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真说出来了,结果连一句质问都没听到,除了周响最开始大惊小怪了一下,想象中的指责更是无踪无影。
他眼眶发酸,抱起篮球,三步两步就追了上来:来了!
周响拉过他,给了他一拳:没意思啊,是兄弟吗,还跟我说假话。怕我看不起你?
周琅走在后面,给他们留出空间。
不是纪安扬沉默了一下,习惯了。
习惯了从小没有父亲,习惯了母亲再也不来学校接他,习惯了说自己是寄住,避免给别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这次大概算弄巧成拙吧。
瞧你这德性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不知道怎么改。
想改啊?容易啊,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姐说这件事,你是不是在哪里看见她了,还有你提到你妈妈,什么情况啊?
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骗我吧?
我真不知道!
纪安扬被他问的烦了,快步走了几步,没想到刚出明川一中的校门,就看见有人站在门口,朝他点了下头。
纪安扬愣了下: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的,纪绣年刚说一半,目光落在不远处树荫下,愣住了。
她没想到纪安扬回来后来见的人,竟然是周琅。
关于去玩这件事,因为安扬自小身体不好,很少跟同龄人一起玩,更不要说长途旅行。所以他说了这件事,纪绣年没多想就答应了。
本来以为他还在国外,直到下午接到段嘉亦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他过来拿几件安扬的衣服。
她这才知道安扬已经回国。
打电话过去问,似乎还在机场,人来人往的嘈杂和喧闹。
她沉着声音问:你回来了是吧,回家吗?
纪安扬沉默了一会才说:回那边。
纪绣年没生气,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之前说,你回去一段时间,就回家。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安扬。
可少年只是沉默着,最终在一片喧闹中挂了电话。
纪绣年决定出来找他。
电话打给段嘉亦,问清他不在家,交代了一句要去学校打篮球,就把行李都扔下出去了。
她开车过来,等在校门外。
等到了他。
可周琅
她目光一避,似乎感觉到锁骨上的咬痕还在隐隐作痛。
纪安扬感知到氛围有些尴尬,但周响一无所察,直接问:这是阿姨吗?
纪绣年还没点头,周琅一把扯过他:别瞎喊。
周响一脸莫名其妙,可他平日里虽然不着调,但在外面一向最听姐姐的话,乖乖闭了嘴。
纪安扬愣了会才说:我们准备去吃烤肉,您一起吗?
纪绣年:我不去。什么时候回家?
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只盯着眼前的少年讲话,不往后多看一眼。
我我晚点回家。
周琅自始至终没说话。
目光偶尔会落向她,也落向安扬。
像是在比较着什么。
越来越清晰了然。
纪绣年长舒一口气:我现在去学校处理点事情,晚点回家我们谈。
她没跟周琅告别。
周琅也不说话,盯着她的背影走远。
纪安扬有点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周琅笑了笑:没事,走吧。
若无其事般的,继续去烤肉店。
吃完烤肉,站在路边,纪安扬一连咳嗽了数下。
刚刚打球的时候他穿着一件球衣,感冒也正常。
周琅:安扬,你现在去哪?
我回家好了
是不是回你自己的家?上次咱们下的那盘棋还没下完呢,我要去你家!
这
纪安扬抬起头看了周琅一眼。
这次是再也不敢冒失地请她到家里做客了。
周琅很体贴地说:我送你们过去,我不进去。
这
这样正好,周响一向没心没肺,一把抓住纪安扬的衣服,帮他往后车座一塞,哪来那么多可是,快点,走了。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
周琅坐在驾驶位上没动:你们慢慢玩,不着急。
她对周响点了下头,周响眼睛一转,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拉着纪安扬走了。
冬夜的冷冽伴着寒风。
夜空中的星辰却很亮,一颗两颗。
周琅打开车门下来,在路灯下来来回回,走了数步。
影子一会变长,一会变短。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直到灯下出现另一道影子。
与她的影子相对而立。
周琅抬起头。
纪绣年刚从学校回来,远远地就看见路灯下有人。
越走越近,越觉得是她
她往上看了一眼,安扬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所以,是在等弟弟吧。
周琅忽然开口:我在等你。
纪绣年:等我?
攥着手包的手悄然攥紧了。
她们之间隔着不过一米的距离。
借着路灯的光,她能清楚看到周琅的神情。
像在隐忍的宣泄后,只余下麻木的平静。
周琅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是,你没听错,我在等你。
她眼睛黑亮澄澈,安安静静的,却无端叫人难过。
纪绣年低下头:我先
不用着急,我不会进去。
我说完就走了。
安扬不过是你推开我的借口,周琅轻声笑了下,你骗不了我。
只是,她明知她在骗她,却根本做不了什么。
一别经年,往昔朝暮。
终究难复。
作者有话要说: 5k多的肥章,勉强算补了下昨天的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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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楼上, 纪安扬把棋盘收拾起来。
你输了,棋艺不如我,服气了吧?
幼稚。
纪安扬准备关灯:走了, 别让你姐姐等久了。
周响坐着不动:着什么急啊, 再下一局?
