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苏妍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背上,眼中狐疑之色愈浓。
出了映月殿。
宋清欢清亮的眸子四处一瞟,趁人不注意,脚步匆匆往一处走去。
她要去看看,红袖到底想做什么!
映月殿很快被她甩在了身后,这时,前头远远地走来一队巡逻的玄甲军。她心知自己此时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四下看了看,想找个地方避一避。
可周遭只有些繁茂的树木,并没有找到能容身的建筑。
冷了冷眸色,只好准备赌一把。她调整好情绪,不急不慌地迎上去,不料,脚下刚一动,便觉得胳膊被人一拽。
下一秒,身子便已离地,腾空而起,“咻”地便落在了一颗最近的树上。
什么人?!
目光一冷,胳膊肘就要朝身后之人捅去。不想,胳膊被人一掌包住,紧接着,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阿绾,是我!”
与此同时,鼻端飘来熟悉的寒凉清香。
宋清欢紧绷的弦蓦地一松,转头朝身后之人看去,压低了声音道,“阿初,你怎么来了?”
“放心不下你。”沈初寒的眉眼间有凉淡之色,带了点点阴沉。
宋清欢唇一张,刚要说话,却被他修长的手指抵住了唇瓣,“嘘。”他轻嘘一声,锐利的眸光朝下望去。
那队玄甲军很快走了过来,步伐整齐划一,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到树上藏着的他们。
待玄甲军走了,沈初寒却并未急着带她下树,而是眸色沉沉看向他,“阿绾欲往何处?”
宋清欢张了张唇,似有无数的话想要同他说,可话临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开头,一顿,问出了现在自己心中最关心的话题,“阿初可听说过春风露?”
话音一落,沈初寒的眸色陡然一冷。
宋清欢蹙了眉头,语声焦急,“阿初,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春风露,春风一度,是令人欲仙欲死的春药。”沈初寒神情有些阴寒,冷冷吐出这一句话。
春药?!
宋清欢猛地一惊。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苏娆派人灌醉宸帝和苏妍,又让人将春风露下在苏妍的酒中。这是……这是……
心中一阵反胃。
她知道苏娆向来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她竟然狠辣到这种地步!那可是她的妹妹和父皇啊?!
正沉思间,见沈初寒神情越来越阴翳,宋清欢知道他误会了,忙道,“不是我,是苏娆想用在苏妍身上。”
沈初寒神情微霁,讥诮地勾了勾唇,“狗咬狗?”一顿,语气柔和了些许,“阿绾想怎么做?”
“你可知苏娆给苏妍找的奸夫是谁?”宋清欢咬咬唇,心底略觉恶心。
“谁?”沈初寒入鬓的剑眉一挑。
“宸帝!”宋清欢沉沉吐出这两个字。
沈初寒面上有难得的一瞬怔忡,很快玩味一笑,眸中清寒泠泠,“有意思。”抬眸看着她,“阿绾有什么计划?”
原本她只打算去看看春风露是什么东西的,现在既然知道了,那便让苏娆也尝尝这欲火焚身的滋味好了。
“让苏娆自食其果如何?”宋清欢唇畔一抹讥讽。
沈初寒眸中难得地露出一丝恶趣味,“阿绾这是想便宜宸帝?”
宋清欢嫌恶地撇了撇嘴,“苏娆怎么对付苏妍,我不关心。至于她欲火焚身想找谁,那就是她的自由了。”
“好。”沈初寒简短应了。“既然这里是去往映月殿的必经之路,我们便在这里等着红袖便是。”
“也好。”宋清欢点头。
“清元果的事,可有什么进展?”沈初寒又问。
宋清欢便把方才在清心殿房顶上观察到的情况说给了沈初寒听。
沈初寒点头,眸底闪过一抹异色,却没有说话。
两人在树上等了一会,果然见远处红袖朝这边匆匆而来。
宋清欢思忖片刻,在沈初寒身边低低附耳几句,沈初寒点头应下。
树下的红袖低垂着头,行色匆匆,时不时四下张望一番,神情有几分紧张。
这时,忽然有一阵阴风吹来,尚未回过神,便觉背上被人一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宋清欢跟着从树上跳下,蹲在红袖身旁,身后在她衣襟前和袖中摸了摸,果然在她胸前处摸到了一个小的白瓷瓶。
将白瓷瓶取出,宋清欢屏住呼吸打开瓶塞朝里头一瞧,里面是一些透明的凝露,每颗不过小指甲盖大小。
看来,这便是那“春风露”了。
宋清欢从袖中掏出帕子,倒了几颗凝露出来包好,然后依旧将瓷瓶放回了红袖胸前。
她抬头看一眼沈初寒,点了点头,闪身避到了一颗树后。
沈初寒飞快地在红袖穴位上一点,也隐入了夜色之中。
红袖悠悠然转醒,头脑还有些发懵,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惊慌地站起来,全身上下摸了摸,见那瓶春风露还在怀中,微微舒一口气。
狐疑地皱了皱眉。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何会突然晕倒?恍惚间好像感到有人点了自己的穴道,可又是为了什么?
