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勤笑道:“上回您给的还有剩呢。其实,我们在营中花不了几个钱。”
“上回是上回,这次是这次,安心收着,你们应得的!出门在外,手里不能没点儿盘缠。”姜玉姝挨个派发,大加鼓励,宽解他们因有功劳而无嘉赏的憋屈感,以免忿忿不平或士气低落,上阵时吃亏。末了,她把第四个钱袋交给林勤,叮嘱道:
“他的你帮忙收着。”
“是!”林勤会意地接过。
这时,郭弘磊兄弟俩走出正房,做弟弟的低着头,眼眶泛红。他按着刀柄,朗声问:“可收拾妥了?”
“嗯。”姜玉姝转身,略端详几眼,权当没发现郭弘哲哭过,“马已经牵出去了,你们赶着酉时前回营,这就启程吧,冬季天黑得早,避免赶夜路。”
当众不便如何,郭弘磊颔首,率先迈步,一行人跟随相送。
少顷
院门口,依依道别。
“二哥,你伤势尚未痊愈,回去记得再休养几日。”郭弘哲极不舍。
“唔。”郭弘磊上马,深深凝视妻子,低声道:“我走了,家里一切辛苦你操心,多保重。”
姜玉姝状似轻松,目不转睛地说:“如今家里十几个人,互相照应,我没什么好操心的。倒是你们,征战沙场时千万小心,务必多加保重!”
“一定。等有空我就回来。”郭弘磊最后望了一眼,狠下心,策马喝道:“驾!”
彭长荣恋恋不舍,却不得不回营。
“荣哥,“翠梅红着眼睛,“保重啊!”
彭长荣回头答:“知道了,我一有空就回来。”
夜间,北风呜呼。
卧房门窗紧闭,烧着炕,十分温暖。
姜玉姝掩嘴打了个哈欠,仔细收起郭弘磊用心作的序言,困倦道:“看来,小桃不会再和咱们同睡了。”
“估计是害臊吧。她和潘嬷嬷一起,其实也挺好的。”翠梅靠坐炕头,解开粗布钱袋,认真数体己,盘算来,盘算去。
“唉,随她吧。”姜玉姝无意勉强,脱了外袍躺进被窝,戏谑问:“哟?长荣左手刚得了钱,右手就给你了?”
翠梅羞涩答:“他硬要给我,我不放心,塞给他二两。荣哥说、说——”
“你荣哥说什么了?”姜玉姝笑眯眯。
翠梅红着脸,忸怩答:“他叫我攒着,置办些衣裳首饰,准备成亲。”
“长荣人品相貌都不错,以真诚待你,值得信赖。”姜玉姝枕着手肘,关切问:“他爹娘健在,老人家是个什么意思?”
翠梅满脸羞红,小声答:“荣哥托公子去信长平,已经问清楚了,他的父母都赞同。”
姜玉姝欣然道:“恭喜!终身大事,理应告知长辈。我月初便写了家书,并你的一起,托人转交邮差送去都城,只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回信。冬天风雪阻路,恐怕慢些。”
“无妨的!我、我们不着急。他那么忙,一走好几个月,等彻底打败了北犰,再商议亲事也不迟。”翠梅捧着体己,呆呆出了会儿神,蓦地叹气,苦恼问:“姑娘,朝廷究竟什么时候才大赦天下呀?我们会不会一辈子、甚至下一辈的孩子都顶着流犯的罪名度日?”
“怎么可能?”
姜玉姝摇了摇头,安慰道:“我父亲正在暗中留意,郭家几门至亲也愿相助,总有一天,咱们定能摆脱罪名!”
“求菩萨保佑,让那一天早日到来。”翠梅双手合十。
转眼已是腊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雪越下越大,狂风呼啸。
年节将近,刘村家家户户却年味平淡,提心吊胆,日夜警惕着北犰偷袭。
小年这一天,郭家人人早起忙碌,准备祭灶。
“搅,一刻不停地搅!统共就这么点儿,仔细糊了。”潘嬷嬷叮嘱道。
小桃热得冒汗,双手使劲搅拌麦芽糖浆,脆生生答:“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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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些榛子,再搁些栗子,哎呀,好香啊!”翠梅一边捣碎干果,一边馋得深吸气。
姜玉姝笑道:“确实香甜。等祭了灶神,大伙儿都尝尝。”
“灶王爷,求求您,保佑郭家明年平平安安、万事顺意。”潘嬷嬷絮絮叨叨,毕恭毕敬地整理供品。
几个老少女子说说笑笑,正忙活间,邹贵忽然喘吁吁赶到,“嘭“撞开半掩的门,焦急告知:“糟糕!”
“边军和北犰又交战了!村口人家正匆忙躲上山,听说有一伙溃散的敌兵逃进村了,咱们也快去后山避一避吧?”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姜玉姝立刻擦干手,飞奔出门,高声催促道:“快,按照事先的安排,统统上后山去!”
“可、可三公子病着,怎么办?”
姜玉姝跑向正房,匆匆答:“带上药,背着他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夜,她们要在山里过了┓( ′?` )┏
灶神:说好的糖瓜呢?我辛辛苦苦,被烟熏火燎一整年,临上天前,嘴都没有甜一甜……
第60章 不幸遭窃
“咳咳,咳咳咳。”郭弘哲近日着了凉, 有些发热, 卧病在床,严肃审查文稿, 逐字逐句地推敲,聚精会神。
“公子, 糟糕了!”