纪安扬盯着他, 目光澄净通透: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周响:
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再待下去估计会让他怀疑, 周响站起来:好吧, 走了。
两人一起下楼, 纪安扬给他开门, 刚走几步, 就看见路灯下相对站立的两个人。
周响:那不是
没事, 纪安扬像是察觉到了某种暗涌,打断他, 快下去吧,外面这么冷,你姐站久了会感冒的。
他推着他下去,脚步声惊动了路灯下的人。
周琅对周响一招手:回家了。
纪绣年抿了下唇。
脑海里回荡着那句,你骗不了我。
等车子发动离开,纪安扬走过去:妈?
纪绣年想起今晚说好了要跟他聊, 深呼吸数下, 语调尽可能平稳:回家说。
纪安扬:哦,好。
门关上,客厅的灯光落下来。
纪绣年揉着太阳穴,声线依旧温和:安扬,你是不打算再回家了吗?
纪安扬坐姿笔直端正,头却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曾与她的目光相对视, 声音也低:我想回归我的原生家庭。
无数次下定决心,他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
纪绣年并不意外:你想好了?
想好了。
可以,纪绣年点头,只要你过得好,只要你能长大成人,我不会管你。
我知道的。
她答应的这么轻松直接,语气清淡宁和。
并未干扰他的选择,责怪他的决定。
纪安扬心里仿佛有石头落了地,在释然之外却又觉得苦涩。
明明是他自己这么说的,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谁愿意领回家,就可以带走。
你今天晚上还要回那边吗?
明早,现在去收拾东西了。
纪绣年嗯了声,就再无别的话可说了。
连日来祖父生病,安扬不回家,还有周琅,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盘旋,此刻她累了,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睡前她给祖父打电话。
问了老人的基本情况,最终躺下的时候困极了,大脑却十分清醒。
夜半才入眠,梦境不停变幻。
梦里是三米高的阳台,她抓住栏杆,在一片漆黑中鼓起勇气往下跳。
梦里是冷白色的病房,她听见仪器滴滴哒哒运转的声音,听见医生讨论的声音,听见输液管里每一滴液体落下的声音。
梦里是白发苍苍的神父,她看见明丽动人的女人拿着戒指,戴到了自己妻子的手指上。
叮叮叮!
手机疯狂震动。
她从梦里惊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攥紧了衣服,感觉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不受控制。
摸索着开了台灯,她从床前抽屉里拿了药服下,才按了接通:王阿姨,怎么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纪小姐,老先生刚刚忽然呼吸受阻,纪先生不在家,我就打给您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麻烦你多照看一下,明天我会回去。
挂了电话,纪绣年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跳才终于渐趋平稳。
颜以笙?
周琅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叫了一声。
咦,周琅,你怎么也在啊。
颜以笙回头看见她,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参加这种论坛呢。
工作需要,我来不正常吗?倒是你,怎么会来这个论坛?
我们研究所跟这边有合作,领导派我来的,不来也不行。
你们这次过来是做技术交流还是采购设备?之前你说年后就要出去做地址勘探,什么时候去?
颜以笙越听越头大:停停停,我好不容易出差回来就被抓来开会,现在你还跟我谈工作,别说了别说了。
周琅笑了下:那你想谈什么?
颜以笙:不谈工作就行。
行吧,周琅挑了下眉,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我们聊点别的。
喂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看得我心里都毛毛的。聊什么啊
我想问你这么多年,纪绣年都不在国内吗?
这个问题冒出来的很突然,可她偏偏很想问。
你怎么好好问这个?
颜以笙嘟囔一句:吓我一跳,以为你要问什么呢不在国内是因为,嗯她家人有点事。
你是说安扬?
你竟然知道安扬!
颜以笙瞪圆眼睛。
作为闺蜜,她哪怕心里再为她们感到可惜,但纪绣年的私事,多一句她都不会主动跟周琅提。
知道,也见过。是因为安扬一直身体不好吗?
嗯你知道那我就直说吧。这些年给安扬看病也挺折腾的,年年国内国外到处跑。这个孩子总是半夜三更忽然发作,白天还是正常的,冬天夜里两三点要去医院怪折腾的。
周琅嗯了声:难怪。
难怪她中途回来几次都找不到她
颜以笙沉浸在回忆中,没听见她说什么。
她想起那次,留在纪绣年家里过夜,她在客房,夜里听见声音,刚披了衣服开了灯出去,就看见纪绣年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后来还是她带着衣服追到了医院。
哎就当是欠的债吧。年年的性格你也知道,看起来温和柔弱,我还差点以为她撑不下来呢。
欠的债?
这你不知道啊颜以笙想了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安扬妈妈是跟她一起出去时遇到的意外
周琅抿了下唇。
她没再继续往下问。
再问多了,颜以笙必然不会愿意说。
而且她怀疑,很多事情颜以笙也不知道。
纪长宏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清楚,纪家的家事基本都查不到,高启芮的事情是因为那是一次公众事件才能得到真相,至于纪家的事情关起门来,外人很难知晓。
颜以笙盯着她:你好好问这个做什么啊?
周琅摇头:随口一问。
你跟年年
没怎么样。
周琅避开这个话题:除此之外呢,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颜以笙竖起手指,在唇上按了下,示意她会保密。
周琅似笑非笑地笑了下,目光空落:我先走了。
过去的十余年时光,对彼此来说,只余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