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瑄心中一震。
这些天,君熙甚少唤他名字,偶有,也是直呼宋瑄,如今日这般柔柔轻唤“阿瑄”两字的,似乎还是头一次。
他抬了头,怔怔朝君熙望去,见她明眸皓齿,眉眼微弯,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温柔得如同拂面而来的春风。
见他不出声,君熙又轻柔唤了一声。
宋瑄这才回了神,点点头,掩下眼底的异色,笑笑道,“是……是啊……他们这会子正玩得不亦乐乎呢。”
“阿念就忧忧这么个玩伴,她来了,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一抬眼,瞧见宋瑄额上渗出的汗珠,君熙神色自如地从袖中掏出帕子,抬手替他轻轻擦去,“你看看你,累得满头大汗。你身子刚好,还是得小心些。”
她语气熟稔而自然,反倒是宋瑄有些僵了身体。
这般亲密的举动,似乎……似乎不符合君熙平日的性子罢?
宋瑄本就坐在君熙旁边,她这么一抬手,袖中馨香在鼻端隐隐萦绕,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似乎是一股淡淡的女儿香,好闻极了。
君熙替君熙擦去额上汗水,见他一副怔愣愣的神情,不由“噗嗤”一笑,将帕子收回袖中,“阿瑄,你在想什么呢?”
也不知为何,宋瑄突然跟着了魔似的,脑子一时没拐过弯来,脱口而出,“你身上真好闻。”
话一出口,宋瑄便回了神,面上顿时尴尬起来,急急便要解释,“我……我不是……我是说……”
听到这话,君熙也怔了怔,不过,她很快想到宋清欢同她说过的话,尽力压下心底的羞涩,朝宋瑄笑笑,眼底流光一曳,“阿瑄知道的,我不喜欢什么花啊粉啊的,许是你闻岔了吧?”
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宋瑄也放松下来,笑道,“不是脂粉香,似乎是你身上的。”
君熙含羞带怯地嗔他一眼,低了头没有说话,只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脖颈,看得宋瑄心中一动,眸光也幽深起来。
手指动了动,想到君熙方才的眼神,仿佛受到鼓舞般,不由自主搂上了君熙的腰,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好歹迈出了第一步。
君熙身子几不可见地一僵,身上有些发热。
这是这么多天来,君熙第一次主动与她有身体上的接触,哪怕他们晚上是睡在同一张榻上,君熙也“正人君子”得很,实在叫她又好气又好笑。
照她往常的性子,她怕是就这么僵硬下去了,可宋清欢方才说过的话再次在脑中浮现。
追男人,最要紧的是要豁得出去,撩拨两下,他们自然就会乖乖上钩了。
想到这,深吸一口气,压下“砰砰”乱跳的心,抬头朝宋瑄笑笑,身子微微一倾,倚在他怀中,看着他紧张握拳的手,幽幽开口道,“从前这样的情形,我是想都不敢想的,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还能再这般抱着你。”
原本君熙只是为了给宋瑄鼓励,可说着说着,心底的情绪也跟着上来了,想到这几年不为人知的艰辛和委屈,眼底有泪花浮上。
独自带着阿念的那几年,她其实无数次想过要随宋瑄而去,毕竟,复活死人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便是她自己,其实内心也是不信的。
宋瑄看着怀中那张清丽的容颜,感受到她心底那一瞬间的哀凉,心中一紧,忍不住抱紧了她。
那几年的苦,这些天,君熙并没有同他提过。他知道,君熙一向是个独立坚强的性子,可此刻的她,退去那层清冷,仿佛也只是个依恋丈夫的寻常女子而已。
“是我不好,往后,我再不会丢下你和阿念了。”宋瑄紧紧抱着她,温声在她耳边道。
“嗯,再也不准了。”君熙用鼻音应一声,仰起头,贪恋地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眼底泪光盈盈。
不知为何,看着宋瑄眼底的关切和心疼,她心里一直深埋的委屈突然破土而出,如藤蔓般疯长,顷刻间汹涌而上。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睫一眨,泪珠滚滚而出。
宋瑄顿时慌了手脚。
他甚少与女子打交道,如今在自己面前的,又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怎忍心见她哭得如此委屈?忙一面用手去拭她眼角的泪,一面温声劝哄着,“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我发誓!”
