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朝政不得不大半交由沈初寒处理。他虽不愿,但却没有任何其他法子。因为除了沈初寒,没有人能将政事处理得像他那般妥帖。
正当他又惊惧又不安之际,沈初寒却偏偏再次给他带来了希望。他深入聿国皇宫,替他盗来了传说中能解百毒的圣药,火阳花。甚至,他还打算去宸国皇宫替他寻得可强身健体的清元果。
可尹湛却怎么都打消不掉心中对沈初寒的怀疑。
他明知自己忌惮于他,为何甘愿冒巨大的风险替自己寻药?他就不怕自己病好之后过河拆桥?
沈初寒表现得越是坦荡,他心中就越是不安。尤其当他取得了火阳花,却没有第一时间派人送回盛京时,他对沈初寒真正的目的就越发怀疑了,故而连下三道圣旨,将沈初寒召了回来。
清元果,他可以暂时不要,只要清除了体内余毒,平日里再好好调养,相信自己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保住这个皇位,才有资本谈接下来的事。
好在沈初寒并没有再生什么事端,不仅听从了他的旨意回了盛京,还果真将火阳花交给了他。
服下火阳花后,他的身子果然好了不少,连带着对沈初寒的怀疑也打消了些许。
然而——
很快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愤怒的事。
沈初寒竟然向他提出想求娶聿国舞阳帝姬的请求!
一开始,他只是不爽沈初寒居然妄图与他成为连襟。他可是皇上,刚娶了聿国帝姬为妃,他便紧接着要求娶聿国另一位帝姬,隐约让人觉得沈初寒有想同他平起平坐的想法。
可当他听到宋清羽告诉他的事之后,沈初寒便彻底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宋清羽告诉她,当初聿帝生辰,沈初寒便看上了宋清欢,原本聿帝属意宋清欢为和亲人选,被沈初寒生生换成了自己。
宋清羽说的这话,自然不是真的。不过她知道尹湛对沈初寒颇多忌惮,听了自己的话,根本就不会去求证,而会更加嫉恨沈初寒。对她而言,沈初寒不好过,宋清欢嫁到凉国后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这便是她想要的。
所以,当看到姿容出众的宋清欢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再想到前段时间宋清欢在临都夺剑大赛中脱颖而出一事,尹湛越发觉得沈初寒果然将最好的留给了他自己,心中的怒火顷刻间爆发,才问出了那么直接的话——
他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给沈初寒难堪。
尹湛脑中思绪纷杂,沈初寒面上却神情未变,沉凉开口,“皇上误会了,聿国和亲人选是聿帝亲自确定的,微臣并没有发言权。”
宋清羽唇一张,就想反驳。
当初在父皇的寿宴上,明明是他亲自点了自己的名,若不是如此,分明当时还有斡旋的余地!
沈初寒淡淡地瞥一眼尹湛身侧的宋清羽,墨瞳中深沉难辨,可那寒凉的眸光却让宋清羽身子陡然一僵,一股凉气自脊背升起。
关于沈初寒的事,她听得太多了。世人皆道沈初寒凉薄到极致,光一眼,就让她有坠入冰窟的感觉。她有一种预感,若自己今日当真将当日之事说出,她或许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在让宋清欢难堪和保命之间,她还是先保命要紧吧。
这么一想,便灰溜溜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尹湛轻哼一声,眸光阴沉,似乎并不买账。
一旁的尹卿容见气氛不对,忙笑笑开口道,“皇兄,沈相和舞阳帝姬辛苦了一路,您有什么要叙旧的,也等明日接风宴上再说呀。今日还是让他们先好好歇息吧。”
自上次临都夺剑大会后,尹卿容对沈初寒算是彻底死了心。她虽与尹湛是一母同胞所生,但她出生时天降祥瑞,先帝对其宠爱有加,因此性格单纯开朗,并不是尹湛那种变态扭曲的性性格。所以知道沈初寒不喜自己后,虽然也有伤心,但很快就想开了。
再加上宋清欢在临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反倒对宋清欢产生了崇拜和倾慕之情。
