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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林巧珍跟方锦南说起这事,却被方锦南训了一顿。
  “你知道申城人一年能赚多少钱吗?再穷的人家现在一年也能五六千,工作单位好的家庭一年能赚一万块钱,锦西不就赚点钱吗?看把你给吓得!”
  “能赚那么多?那申城人都干什么了?钱就往他们口袋里钻?”
  方锦南失笑:“工作呗,大城市机会多。”
  林巧珍闻言不知在想什么,很久没说话。
  锦西回来后不少村民来打招呼,锦西拿着申城买的巧克力送给各家孩子,赢得村民一直夸赞,说她会做人,不像那牛露露,眼都翻到天上了,吹嘘了好几天,说自己在申城买房买车,这次还开着小轿车回来,手上的戒指金灿灿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钱。
  锦西笑笑没搭腔,视线落在停车场时,这才发现,停车场的车少了很多。
  “怎么一天也没有几辆车?”
  村民们对视一眼,张桂花的儿媳妇宋世晴出来说道:“锦西,你刚回来恐怕还不知道吧?这不是你家停车场赚钱了吗?村支书跟他小舅子合伙也开了一家,就在村口的空地上。”
  锦西早就知道赚钱的生意做不长久,能做一年已经不错了,“对面那家开多久了?”
  “四个月了。”
  “大家公平竞争,生意也不至于这么少。”
  锦西对梁素云和林巧珍的厨艺是有自信的,二人就是本分的农村妇女,手很巧,食材在她们手里能翻出花样来,加上人干净,大货车司机都爱来这里吃饭,怎么可能比不过那家停车场?
  “你懂什么呀!人家村支书在上头认识人,天天来这路上查超载,你也知道,这大货车哪有不超载的?再说我们这小村子里,连条大路都没有,那不是一查一个准?查超载的人说了,去村支书家,这事就算过了,以后走这条路他们也不逮,要是不去……”
  要是不去就罚钱或者吊销执照,这年头大货车都爱走夜路,超载行为多有发生,上头真要查那是一查一个准,拿这事去要挟,哪有货车司机敢来?大巴司机就更不用说了,至少要超载四五十人,难怪家里的停车场根本没生意,只有几辆小轿车过来吃饭。
  看着冷清的停车场,锦西深知就算没有对手,这生意也做不长久。
  晚上吃饭时聊起这事,林巧珍一直叹气,原来不止是这件事,村支书还经常找方家的麻烦,说之前照顾方家是因为方锦南腿不好,现在方锦南腿好了,方家就不能在村子里做生意。
  方锦东气不过,差点跟人打起来,对方还叫嚣:“我他妈就是王法!你有本事去告我!”
  锦西听他们讲事情经过,说不生气是假的。“他们不怕有人去告?”
  “怕什么?这个村支书上头有人,再说咱们家都是农民,自古哪有民告官的?算了,咱们弄不过他们的。”
  方锦南瞥了眼锦西,二人对视一眼,锦西明白他的意思,眼下五色鹿壮大,今年获得了申城好多奖项,也在央台的帮助下,得到政府的表彰,作为申城新型企业代表,五色鹿跟政府关系很不错,锦西若是说句话,多少能帮到忙。
  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爸妈,你们有没有想过去申城谋生活?”
