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这话果然没说错。王显银这是想通过这四成的成本,来让他为王家的‘煤引‘经销权出力啊。
若是王家一直符合资质,也不费事的话,他到时也愿意出一份力。可若是王家出了什么事,不符合资质了,他并不会因那多得的四成成本银钱,去为他们费心费力。于他来说,银钱够用就行。
否管各自心里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两方都还是继续聊着。之后又聊了如何筹建,选址在哪里,如何培养烧制水泥的工匠,何时才适合正式动工等等话题。
等到将合办的细节都大概说到之后,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一起吃过午饭之后,三人又移步黎池的书房。由黎池执笔写了契约,一式两份各自摁上手指印,又用了各自的私章。至此,黎池与王家合办水泥作坊的事情,也就正式定下来了。
三人顺便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办完正事之后,来赏鉴一番黎池书房里的文玩字画。
文玩字画也赏鉴完了,王显银就拿出来一叠银票,面额是一千两,粗一看应该是十张。
王显银还贴心地避了嫌,大燕有名的几家票号的银票各有几张,并不是全部都出自王家票号。
第137章
“王家主,这是何意?”黎池收起一贯的温和神情,整个人都严肃起来。“本官有个原则,就是向来只收我应该得的。”
王显银将银票推到黎池面前的桌上,手刚刚收回来,就听到了黎池这两句话。王显银抬眼仔细辨别一眼黎池的神色,格外严肃,不像是假意推辞。
莫不是真如堂侄所说,这黎六元竟是难得一见的不爱银钱的官儿?不,银钱应该是爱的,但是他不收受贿赂或大笔‘孝敬’。
可如今银票已经给出去,若是这黎六元真的不收受贿赂或大额‘孝敬’,那他给出银票的行为,看起来不就是在侮辱他?!
王显银心中一‘咯噔‘!脸上却立即扬起笑容,“哈哈哈……鄙人的堂侄元桢,与大人有过几次见面,次次回家后都对您赞不绝口,说句厚脸高攀的话,元桢是将大人当成好友得。而鄙人今日与大人一见,也深深为大人的风采折服,依旧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鄙人竟是想要与大人成为忘年之交的。”
黎池也跟着一笑。却并未开口,他想听王显银要怎么圆过去。
“再加上王家蒙大人照顾,才得以合办水泥作坊。鄙人想来,我们两家也算是相熟了,听闻大人的一对就要满周岁了,那鄙人再如何也是要送一份礼以表祝贺之意的。可那时鄙人与元桢怕是已经离京了,因此才提前将礼物送上。”
黎池暗暗挑眉,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王家家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很有几分急智。脑子转得很快,说起话来很能忽悠人,总让人生出一种‘他说什么都有人信‘的感觉。
王显银见黎池没有发怒的迹象,又继续说到:“但给小孩子的礼物,须得十分精细才行。鄙人在外面商家那里没买着合适的,这才直接送上银钱,想着劳烦大人府上去为小公子和小小姐买些礼物。”
其实双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看王显银要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以及黎池又如何回应。
黎池从面前的十张银票中,拿出一张来,将其余九张推回到王显银面前,“本官就代两个孩子,收下王家主送他们的礼了。不过他们两个还小,用不上太贵重的礼物,一千两也就足够了。”
黎池笑着收下了王显银一千两银票。没有因为被他人在无意中侮辱了人品而发怒,也没有全部拒绝,让王显银下不来台。
官与商之间的贵贱之别,犹如云与泥。即使黎池一文不收地全部退回,或者再将王显银骂一顿,王显银也得满面笑意地受着。即使有钱能使鬼推磨,王显银能等事后在暗地里使手段,可这当面的难堪还是受了。
现在黎池收下一千两银票的礼,这一体贴举动,就让王显银没那么尴尬了。
“大人养育子女很有讲究,不以奢靡之物养之、育之。真让鄙人深受触动啊!”王家被称为‘儒商‘,家主王显银也是一身书卷气,就像是一个不惑之年的、温和的书塾先生。
只看王显银外表,真无法想象这些忽悠人的话,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说的时候还一脸真诚。这就好比,无法想象不及及冠之年,温雅翩翩的君子人物黎池,竟然非常精通为人处世之道。
都知道只是随意扯来修饰的话,没有谁当真,不过也都看起来很认真地说着话。
正事本就已经谈完,又有了刚才的事情,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王显银作出看外面天色的样子,看过了之后,就拱手告辞道:“大人,天色已经不早,今日已经打扰您到现在,不好再继续打扰,我伯侄二人这就告辞了。”
王显银和王元桢站起身来,黎池也跟着站起来,“本官公事缠身,也不能好好招待王家主和王管事,那就索性不留客了。本官送二位一程。”
“大人留步,怎好劳您远送,您留步!”
