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微臣技拙,实在是抱歉,薛大人还是……还是另请高明吧。”太医硬着头皮道。薛彦辰的伤口正重要害,又拖了这么久,他虽然说着让薛麒另请高明,但心中却清楚得很,薛彦辰如今的情况,实在是回天乏术,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薛麒眼睛通红,看着太医的目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皇后皱了眉头,一时觉得有些棘手。
其实,薛彦辰若就这么死了,对她来说反而将情况变得有利起来。与宫中妃嫔偷情,不论如何都是死罪,但薛麒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下薛彦辰,这就势必会与皇上起冲突,到时,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皇后娘娘,你这里一定有千年老参对不对?给……给彦辰续命好吗?给彦辰续命!只要你救活了彦辰,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薛麒显然因为太医的话而彻底慌了神,看向皇后连声乞求。
“哥哥,你冷静一点。”皇后敛下心思,无奈劝阻。
“彦辰都要死了!我还如何冷静得下来!”薛麒强自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看着皇后歇斯底里地吼道,眸色赤红,好像随时要杀人一般。
众人都吓了一跳,皇后也狠狠皱了皱眉头。
就算薛麒是她的哥哥,可她的皇后身份摆在这里,薛麒也没有身份和资格冲他大喊大叫才是。
瞧见皇后陡然色变的脸色,薛麒很快意识过来方才自己的失态,强自咽下心底的惶恐和不安,看向皇后再度乞求,“娘娘,你……你救救彦辰吧,他是微臣唯一的儿子啊。”
皇后一脸无奈。
太医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就算拿了千年老参来又如何呢?至多不过再吊着一口气罢了。但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薛麒定然听不进去任何话,抿一抿唇,看向璎珞道,“璎珞,去,取前次皇上赏赐的那株老参来。”
薛麒眼眶一红,“谢谢娘娘。”
皇后摆摆手,目光看向榻上的薛彦辰,眸底几不可见地浮起一抹沉色。她上前,紧紧凝视着他,温声开口道,“彦辰,你告诉姑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刚问完这话,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陡然一转,向身后有些焦躁不安的太医看去。被她目光中的冷意吓到,太医全身一凛,很快明白过来,忙低头行礼,“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嗯。”皇后冷冷应了,又补充一句,“记住,今日,你没有来过本宫宫里。”
太医在宫里头混了这么久,自然也是个人精,闻言忙不迭点头,“微臣明白,请娘娘放心。”
皇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看向琉璃吩咐,“琉璃,送齐太医出去。”
琉璃应是,匆匆引着太医出了偏殿。
皇后这才转头又看向薛彦辰,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温和,“彦辰,你告诉姑母,姑母一定会还你个公道的。”
听到这话,薛彦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咿咿呀呀”想说着什么,但一口气提不上来,呛在喉中,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两眼一翻,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薛麒下了一跳,忙上前掐住薛彦辰的人中,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彦辰,你不要吓爹爹的,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薛彦辰总算缓上了这口气,看向皇后,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字。皇后正待靠近些听个分明,忽然,薛彦辰又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不住地抖动着,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薛麒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拿手去拭去薛彦辰嘴角的鲜血,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薛彦辰的睫毛一抖,两眼重重合上,身侧乱动的手也突然没了动作。
他惊得魂飞魄散,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探薛彦辰的鼻息,这一探,脸色却是陡然惨白如纸。
下一刻,他突然间回过神来,“哇”的一声,扑到薛彦辰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彦辰!彦辰!你这是要了爹的命啊。”
一见这架势,皇后心中也陡然一沉,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看来,薛彦辰果然没有撑住,已经死了。
薛彦辰的死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的触动,甚至,心底深处还有小小的庆幸。只是,薛彦辰死后给她留下的这摊烂摊子,就足够她头疼了。
方才君彻明明派人来跟她说,薛彦辰和阮莹莹在宫里偷情,被昭帝撞见,皇上大怒,已将阮莹莹弄得半死不活,如果她想救下薛彦辰的话,就得赶紧过去。
却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赶到事发地点,事情却发展演变成了如今这模样。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薛麒身上。薛麒只有薛彦辰这么个儿子,突然间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如何受得了?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正哭得不能自已,肩膀抖动得厉害,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皇后知道这个时候本不该去打扰他,但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如果不及时查明情况,她当心还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
想了想,还是开口唤了声,“哥哥。”
薛麒没有回头,只是方才的嚎啕大哭声止住了些许,只隐有抽泣声传来,目光似乎一眨不眨落在薛彦辰渐渐失去血色变得冰冷的脸上,眼底有谁也读不懂的情绪。
“哥哥……”皇后迟疑一瞬,再度开口。
这次,薛麒终于有了反应。
他猛地转头,冷冷看着皇后,眼中已没了神采,只剩虚无的灰败。
“哥哥,我知道你如今很难过……”
薛麒依旧没有出声。
皇后按捺下心中的不满,依旧耐着性子,眼中刻意带上了点点泪花,“哥哥,彦辰已经走了,我也很难过。但是,现在我们除了难过,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难道不想知道,伤害彦辰的凶手究竟是谁么?”她语声哽咽,话语中带着煽动性的情绪。
薛麒死水一般的眸子总算起了涟漪。
他死死盯住皇后,从齿缝中冷冷挤出几字,“若教我知道谁是凶手,我定让他不得好死。”
皇后点头,“别说哥哥不会放过他,我也一定会穷尽手段让他痛苦万分的。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杀害彦辰的凶手是谁。”
薛麒深吸一口气,总算恢复了些许理智。
“娘娘有什么高见?”他冷声开口,眼中闪着仇恨的目光。
“方才琉璃跟我说,是哥哥抱着彦辰来的我寝宫。那……哥哥是在哪里见到彦辰的?”皇后留了个心眼,暂时没把从君彻那里听来的事先告诉薛麒。
想到这里,薛麒眸光又是一冷,忽的重重一握拳,眼中有嗜血的狠厉透出,“如果不是那两个铁甲卫阻拦,彦辰现在……说不定不会死!”话音刚落,拳头忽的重重砸在床沿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皇后心脏一缩,勉力镇定下来,细细一想薛麒方才那话,眼中有狐疑透出,“两名铁甲卫?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麒深吸一口气,将方才他离开御花园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一听,眉头皱成一团。忽的,眉头一扬,似想通了什么。
薛麒一见,眸光微深,急急追问,“娘娘想到了什么?”