  “申城?”方淮山焦虑道:“我们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除了农村能去哪?再说大城市我过不习惯。”
  林巧珍去过申城几次,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她看到城市的整洁,想到农村的破落,不禁有了失落感,林巧珍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一辈子待在一个城市,在去申城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如今去过大城市旅游,虽不至于羡慕大城市的生活,可她很想自己的孙子孙女能去城里,以后受城里的教育,而不是像大部分农村人一样,考不上好学校,一辈子跳不出这个阶级。
  方锦东也不想走,再说现在生意虽然不好做了,每天没什么钱入账,可值钱他们已经赚了点钱,就方锦东手里已经有一万元的积蓄了,这可不是小数目,他想的是在家盖个楼房,安安稳稳当自己的万元户,而不是去城里受罪。
  “带俩个孩子去城里实在不容易,是吧?素云?”方锦东等着妻子附和自己。
  谁知梁素云很久没说话,她和林巧珍想到一起去了,不考虑自己,而考虑孩子,很多次她都在想,她有两个儿子,给他们钱他们就能一辈子不愁吃喝吗?众多例子在前,孩子必须要教育好才行,可她一个农村妇女不会教孩子功课,村子里的学校老师实力又不好,孩子们在城里的孩子面前,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如果能让孩子去城里生活,以后孩子天生就是城里人,这是影响孩子一辈子的事。
  孩子和父母的牵绊,没有成为父母的人,永远无法理解。
  就像此刻,梁素云为了自己的儿子,甚至愿意离开父母,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三十多年的地方。
  “就是去城里,咱们也没有可谋生的项目,我们不想给你们增添负担。”
  锦西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五色鹿的老板,怕把家里人吓着,可她很想帮原身的家人改变目前的现状,不是钱的事,钱她有很多,随便给点就行,但给钱能解决这个家庭的根本问题吗?能让他们打破阶层固化,跳入另一个阶层吗?
  并不能,只有教育能改变这一切,锦西希望叮叮咚咚等后辈能接受好的教育,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家庭的一切。
  不过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愿不愿意,还得看林巧珍和方淮山的想法。
  -
  到了年关,路上车辆穿梭,车流量是往常的数倍,这是停车场赚钱的好机会,可今天停车场一辆车都没有,锦西去路上一看,村支书那亲戚正站在锦西家不远处拦车,并扬言谁敢来锦西家,就让他们吃罚单。
  九十年代,一切规章制度都不完善,说是黄金年代,却也是极其混乱的年代。
  锦西走上前,语气平静:“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点?”
  “过分什么!”方振生瞪着眼,冷哼:“你们家办停车场有正规手续吗?我没查你就算好的了!”
  “那你们有正规手续吗?”
  方振生一滞,很快叫嚣:“当然有!老子上面有人!我告诉你,我不跟你一个女人计较,你告诉你爹妈,赶紧把停车场关了,否则下次我就带人把你们家东西给砸了。”
  纵是心里怒气翻腾,锦西的面上依旧平静。
  “兄弟,做人留一线!”
  “我呸!老子上面有人!我早说过,我做这生意是有人护着的,识相的赶紧滚,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锦西眉头紧皱,原本她不想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的,可如今这些人欺负到她头上来,哪怕她能忍,对方也不打算善了。
  锦西当下给市里打了电话。
  那边市里招商办的人接到这电话,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与此同时,方振生带着一帮地痞流氓冲到锦西家停车场。
  第37章
  方振生不做不知道, 一做吓一跳, 把方家生意都抢来才知道屁大一点停车场,一天竟然有好几百的利润,好几百是什么概念?方振生上一个月班,拼死拼活都赚不了好几百,现在竟然一天就赚到了,这么多钱,他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他都打听过, 像方家这种怕事的人家,在上头又没有可靠的关系, 根本不敢把事情闹大,既然如此, 方振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让方家关门大吉。
  开始时, 方振生有些怕意,他毕竟是公职人员, 如果做的太明显, 惹得方家人不满去上头告他, 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但这四五个月下来,不管他怎么挑衅,方淮山和林巧珍都不敢声张, 显然是个怕事的, 人都是贱皮子, 一开始方振生或许还不敢把事情做的太过分,如今随着入账的钱越来越多,他尝到了甜头,拿走大货车大巴车等超载车辆的生意还不算,就连小汽车的生意也不愿分给方家了。
  方振生进门后就把方家停车场里的桌子和椅子给掀了,还把方家的水缸弄翻,屋子里的架子倒得横七竖八,一片狼藉,等锦西和方锦南等人赶到时,停车场已经被砸过,客人们早就被吓跑了,偌大的停车场空空荡荡一个客人都没有。
  锦西走出来,眉头紧锁:“方队长,你这么做恐怕不妥吧?”