房门“吱嘎“一声, 亲信小厮胡纲心急火燎,麻利取出早已打点妥的包袱,恐惧告知:“听说,有一伙敌兵逃进村了, 少夫人吩咐立刻上后山躲避,咱们快走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郭弘哲大吃一惊, 慌忙掀开暖被窝下炕, 衣衫单薄,惴惴问:“什么?真、真的是敌兵吗?”
姜玉姝恰巧赶到,顾不得避嫌, 压着焦急迈进门槛,冷静答:“是真的, 但不必慌张, 咱们依计行事即可。三弟,把文稿放下, 快穿戴好,所有人一起上后山。”
“哦, 好,我知道了!”郭弘哲吓得心乱蹦,紧张无措,原地转了个圈才回神,藏起文稿穿棉袍,指尖颤抖,越着急越慢,止不住地咳嗽。
所幸,周延、方胜等人携各自的行李赶来,七手八脚,迅速帮病人穿戴整齐。
“咯啦“数声,门一一上锁。
不消片刻,早有准备的郭家人便收拾妥当,匆匆离开院子。
姜玉姝举目四望,发现远近邻居正在往山里跑,暗自叹息,扬声道:“走!都跟紧了,互相照应着。”她不敢轻忽大意,率众飞快绕过围墙,赶去熟悉的后山。
积雪太深,山路曲折,行走十分艰难,一行人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谁也不敢停歇。
“咳,咳咳咳。”冒着风雪爬山,郭弘哲根本撑不住,断断续续地咳嗽,脸白唇青。他趴在一名男丁背上,左右有人搀护着,咳嗽声被狂风大雪遮盖。
“汪?”
“汪汪汪!”人群提心吊胆,两只狗却无忧无虑,它们乐颠颠儿的,轻快叫唤,追逐嬉闹。
当爬上半坡时,姜玉姝气喘吁吁,猛听人惊呼:
“快看,敌兵!”
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依稀可见一队北犰骑兵,约百余人,策马横冲直撞,大吼大叫着犰语。
“呸!”半大小厮精力旺盛,邹贵打头带路,跳上石头极目俯瞰,鄙夷道:“北犰小贼,肯定是吃了败仗,才逃进村里。专掠杀无辜百姓的鼠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翠梅踮脚引颈,憎恶附和道:“瞧他们那嚣张放肆的样儿,统统不得好死!”
“对,不得好死!”
“看呐,他们放箭了,在射杀什么呢?”
……
他们同仇敌忾,惧怒交加,惶惶议论。
姜玉姝俯瞰小半晌,叹了口气,催促道:“罢了,别看了,赶路吧,仔细被敌人盯上。”
“唉。”众人气愤填膺,却奈何不了敌人,沮丧赶路。
谁知,刚走了一段,坡下却又传来洪亮怒吼,战马嘶鸣声里,隐约可闻“驾“、“无胆贼兵,休想逃脱,追!”、“快!”等语。
翠梅眼睛一亮,兴奋嚷道:“哈哈,是赫钦卫的将士,是咱们的人!”
姜玉姝忙转身,仔细辨认盔甲,霎时眉开眼笑,“太好了!有边军追踪剿灭,沿途村庄就不会被北犰人大肆烧杀抢掠。”
“那,咱们还继续往山里走吗?”潘嬷嬷年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玉姝略一思索,谨慎道:“为防意外,最好进山避一避,等风平浪静了再回家。”
“羊呢?”小桃忧心忡忡,提醒道:“羊群怎么办?没人喂会饿坏的。”
姜玉姝无奈道:“圈里的草料够它们撑个三四天的,眼下村里危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郭家人继续前行,直走到晌午,才抵达事先布置好的山洞。
此山洞狭长,呈葫芦形,怪石嶙峋,虽不宽敞,但足以容纳十余人避难,遮风挡雪。
“哎哟,累死了!”翠梅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脸颊冻得通红。
姜玉姝撂下包袱,揉了揉酸胀的胳膊腿,招呼道:“来,三弟,你歇在这儿。”
几个男丁轮换着背病人,气喘如牛,把郭弘哲放在铺着厚实干草的石板上。
“咳咳,真是咳咳又麻烦各位了,我、我咳咳——“郭弘哲脸色发青,裹着一件由野兔和狍子的皮毛制成的披风,蜷卧着,牙齿咯咯作响。
姜玉姝忙道:“同在赫钦屯田,平日里互相关照,是应该的!此处极偏僻,北犰人肯定发现不了,你安心休息。”
“我老是拖累你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郭弘哲黯然苦笑,第无数次恨自己天生患病,体弱无能。
姜玉姝听得多了,习以为常,温和道:“什么‘你们、我们’?一家人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你又见外了。”她宽慰了一番,搓搓红肿手掌,打起精神问:“好冷,赶紧生火吧。锅呢?听说上次打猎时用过的,搁哪儿了?”
“这儿!”翠梅右手拎起一口小铁锅,左手握铲子,“当啷“敲得脆响,庆幸道:“幸亏公子考虑周全,怕咱们避难时挨饿受冻,特地吩咐荣哥几个准备了锅、粮食和干柴。”
姜玉姝瑟瑟发抖,忙碌架起柴堆,哆嗦说:“我生火,谁去取些干净的雪来?咱们熬一锅稀粥,吃喝些热的,暖和暖和。”
“我去弄雪。”周延妻招招手,与翠梅一道走向洞外。
洞口,管事周延叫齐男丁,叮嘱道:“按事先的安排,两人一队,一个半时辰一换,带上柴刀,盯紧四周,若发现不妙,立刻来报!你们千万警惕些,切莫大意。”
“放心,我们知道厉害。”
“事关性命安危,可不敢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