只是,君熙难得哭一次,哪这么容易收住?心中委屈极了,攥着宋瑄的衣襟,越发哭得梨花带雨。
见君熙的泪越流越多,宋瑄越发不知所措,只得抱着她,更加耐心地劝哄着。
美人落泪,如芙蓉含露,美得不可方物,让人又是心疼,又有一丝隐秘的心痒。瞧见君熙眼角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的泪珠,宋瑄头脑一热,捧着她的脸颊,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泪水带着淡淡的咸味,鼻端那股幽香愈深。
不知为何,宋瑄觉得自己好像醉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凭本能般轻吻着她的眼角,轻吻着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唇瓣下移,不经意落在一处温软之上。
君熙的身子微微一颤,宋瑄握住她肩膀的手却是一紧,下意识轻轻一吮。
感到怀中君熙身子一软,宋瑄仿佛受到了鼓舞似的,大手上移,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唇上辗转起来。
君熙呆了一瞬,一股热流直冲天灵感,手不由自主搭上了宋瑄的腰。
一时间,房内气氛越发炽热起来。
就当宋瑄和君熙两人意乱情迷之际,门口的毡帘突然被人打起,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
宋瑄和君熙惊了一跳,慌忙分开,朝门口看去。
见是阿念,君熙定了定心神,刚要说话,又有一人从外头急急走了进来,一把抱住阿念,“阿念,你慢些跑,要喝水的话姑母让人给你去倒便是。”
正是宋清欢的声音。
阿念被她抱在怀中,看着宋瑄和君熙一脸红彤彤的模样,头一歪,好奇开口,“娘,你和爹爹方才在做什么?”
一听到这话,君熙的脸刷地一下便红了,没想到方才那一幕会被阿念瞧见,一时结结巴巴,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来。
君熙忙接口道,“阿念,你娘眼里进了沙子,爹在给她吹出来呢。”
“可是……”阿念眨了眨眼,还想说话。
他方才分明瞧见爹爹的嘴在娘的嘴上,怎么会是眼里进了沙子呢?
宋清欢一见这架势,也明白过来,忙捂住阿念的嘴,抱着他就往外走,“阿念,你爹娘在说话呢,咱们就别打扰他们了,忧忧在找你呢,咱们出去吧。”说着,急急出了花厅,嘴角却浮上一抹偷笑。
她是过来人,一瞧见君熙那水润的红唇,便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心底偷笑两声。
没想到嫂嫂这么会活学活用,这才多会儿呢,就跟皇兄亲上了,看来以后两人的事,自己是不用担心了。
陪阿念和忧忧在院子里疯玩了一会,见时辰也不早了,宋清欢便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花厅告辞。
经过方才阿念那么一闹,君熙和宋瑄自然是不敢再做出什么亲密举动了,这会子正在厅里说着话,见几人进来,君熙大抵也知晓宋清欢猜到了什么,脸红了红,眼中一抹羞涩。
宋清欢只作不知,神色如常,笑吟吟道,“皇兄,嫂嫂,时辰也不早了,我和忧忧阿临也该回宫了。”
“这便要走了吗?”宋瑄起身,“不然在府里吃过饭再走吧。”
“是啊。”君熙跟着附和。
宋清欢摇摇头,笑道,“再不回去,阿殊那边可要生出怨念了。”再说了,他二人好不容易关系近了一步,自己就别留在这里当“电灯泡”了。
见她这么说,宋瑄和君熙也不好再多留,点点头,亲自送了宋清欢出府,方转身带着阿念回府。
出了长帝姬府,宋清欢突然想到一事,想了想,看向忧忧道,“忧忧,母后要去找个朋友,你和沉星还有弟弟先回去好不好?”
“母后要去找谁啊?”忧忧眨了眨眼,奶声奶气道。
“忧忧还记得阿筝姑姑吗?你从前见过她几面的。”
忧忧想了想,点点头。
“母后这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见阿筝姑姑,今天正好有空,想去看看。你先回宫,若父皇问起,你就告诉他母后去了哪里,好吗?”