  方振生冷笑:“不妥?我是来执行公务的。”
  “公务?你一个交警执行什么公务?”
  “刚才我接到消息说有国家通缉的杀人犯进了你家,我正在协助调查,怎么着?你不服?”
  锦西冷笑,这话放在后世方振生是连说都不敢说的,可谁叫这是九十年代,九十年代国家经济不发达,治安也不好,悍匪横行,许多人更是阳奉阴违,在背后做违反原则的事,可谁叫这只是一个偏远县城边界的偏远小镇,若不是交通发达,这里甚至不会有外人前来。
  方振生这举动哪怕违反规定,可在这电话都没有的年代,民众投诉无门,就是有上访的心思,也没法真正实行,说不好听的大部分人连政府大门都找不到,而方振生这种臭虫就是看准了农村人怕事不敢惹事这一点,否则也不敢这样欺负方家。
  锦西盯着方振生,眸光微寒,“那么,方队长,请问您看我们这边,谁像通缉犯?”
  “目前还没找到,这不是在找着了吗?”方振生笑得阴沉,“等我慢慢找着,找到了我会告诉你。”
  “如果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算你们倒霉了,谁叫那杀人犯正好跑到你家来了呢?不过你们最好祈祷不要找到人,否则你们方家就会落得一个包庇杀人犯的罪名!”
  锦西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但林巧珍和方淮山却真信了,二人十分惶恐,生怕那杀人犯真的跑到方家来,到时候杀人犯被抓,方家有口说不清,到那时就全完了。
  “我们家怎么可能包庇杀人犯呢?你可别瞎说!”方淮山急道。
  锦西冷笑一声,“方队长这样就不怕我去上面告状?”
  “就凭你?”方振生嚣张得很,别看停车场这点生意,可如今方振生的停车场还开了一家加油站,这几天加油站开起来,连同停车场的生意,一天利润上千,那些超载不想被罚钱的,都得乖乖来他加油站加油,而他自然不怕有人去告,反正他上头有人,要不是有人罩着,他哪里敢这样明目张胆?“你去吧!我倒要看看就凭你,拿什么去告我!”
  林巧珍连忙拉着锦西,急道:“锦西啊,民不与官斗,咱们别惹他,再说了村支书也不让咱们做生意。”
  “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做个生意还要村支书同意?咱家这地是有地契的,开商店也去办过营业照,就是没有,咱农村人做生意,往小了说是发家致富,往大了说那是支持国家建设。”
  她虽然说的一套一套的,可方振生根本没把锦西放在眼里,像锦西这样张口大道理的人他见多了,这些人大部分是大学生,不知社会深潜,只知道把理想主义的那一套拿到社会上来用,殊不知那一套根本行不通。
  “行!你支持国家建设!我倒要看看你们家停车场能禁得起几次砸!”方振生嚣张得要命,压根没把锦西等人放在眼里。
  说话间,村支书毛荣贵忽然跑来了,他趴在方振生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听方振生惊诧道:“什么?怎么忽然跑来视察了?”
  “我怎么知道!”毛荣贵直拍大腿!
  一般领导来视察不是会提前通知?怎么还搞突然袭击,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他们!