王显银客气地让黎池止步,黎池依旧将两人送到大门外,目送他们上马车之后才转身进门去。
渐行渐远的王家马车上。
“大伯父,如今您相信黎大人,他是真不爱银钱了?”王元桢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奈何家主伯父硬是不信,硬要送上一万两银票。
王显银上车后全身都卸了力,靠在马车壁上。“元桢,这你就想错了。黎六元此人,银钱还是爱的,只是不爱别人的银钱。”
王元桢一想也是,若真是不爱银钱,那他也不会开办水泥作坊,更不会把御赐的羊毛线织成六件套,拿出去售卖了一两万两银。
“黎六元此人……说不上纯粹,也不能说奸猾,懂得给人留有余地,却应该也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
王元桢也大概知道黎池的打算,“水泥这门生意,看来是绝对不可粗心大意了的。否则若是出了事,黎六元圣宠隆厚,不会有多大影响,可我们王家就不一样了。”
“嗯,不过水泥作坊毕竟属于王家,担点风险也是应当的。只要好好做这门生意,那黎六元看上去也不是会搅事的。”
王显银没有说出来的是,水泥作坊毕竟属于王家,虽眼前来看黎六元的仕途,不像是会半道夭折的,但若是万一黎六元出了事,他们王家或许会遭连累,拿钱活动一番,也并不至于有大祸。
……
水泥作坊的事情已差不多妥当了,之后只需由黎海与王家那边派来的工匠对接,教会王家工匠如何烧制水泥就行了,剩下的事情就交于王家了。
他们计划的是,今年年底,王家就正式开始兴建水泥作坊。等到明年上半年,差不多就能开始边生产、边售卖了。明年年底的时候,黎池只需看一看王家拿来的账本,然后收下四成销售额的银子就行了。
‘煤引‘的事情也已确定下来,之后就是三家分别来自北、中、南部的商家,拿了银子换去朝廷印发的‘煤引‘,再到朔平府运煤,然后销往大燕各地。
在见了晋商王家的家主之后,黎池就又回归到了安逸低调的生活中去。上班就坐衙或上朝,散衙后或休沐日时,就回家陪妻儿。
如此,时间一晃而逝,就来到四月份。
四月二十,是黎炘和黎灵满周岁的日子。两个孩子满月酒和百日宴都没有办,黎池他们早已决定,周岁宴再怎么都要办上一场。
一入四月,徐素就去向已经回了徐府的徐芩二老请教,比如周岁宴要如何办?办几十桌的大场面酒席,有哪些需注意的?……
徐夫人和徐芩都给徐素传授了经验,再加上还有黎池在,夫妻两人把儿女的周岁宴慢慢地准备了起来。
四月上旬一过,从四月初十开始,黎池就开始发请帖了。黎池他们那一科在京城及附近的进士同年,翰林院的所有同僚,朝堂上勉强算得上相熟的官员——对立阵营里的官员除外,黎池都去帖邀请了。
因为四月二十正好是要上早朝的日子,所以就将周岁宴挪到了中旬休沐日,即是四月十九这一天。
四月十九日,似乎就是转瞬的事情。
第138章
四月十九一大早,黎池他们就早早地起来了,将自己拾掇得比平日要精神两三分之后,就开始为中午的宴席忙碌了。
今天家中来客或许很多,为防忙中混乱,惊吓到两个小孩子,就吩咐了银朱和乳娘两人,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两小孩儿。
碰到这样忙的时候,也顾不上讲究职责分工了,四个抬轿小厮也都被叫了来做事。这样加上黄芪他们四个,就共计八个小厮,又从徐府借来了大小张妈妈和两个丫鬟,下人也就够用了。
而且早已找好京城有名的喜宴厨子,来为中午宴席掌勺,昨天上午就已经入府开始准备了。
然后在外面招待男客有黎池、黎海和徐芩,招待女客的有徐夫人和徐素,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从巳时即早上九点开始,就陆续有宾客携礼到来,黎海就帮忙去大门外迎客外加收礼,黎池则在府中的前院里接待。
黎池与来客互相见礼寒暄之后,或将其引入正厅、正厅左右的两处耳房,或带到前院东西厢房中,再就有丫鬟小厮们去上茶、上点心瓜果。
这种忙碌的日子,想主人一直作陪是不可能的,除正厅中有徐芩招待外——其实徐芩也是客不是主,其他来客都是各自凑在一处说话。黎池只能在不忙的时候,去各处转一转,与客人们说说话,道几句‘招待不周’。
若是来的有女眷,就带到后院去,由徐素和徐夫人在后院的正房正厅中,或者庭院里招待。
女眷们来后院之前,在经过前院时,是见到了在前院待客的黎池的。
那黎六元身姿颀长若修竹,五官俊美非常,温雅翩翩的让人如沐春风,真是好一个温雅君子!
长得这样好的一个人物,还是六元及第的百年不出世之才!出仕不满一年,就给妻子挣回敕命夫人,才一年出头,官阶就连升两级。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一个绝顶好男子!
徐氏能嫁得黎池这个好男子,不仅京城里待字闺中和已为人妇的女子,更有京城之外的女子都羡慕她,羡慕得不得了!
