昌剑阁的这门暮光剑,究其道理,和仙一学院的天人剑的确十分类似。任何符纹,都是可以将修行者的魂力利用,吸聚一些天地之间的元气。天人剑和暮光剑的剑痕,也就像一条条符纹。”
“天人剑的施剑,就像是真的刻符文,而且以独特的施剑手法,可以将一部分力量长时间停留在剑痕里。然而我们的暮光剑是以飞剑的快速穿行,在空中如同洒落一片暮光,实则是用飞剑快速穿行,带起的一条条涡流,如同在空中形成符纹,形成剑阵。这种剑阵因符纹之间的力量互相激荡和引聚,可以带起比正常一剑更强大的力量。但这种刻于虚无的符文,自然不能持久。”
微微一顿之后,解还真又饮了一杯酒,接着缓声道:“这种剑阵,自然是用于对阵修为比自己高的人时才用,以剑阵之力抵消掉对方更强的力量。可是修为越高的对手,感知越强,出手自然也越快。所以除非飞剑能够快到一定的程度,在对方一击过来之前,就能构筑出剑阵。”
“我文昌剑阁自有追求剑速之法,但即便我修剑修了这么久,面对和我实力相差无几的圣师,我还有信心能够在对方一击到来之前构出剑阵,面对比我更强的圣师,我却依旧没有任何信心。”解还真苦笑道:“然而不是对敌在纯粹的力量上强出许多的圣师,这暮光剑却又没有施展的必要。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觉得我们文昌剑阁的暮光剑,只是让一名圣师在无望进阶大圣师的情况下,在圣阶中还有不断前行的希望,因为只要可以使得飞剑越来越快,还是可以凭借飞剑来阻挡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你是觉得你的飞剑还不够快,除非再快一些,才能用暮光剑来对付更厉害的敌手。”林夕点了点头,说道。
解还真点了点头,他知道林夕是想学习这门剑道,他也很希望师门的这门剑道能够通过林夕的手绽放出耀眼的光辉,长留云秦史册,只是他从心底里也觉得林夕没有学这门剑道的必要。
只是林夕不是普通的修行者,所以他想的方面和普通的修行者也不一样,于是再低头又思索了一阵之后,他又看着解还真问道:“其实说飞剑的快慢,也只是相对于强大的修行者的感知而言,相对于交手时分毫的差距导致的生死而言。其实任何飞剑在空中全速飞行的速度都很快,尤其要是在十数米的距离内……哪怕是你的飞剑和云秦最慢的飞剑同时一起飞过十余米的距离,其中的差距可能也差不了一寸两寸?”
解还真微微蹙了蹙眉,认真道:“你说得不错,若是就像纯粹的赛跑,在短距离内的差别本身就微乎其微,同样构筑一个剑阵,所需的时间的确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