所以见尹湛语带不满,才出声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对于他这个嫡亲的妹妹,尹湛也是一向偏疼有加,可以说,只有在对尹卿容时,他才会恢复正常人的性格,见她开口解围,自不好拂她的面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瞧朕,许久未见沈相,一时倒糊涂了。你说得对,阿容。”
说着,看向宋清欢,“舞阳帝姬的下榻之处暂且安排在成文馆,待会自有专人引着帝姬过去。”
“多谢聿帝。”宋清欢浅笑行礼。
“明日朕在宫里设宴,替沈相和舞阳帝姬接风洗尘,今日两位就先好好歇着吧。”尹湛打量两人一瞬,接着开口。
宋清欢和沈初寒谢过。
他微一颔首,转身带着尹卿容和宋清羽一行人,依旧上了身后华贵的马车,浩浩荡荡回宫了。
宋清欢和沈初寒目送着车马行远,看一眼留在原地的官员。
那官员见沈初寒看过来,忙不迭上前,“沈相,皇上吩咐下官引舞阳帝姬去成文馆。”
沈初寒“嗯”一声,并未过多寒暄,只看一眼宋清欢,同她一道也上了马车。
车帘落,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很快便穿过城门,驶入盛京城中。
车外传来熙攘的人声,听上去热闹非凡。
宋清欢坐在车中,看一眼沈初寒,轻笑一声,“看来,尹湛对你已经忍无可忍了。”她的声音不大,很快淹没在喧闹嘈杂的人声和车轱辘滚动声中。
沈初寒抬头一笑,“放心吧阿绾,他就算再不满我,也对我奈何不得。”一顿,“宋清羽似乎并不安分,阿绾明日小心些。”
宋清欢眼中流波一转,并不在意,嗓音缓缓,语声不疾不徐,“宋清羽这个人,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比宋清漪差了不止一个段位,根本就不足为惧。”
沈初寒轻笑,打量她一眼,“阿绾如今,倒是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
宋清欢撩眼望去,用手撑着下巴,“倒是你,尹湛到底是皇上,他那边你还是小心些。”
“明白。”沈初寒沉沉应了,眼中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宋清欢和沈初寒尚未成婚,所以宋清欢暂且下榻在凉国招待四方使臣的成文馆中,待钦天监测算出适宜大婚的日子,再从成文馆出嫁,搬到丞相府同沈初寒一起居住。
因此,此时马车是往成文馆方向而去。
此正值下午,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大道中央早被人清理了出来,供方才尹湛以及现在沈初寒和宋清欢的车队通行。
身着铠甲的御林军在道路两旁排成排,维持着街上秩序,不让行人冲撞了这些贵人的车马仪仗。
盛京的百姓早就听说了此事,对能得沈初寒青睐的宋清欢自是好奇万分,纷纷挤在道路两旁,争相想一睹宋清欢芳容。
宋清欢自习武之后,听力渐增,车外百姓的议论声时不时飘入了她的耳中。
有议论她容貌的,有说沈初寒不近女色的传言的,还有提起宁乐长帝姬喜欢沈相一事的,听在宋清欢耳朵里,只觉得好笑。
她抿了抿唇,看向沈初寒,刚要开口打趣,却听得人群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听到驾车的慕白猛地“驭”一声,用力拉紧了缰绳。
宋清欢没有防备,身子猛地向前倒去。
☆、第211章 夜半访客(二更)
沈初寒眸光微凛,飞快伸手一捞,将宋清欢带入怀中,急急低头看向她,“阿绾,你没事吧?”
宋清欢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朝沈初寒扬唇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沈初寒这才放下心,沉了目色看向车外,语声凉淡,“慕白,怎么回事?”
“公子,有个小孩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您和殿下没事吧?”慕白语气亦有几分无奈,赶忙开口。
沈初寒眉头微皱,气息沉了沉,刚要开口,怀中的宋清欢却一把推开他,弯腰干呕起来。
“阿绾,你怎么了?”