四下打量了片刻,见没有任何异样,只得敛下心头的不解,匆匆朝映月殿去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完成殿下交代的事要紧。至于方才发生的那莫名其妙的事,既然自己没有受伤,春风露也没有丢,就……不必告诉殿下了吧。
目送着红袖的身影走远,宋清欢和沈初寒从树后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宋清欢当机立断,脱下身上的宫女服装,“走,去苏娆寝宫。”
夜色笼罩下,两道黑影朝苏娆的寝宫飞快行去。
苏娆寝宫离翠微宫不远,因着苏娆不在,门口守卫的内侍有几分懈怠,不住地打着呵欠。寝殿内燃着微弱的烛火,明明灭灭。
宋清欢指了指门口的两名守卫,朝沈初寒示意一下,沈初寒默契地一点头,立即明白了宋清欢的想法。
寂静的夜色中,忽然响起“啪嗒”一声的声响。
两名内侍神情同时一凛,相互看了看,眸光中都有几分迟疑。待仔细凝神一听,却没了声响,咽了咽口水,没放在心上。
然而一颗悬着的心刚放下,不远处那“啪嗒”的奇怪声音又响了起来。
月色隐入云中,夜色如泼墨一般浓黑,目之所及不过几尺远的距离,压根看不出有什么。
“你去看看。”一人迟疑着开了口。
“我……还是你去吧。”另一人扭捏了半天,面上明显有几分害怕。也不知为何,明明不是第一次值夜,可今夜总觉得有些森冷冷的感觉。
“那……一起去吧。”又推迟了一会,两人终于妥协。
另一人“嗯”一声,壮起胆子一道朝声音发源处摸去。
两名内侍刚一走,就有两道旋风般的影子飞速入了寝殿,如风过无痕,未留一丝痕迹。
苏娆不在,殿内自没有伺候的人。
宋清欢四下看了看,走到寝殿的茶桌前将茶盏掀开,然后掏出帕子,在茶盏中倒了一颗清风露进去,又用一丁点儿水细细兑开,看着那透明的凝露渐渐化开,直到看不出任何异样,宋清欢方盖了茶盏盖,又掀开茶壶盖,也倒了两颗进去兑开。
剩下的两颗凝露……
她眸光一转,落在窗台上燃着的镂空青铜香炉之上。
快步走上去,将香炉掀开,然后将凝露放在了香灰之中。香炉生热,这凝露会慢慢化开,水蒸气混在香气中飘散开来,只要置身房中,就必然逃不开这气味。
做完这一切,宋清欢才满意地抿了抿唇。
“走吧。”她拍拍手,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沉凉地负手立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眼底亦有沉凉的笑意。他走到窗旁将窗户推开,然后抱着宋清欢一跃而出。
“宫宴快结束了。”沈初寒看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映月殿,“我们也该出宫了。”
宋清欢眉眼间有迟疑之色,局已布下,若不亲眼见到她们的下场,又如何甘心?
沈初寒眉色一凝,沉声唤一句,“阿绾。”
宋清欢诧异抬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沈初寒今日的神情有几分焦躁,这样的他,恍惚间让她想起了前世之时。
“我等宫宴结束后再出宫。”宋清欢摇头,心意已决。
沈初寒眉头蹙得更紧了,气息有几分隐忍的压抑,“阿绾,听话。”他语气沉沉,握住宋清欢的手有几分凉意。
“阿初……?”宋清欢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皱了眉头轻唤一声。
沈初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声音软了几分,“阿绾,你已经在这宫中待得太久了,稍不注意就有暴露的风险。这是宸国的地盘,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我……”宋清欢眉眼一急,正待急急分辨,忽然觉得眼皮子有些重,眼前沈初寒的容颜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迷惑地摇了摇头,想将这种晕眩的感觉甩出脑海,却只觉意识越来越模糊。
彻底合眼前,她听到沈初寒叹息一声,语声轻柔却又带了丝莫名的寒意,“阿绾,我还是做不到放手让你一人。”
将宋清欢的身子抱在怀中,沈初寒温柔地凝视了她一瞬,忽的敛目,沉声唤一句,“玄影。”
玄影挺直的身影应声而出。
“把殿下安全带回清寒小筑。”他冷声吩咐。
“是,殿下请放心。”玄影抱拳应了。
沈初寒将宋清欢小心交到玄影手中,还未撒手,目光落在玄影握住宋清欢手臂的手上,面色蓦地一寒。
玄影神情一凛,慌忙将手一握,以拳头抱住宋清欢的身子,尽量避免与她有太多的接触。
沈初寒神情微霁,冷冷颔首,“去吧。”
玄影应了,抱着宋清欢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初寒收回目光,眸中一抹嗜血的冰寒,看一眼东北角那处高耸的宫阁,足下发力,运气轻功而去。
此时的映月殿中,依旧红烛高照,灯火流离。
酒过三巡,人人皆有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