  二人火急火燎地跑了。
  俩人刚跑不远,就见一队领导朝这边走,几人站在方家停车场不远处。
  锦西远远瞧去,为首的竟然是牡县的父母官史吉明,史吉明去去年刚来的牡县,在此之前,牡县悍匪横行,人们根本不敢走夜路,打架斗殴出人命时有发生,加之县城的道路奇差,外地车辆路过的多,正儿八经来县城做生意的却少之又少,可牡县是一个人口大县,区区一个18线小县城,人口竟然比得上一个小型的市,是以,牡县这个地方可塑性很强,史吉明从外市调来,也是希望把牡县变成一个经济强县,纳税大县,把业绩做出来,让牡县成为他征途的一块跳板。
  史吉明和其他官员不同,他雷厉风行,大刀阔斧改革,上任后一手抓治安,一手抓经济,还大力主张修路,如今牡县各地都在修路造桥,交通便利许多,交通一旦便利,外地来牡县的商车便多了起来,以至于这半年来,锦西肉眼可见牡县的外地人变多了。
  史吉明是个真正想干实事的领导,他上任后一直在招商引资,希望通过引进外地,改善本地就业问题,但这半年来,史吉明并没有吸引太强的企业来牡县,一来牡县的治安较差,外商夜里经常被人打劫,之前更有商人和情妇被黑帮杀害,惹得不少外商都说,哪里都能去,就是牡县不要来,史吉明自然不能让这样的情况长久,最近治安好不容易有所改善,拦路抢劫的事少了许多,史吉明正准备着手发展经济,谁知就在这时,接到市领导的电话,听闻事情经过,史吉明惊讶得无可附加。
  央台知名品牌,纳税大户五色鹿的老板竟然是牡县人?且老家就在小南村?这种事他怎么不知道!史吉明接到消息立刻和市领导一起过来了。
  但他们只听说五色鹿的老板姓方,却不知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因此,二人来了小南村第一件事就是找村支书毛荣贵。
  “史书记……”毛荣贵满脸堆笑,“您来视察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准备一下。”
  史吉明冷笑:“准备什么?准备面子工程?”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要提前跟你说,还能看到真实情况?”说完,史吉明责备道:“毛支书,还没查出来?”
  毛荣贵一头冷汗,他这边正在停车场忙活,谁知忽然接到消息,说是县委书记和市领导都来了,毛荣贵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让方振生收敛了跟他一起接见领导,谁知二人一来,就要找什么五色鹿的老板。
  毛荣贵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找了一圈,小南村这地方的风水就出不了这样的大人物,五色鹿的老板那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全国知名企业的大老板啊!身家丰厚,全国都有连锁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小南村?要是真在,早就被人发现了,哪还用得着打着灯笼去找?
  “史书记,我们这真没用这号人物!”
  “没有?你一个村支书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史吉明眉头紧锁,显然不满意毛荣贵的办事能力。“再去找!这么大一个人物,你竟然说不知情,我告诉你,要是影响牡县招商引资,我要你好看!”
  史吉明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县城的百姓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可锦西想,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这个时候的牡县也应该有人来管一管。据说当时史吉明上任时,出门踩了一脚大便,晚上县政府的车行到大坝上,被几个小混混打劫,车差点翻下河去,那之后史吉明大刀阔斧地整治治安,甚至号召全县的公职人员上街扫垃圾,并在地方台的报纸和广播电视里,轮番播放环境整治的消息,在他治理下,如今的环境卫生和治安都好了很多。
  史吉明是个铁血父母官,锦西了解过他的相事迹才决定给他打电话,否则换做一般人,她真没有信心,对方会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毛荣贵擦了一头的汗,赶紧吩咐道:
  “方振生,你赶紧去找!多找几个人!务必把那人给找出来!对了……”毛荣贵又闻道:“史书记,您刚刚说五色鹿的老总叫什么名字来着?”
  史吉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敢情到现在毛荣贵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今早就给村里打来电话传达这件事,毛荣贵到底干什么吃的?到现在连名字都不晓得!
  “你问我我问谁!”史吉明脸色铁青,对他的干事效率很不满意。
  毛荣贵叫苦不迭,他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史吉明发飙,史吉明这人不是开玩笑的,经常把懒政的人骂的下不来台,好几个村支书因为不作为被他撸了下去,小南村离县城远,史吉明一直没来过,没想到这次来的这么忽然。
  不过,这个五色鹿的老板到底何方神圣?到现在都没找出来。
  村里一个干部趴在毛荣贵耳边,悄声道:“对方姓方,叫方锦西。”
  这个干部是外地人,对村民不了解,可毛荣贵在这干了一辈子,可以说,小南村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听了这个名字,毛荣贵一怔,下意识看向锦西,随即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