都说徐氏这样的出身和才情,怕是带着三世修来的福气,这才幸运地嫁给了黎六元。之后竟又与黎六元生了一对龙凤双胎,如今看来,这徐氏是真的很有福气了!
像徐氏这样惹人羡慕的女子,往往也招人嫉妒。尤其是招惹那些夫郎嫁得不如意,内院小妾一堆,还没有子嗣的女子嫉妒。
“看黎夫人你,精神头似是不太好,可是身子哪里有不妥?”开口的这人是工部陈员外郎的继妻。三十来岁的年纪,可是面相上看起来,却仿佛比在场同龄的夫人们大了一个辈分。
这陈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她曾祖是进士出身,奈何她娘家近几代人愈发不争气了,她一个家中长房嫡女,这才落到嫁给从五品员外郎做继妻的地步。
而且,她丈夫陈员外郎还不怎么出息。曾经也是翰林官,可是进去时是庶吉士,出来时还是庶吉士。三年翰林散馆之后,做了工部主事。如今年近五十,还是与黎池一样的从五品官阶,且同样是从五品,工部主事不及翰林侍讲。
何况这陈员外郎因是进士出身,自诩是风流墨客,很爱风花雪月那一套,家里小妾一堆,外面还有不少青楼知己。
这陈夫人可不就嫉妒徐素了?都是没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她样样不如意,这徐氏却样样都好!
这陈夫人其实已经说过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了,可徐素想着今天是两个孩子的周岁宴,不好黑脸,就当作没听懂,没有理会。结果这陈夫人竟然越说越过分,‘身子有哪里不妥‘,这一个‘不妥‘,若是细品的话,可说歹毒了。
而且徐素与黎池是同岁,差点就比陈夫人矮了一辈了,不好说重话。主要是徐素不想让其他夫人认为,黎池的妻子,竟是个掐尖嘴利的女子。
陈夫人这话一出口,庭院里围坐了一圈的女眷之间,气氛立即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陈夫人是破罐子破摔,她不在乎什么名声了,名声差一些的话,还刚好与陈员外郎般配呢。
可是徐素不好说的一些话,她娘徐夫人却是能说的。“陈夫人,你啊是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怀着身孕时,虽有圣上赐的太医时常来看诊,但到底是双胎,怀着要更加辛苦一些。”
没有子嗣的陈夫人,自然是不能知道怀胎的辛苦的,更不用谈知晓怀龙凤双胎的辛苦了。而且徐素怀孕时,还有圣上赐下太医来看诊保胎,这殊荣可是只有受宠的皇亲国戚,以及大臣家才享有的。
“在全家人的小心伺候下,终于等到要生产了,可做过母亲的都知道,生产非常艰难,生双胎就更艰难了。万幸圣上刚好赐下上好的药材,这才得以顺利生下一双儿女。”
怀孕时全家人小心伺候……等到生产时,又有圣上赏赐上好药材……
“但我这女儿到底受了一番罪,于是就请太医开了妇人调养的补药方子,抓了来喝着。说起来也不怕大家笑话,那补药一贴就要一百多两银,我那女婿为了我女儿一个月五百来两的药费,可好生着急了一段日子呢!我那女婿常说,他身为一家之主,总要让家人和妻儿过得无忧无虑才行,然后就更加使劲做事了!后来得了圣上一万两银的赏赐,又升了官、涨了俸饷,他们家中的银钱才宽裕些了。
要我说啊,这生过孩子的妇人,哪个不落下一点病症?这种生产时得的病症,断不了根的,一得就是一辈子的病,唉。可我那女婿啊……愣是不信,说是只要不放弃医治,总能治好的。这不,到如今都满一年了,愣是让她喝出了一身药味。”
徐夫人说这一番话时,那陈夫人听着,脸色是一变再变,时而红、时而青,真是精彩极了!
官眷们就没有哪个是糊涂的,徐夫人这样一说之后,纷纷附和到:
“是啊是啊,我们女人生产艰难,很少能不落下病根的。”
“我生我们家那混小子时,月子里落了一个头疼的毛病,如今都十来年了,也没能断了病根去,还时常地疼。”
“唉,我们女子大多有些病症,也只能喝着药忍着了……”
……
后院女眷之间虽有些小摩擦,大体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等到巳时末,宾客都已经到齐。递出的帖子上的人没能亲自来的,比如官阶比黎池高的官员,本人没在京城的如赵俭,都让家中后辈或管家送了礼来。
午时一到,准时开席。黎池作为主人,自然是提着酒壶,每桌都去敬了酒,遇到关系好些、身份特殊些的客人,还单独敬上一杯。
这一顿宴席吃得很热闹,主人每桌去敬酒,客人间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地很是喜庆。
吃罢酒席,来客们又移步先前的屋里去坐着,喝过一道茶之后,大厅和庭院里桌椅板凳也收拾利索了。
小孩儿的周岁宴,吃过席以后,就迎来了另一重要环节,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