皇后叹一口气,“方才那两名铁甲卫说,留彦辰在那里等死,是皇上的意思。哥哥可知,皇上为何要下这样的命令?”
薛麒目光一冷,“皇上对薛家的不满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若想让彦辰死,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皇上是想对付薛家,但他生性谨慎,在此之前,他不会无缘无故对薛家下手。”皇后声音也变得沉郁起来。
听出皇后的话中有话,薛麒沉了脸色,语声阴鸷,“娘娘莫不是知道什么?”
“最近宫里风头最甚的阮昭仪,哥哥应该知道吧?”皇后语气沉沉开口。
薛麒眉头一皱,“阮嘉明之女?”
皇后点头,“我听说,彦辰与她,原本是青梅竹马?”
薛麒冷哼一声,“阮嘉明原先想与我家结亲,但父亲看不上他,此事便就不了了之。却没想到,他竟然将女儿送入了宫,听说她女儿还颇为得宠?”
听到薛麒这口气,皇后就明白,薛彦辰与阮莹莹有染之事,薛麒并不知情。
她重重叹一口气,忧心忡忡开口道,“哥哥,你可知道,彦辰……与阮昭仪有染。”
“你说什么?!”薛麒大骇,瞪大了眼睛瞧着皇后。
皇后一脸沉重,“他二人不光有染,而且……今日还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薛麒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半晌,才呆呆开口,“怎么……怎么可能?”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铁甲卫拦下你的原因。皇上他,想要彦辰死。”
“你是说……刺彦辰那一刀的,是皇上?”薛麒咬了咬牙,眼中情绪难辨。
“我不知道。”皇后摇头。
薛麒心中涌上浓浓的悲凉,他转头看一眼脸色惨白再也醒不过来的薛彦辰,心里痛得厉害。就算薛彦辰有错在先,可他还是实在难以接受他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忽然,他想到什么,眉头狠狠一皱,“可是……方才彦辰临死前说的名字,分明不是皇上。”
皇后也蹙了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的确,她刚刚问薛彦辰时,他的回答自己虽然没有听清,但确实不想是皇上的样子。
这时,薛麒却突然大叫出声,“是阮莹莹!他说的人,是阮莹莹!”牙关紧咬,看向皇后,“娘娘,阮莹莹如今在哪里?”
皇后摇头,“我让人去查查看。”
说着,唤了璎珞进来,让她下去找人查探情况。
薛麒幽冷如利刃的眸光落在薛彦辰面上,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彦辰,不管是谁害了你,爹一定会叫他血债血偿!”
*
原本热闹非凡的赏花宴,最终却以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结果收场。
昭帝忽然提前离场,谁也不知道原因,身边的内侍知道皇上染了风寒,需要静养,拒绝了一切想要探视的人群,连后面两日的早朝也跟着取消了。
素来风头正盛的阮昭仪亦突然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消息被压了下来,没有传出宫外。
而鲜少有人知道的是,赏花宴当晚,有一具尸体,悄无声息地被运出了皇宫。
两日后。
今日的早朝依然被取消了,众臣议论纷纷,有按捺不住的人甚至上了寒王府,想从沈初寒这里得到些情况。
沈初寒并未拒客,但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对于昭帝的情况,自己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众臣无奈,只得又回了府,暂且按捺住情绪静观其变。
而端王府处,更是放出风声,言明自己同样不知情,并闭门谢客。
实则,此时的君彻,已偷偷进了宫。
“薛彦辰和阮莹莹的事,皇后娘娘不打算解释解释?”进了皇后的寝宫,君彻在下首坐下,看着皇后冷冷开口。
皇后亦没有好脸色给他,“这件事,我与端王一样,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端王想找我要个解释,怕是找错人了。”
君彻眼眸一眯,“薛大人也不知情?”
皇后摇头,“我兄长素来溺爱彦辰,这件事,他却是也不知情。”
君彻冷哼一声,“薛大人可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因为薛彦辰的事,让他们的计划被打乱,如今还处在了被动地位,君彻心里自然诸多怨气。
皇后自然也明白,故而不打算与他过多谈论此事。
那日之后,她派人调查清楚了情况。薛彦辰果然是被阮莹莹刺伤的,而阮莹莹自己,则是被昭帝活活打死。在那之后,昭帝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昏迷不醒至今。
话锋一转,直直看着君彻,“端王今日进宫,应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君彻冷哼一声,情绪发泄完了,自然要开始说正事了,“皇上那边什么情况?他已经连着两日取消早朝了。”
“皇上至今昏迷不醒。”
饶是心中已有猜想,这会子听皇后说出来,君彻还是有些吃惊。
“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