忧忧听话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于是,宋清欢便叫人停了马车,让沉星带着阿念和忧忧先回府,自己则上了另一辆马车,往沉香阁而去。
自打从玉衡岛回来之后,宋清欢忙着处理宫里宫外各种琐事,分身乏术,一时抽不出时间来去见容筝,只过年的时候特意叫人赏了些东西给她,这会子终于得了空,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就去看看她,只不知她如今在不在沉香阁里。
到了沉香阁,出了初七,店铺已经开了张,厚厚的毡帘垂下,尚未走近,便觉一阵幽香扑鼻。
流月上前,打起帘子,请了宋清欢进去。
铺子里正在整理柜台的伙计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瞧,忙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客官,请问您找谁?”
“你们家小姐在吗?”流月开口。
这伙计瞧着面生,故而不认识宋清欢。
伙计微愣,刚要问宋清欢的身份,却见通往后堂的帘子被人掀起,掌柜的走了出来,一见宋清欢,顿时惊了一跳。
伙计不认识宋清欢,他可是认识的,忙不迭迎了上来就要行礼。
宋清欢不想惊动旁人,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你们家小姐在吗?”
掌柜躬身应了,“小姐在楼上,请皇……夫人随小的来。”说着,毕恭毕敬地引着宋清欢朝楼上走去。身后的小伙计看着掌柜这般低头哈腰的模样,眼睛都瞪直了,不知这貌美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宋清欢跟在掌柜身后上了楼,走到最里一间雅间门口停下,示意宋清欢稍等,抬手敲门。
“谁?”里头传来容筝熟悉的声音。
“小姐,是小的,皇后娘娘来了。”掌柜恭敬开口。
只听得里头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很快,雅间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欣喜万分的脸来,正是许久未见的容筝。
“欢儿,真的是你!”容筝惊喜叫出了声,眼中熠熠生辉。
宋清欢笑眯眯地看着她,“阿筝,实在是抱歉,回来好些日子了,都没来看你。”
容筝上前来挽她,“说什么客气话,我还不知道你有多忙?快,先进来再说。”说着,示意掌柜的泡壶好茶来,挽着宋清欢进了雅间。
雅间的长几上摊着不少香料药材,看样子,她方才似乎正在研制香料。
闻着满室馨香,宋清欢深吸一口气,“阿筝,你这调香的手艺是越来越精进了。”不像自己,前世从容筝这里学了些皮毛,好久不练,早就生疏了。
容筝一面收拾着几上的东西,一面笑着请她坐下,“这是我刚研制出来的冷梅香,喜欢的话,待会包些给你带回去。”
“好啊。”宋清欢欢喜应了。
打量容筝几眼,见她气色不错,遂放了心,“你身体可还好?”
容筝点头,收拾好也跟着坐下,“多亏了你和季公子帮忙,已经痊愈了。倒是你,刚生完孩子,怎么反倒还清减了?”
宋清欢笑笑,“放心吧,很快就能胖回来了。”她去玉衡岛的事,并没有同容筝细说。毕竟圣女也好,灵力也好,对普通人来说都是太过遥远的事,宋清欢也不想让容筝白白担心,当日也只说要离开京城办点事。
容筝素来聪慧,也不多问,将话题转移到阿临身上来,“听说这次生了个小皇子?”
宋清欢点头,“我方才是从长帝姬府过来的,阿临和忧忧也跟着,本想带他们一起过来的,不过忧忧方才玩疯了,我怕她着凉,赶紧让沉星带她回宫换身衣衫,阿临又睡了一路,下次再带来你看看。”
“好啊。”容筝欢悦应了,“小皇子叫阿临?”
“是啊,他父皇给起的。”
“君临君临,是个好名字。”容筝笑道。沈初寒对宋清欢的深情大家都知道,君临是嫡长子,将来势必是要继承大统的。
“他说随便取的,说什么因为是在临都怀上的,所以就取了个临字。”宋清欢耸耸肩,颇有些哭笑不得。
容筝抿唇笑,见宋清欢和沈初寒仍是寻常夫妻的模样,不由地为她感到开心。
都说帝王薄情,她倒是觉得,沈初寒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