沈初寒一惊,赶紧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面又端了茶盏过来递到宋清欢唇边,“来,先喝口水缓一缓。”
宋清欢干呕了一阵,伸手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暖和的茶水下肚,方觉肚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消停了些许。
她将茶盏递回去,直了身子,勉力笑笑,“我没事,只是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公子,怎么了?”车外,慕白焦急的声音再度传来。
“没什么。”沈初寒沉沉应了,挑帘望了出去,“什么情况?”
帘子一掀开,沈初寒耀目光华的容颜出现在众人眼前,空气仿佛瞬间被点亮。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骚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初寒,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比起沈初寒在四国间智多近乎妖的名声,盛京的百姓更津津乐道的,显然是沈初寒艳绝无匹的容颜。
只是,沈相并不喜人谈论自己的容貌,也甚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今日好不容易得了这个一窥真容的机会,众人自是激动万分,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沈初寒如水墨丹青的容颜覆上一层阴影,眼中只有无尽的寒凉。他神情冰冷,根本没将众人的反应放在眼里,只盯着马车前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孩,眉眼微眯。
小孩不过三四岁,身上穿着甚是朴实,手里抓了一个灰不溜秋的布球,被一个妇人紧紧抱在怀中,满脸害怕与不安。
见沈初寒从车中出来,妇人愣了一愣,方回了神,忙拉着小孩跪下,朝他不住磕着头,“求沈相大人开恩,沈相大人开恩。”
瞧眼前这情形,沈初寒大概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约莫是那小孩手中的布球滚了出来,小孩急急跑出来追,正好跑到了他们马车前面,慕白怕撞上他,所以才紧急勒住了马。
他扫一眼那妇人,见她满脸局促和害怕,抓住小孩的手粗糙开裂,心知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他一舒紧蹙的眉头,凉淡看一眼慕白。
慕白会意,跃下车辕,上前将妇人扶起,柔声开口道,“大娘,你快起来吧,没事的,我家公子不怪您。”
说着,搀扶着她和那小孩子到了路边,又安慰了几句,方坐上车辕,重新扬鞭启程。
修长好看的手从车帘上落下,沈初寒清俊的退回车厢。帘栊一落,隔绝了众人痴痴的目光,一阵失望的抱怨声从人群中传出。
方才那耀眼的光芒仿佛陡然一灭,车队缓缓朝前驶去,将百姓倾羡的目光嘈杂的议论声一一抛至车后。驶过这段繁华的大街,耳边总算清静了些许。
对于车外的骚动沈初寒置若罔闻,只担忧地看着宋清欢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启薄唇,“阿绾,你当真没事吗?”
宋清欢抿唇一笑,“只是方才颠得狠了些,你不用担心。”
见她再无其他反应,沈初寒这才略略放了心。
没行多久,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成文馆到了。
后头的沉星流月赶了上来,挑起车帘将宋清欢迎下车,流月看向她急急道,“殿下,方才出什么事了?您和沈相还好吧?”
“没什么,出了个小意外而已。”
前头引路的凉国官员忙上前,“舞阳帝姬,这几日,就委屈帝姬下榻在成文馆了,里头房间已经收拾好,请帝姬随下官进去。”
宋清欢应一声,示意他稍等片刻。
“那……我便先进去了。”她看向沈初寒,眨了眨眼轻笑。
“好。”沈初寒点一点头,神情温润,看在那随行的官员眼里,眼睛渐渐瞪大起来。
沈初寒凉淡瞥他一眼,随行官员一激灵,慌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好好休息,明日再见。”沈初寒温声又叮嘱了一句。
宋清欢点头应了,示意官员前头带路,带着流月沉星一道进了成文馆。
沈初寒看一眼玄影,示意他也跟了上去。
成文馆占地颇广,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布置得颇为大气恢弘,倒与凉国给人留下的印象,颇为一致。
随行官员引着宋清欢到了一处院落,停住步伐,“这便是帝姬下榻之处了,帝姬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成文馆中的侍女便是。”
“有劳了。”宋清欢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同流月沉星一道进了院子。
宋清欢的房间早已有人收拾妥当,流月和沉星四处打量一番,见没有什么异常,便请了宋清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