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将近上午十一点的时候,黑色越野车停在沃原市党政大楼下。还好走的早,否则午休时间才能到吧。
要是把路修通了,何至于颠簸这么长时间。再次感慨着,楚天齐下了汽车。
向后撤了撤身,楚天齐抬头看去,不知是自己见的世面多了,还是时间又过了小十年。与第一次到这里相比,大楼好似没那么宏伟,也的确旧了好多。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参加沃原市表彰会,自己帮助警方破案受表彰,给自己发奖的是董建设,董建设当时是市委常委、副市长、政法委书记。对于当时的自己而言,对方就如神一样的存在,自己曾为此激动了好几天。可造化弄人,之后日子里,两人却斗了不止一年,也不止一次。
当时在参加完表彰会离去时,自己曾站在楼前台阶上,广览楼前风光,还梦想着有朝一日坐到这里边发号施令。十年间弹指一挥,自己虽然没能坐到这里面,也不是市里一、二把手,但离着那个位置也不远了。
虽然这里已不如当初神秘,市委书记、市长也未必是自己终极目标,但楚天齐还是有一种渴望,渴望到这里主一主政。可能还是“故乡”情结吧,也可能就是小人物的显摆心里在作祟。
收住思绪,楚天齐望向楼里,并没看到迎面走来或是不停张望的人。他不禁疑惑:怎么没有个秘书等一等,半路也一直没接到电话?上周五电话预约的时候,听着很热情呀。不会是出差了吧?
可能是驻足时间稍长,倒是把安保人员引了出来。
安保人员开口便问:“你有什么事?找哪里?”
楚天齐“哦”了一声:“我找徐市长,之前已经预约过了。”
再次打量了一下,可能是感觉高挑男人气度不凡,也可能意识到对方要找领导,安保人员语气又客气了一些:“请跟我来,我再联系一下,您打电话也可以。”
“还是你联系吧。”说着话,楚天齐随着对方走进楼内。
让楚天齐等着,安保人员拿起固定电话,拨了几个数字。电话一通,便直接道:“有人找徐市长,说是已经提前预约过。”停了一下,他又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楚天齐。定野市。”楚天齐给出回复。
“楚天齐,从定野市来的。”安保人员重复了刚才的话,然后连着“哦”了两声,挂断电话。
安保人员看着楚天齐:“刚和徐市长秘书打过电话,她说她不知道,需要向徐市长请示核实一下,您请稍等。”
听到这样的语句,楚天齐心中更不舒服,他甚至怀疑此徐市长非彼徐市长。
既来之,则安之,等着吧。站到一旁,楚天齐耐心的等了起来。
过了足有五分钟,桌上那部固定电话才又响起。
接过电话后,安保人员对着楚天齐说:“上去吧。”
楚天齐又追问了一句:“哪个屋子?”
“到七层有秘书,具体是哪屋我也闹不清。”安保人员的回复带着懒散。
注意到对方再次接电话前后的语气变化,楚天齐的心头又是一沉:看来和想象不太一样呀。
叫来电梯,轿厢打开,楚天齐走了进去。
电梯关闭,迅速上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直到到了七楼。
“叮咚”,轿厢门随之开启。
出了电梯,楚天齐驻足看去,楼道里没有一个人。
迈步向前,按照定野市党政楼门牌惯例,楚天齐没有在“7001”、“7006”、“7008”等房间门口逗留,而是在其它房号甄选着。
“吱扭”一声,北面一间屋子打开,走出一个齐耳短发女孩。女孩穿着藏青色衣裤,翻领衬衫,黑色鞋子,标准的秘书装扮。
女孩直接问:“你找哪位?”
“徐市长。”楚天齐简单回应,“我姓楚。”
“跟我来。”女孩说着,到了“7009”门口,轻轻敲了敲屋门。
“笃笃”声响后,屋里传出一个威严的女声:“进来。”
秘书推开屋门,说了声:“来了。”然后转回身,点了点头,退到一侧。
楚天齐上前一步,推开屋门,径直走了进去。
桌后女人站起身来,伸出右手:“哎呀,楚市长,稀客稀客,来的这么快?我估计怎么也得十一点半以后了。”
对方的热情语气,有些乎意料,主要是之前的半天中,楚天齐没感受到一点热情的意思。他只是心中诧异,脸上照样带着笑容,与对方右手相握:“徐市长,打扰了。”
“客气,坐,坐!”女人伸手示意着。
“徐市长坐。”楚天齐礼貌回复。
待对方入座后,楚天齐也坐到了对面椅子上。
女人看着楚天齐,感慨着:“真快呀,短短几年时间,楚市长已经是常委副市长,不可同日而语喽。”
“徐市长过奖了。”楚天齐也只能这么回复。
“记得当初在玉赤县的时候,那时候你是开发区主任,我是……”女人絮叨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曾经是楚天齐的老领导,原玉赤县常务副县长徐敏霞,现在是沃市主管交通的副市长。那时候楚天齐是县开发区主任,徐敏霞兼任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当时两人合作还算不错。
楚天齐不是来叙旧的,耐着性子听完对方的唠叨,直接了当的说:“谢谢徐市长当年对我关照,我这次过来,是想就定风山修路一事,与徐市长做一沟通。”
“说吧。”徐敏霞示意着。
“定风山现在……”楚天齐把电话中曾经说过的内容,又更详细的讲说了一遍。
徐敏霞接了话:“定风山可不只属于沃原、定野两市,还涉及到了晋北省,要修路必须先得河西与晋北两省同意才行。我看这样,你年轻有为,省里也有关系,还是麻烦你先争得省里同意,然后再经过晋北省认可。只要上面同意,我这也就好做了,你说呢?”
同意我大老远过来,你就这样的答复?这不是忽悠人吗?楚天齐尽管心中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这事最终得通过两个省,不过咱们做为相关市,还是需要意见先行统一。”
徐敏霞显得有些为难:“是这样啊,那我就得向政府主要领导汇报一下了。我毕竟只是副市长,又不兼常委,权利没那么大,等我抽时间向大市长汇报一下。真不巧,大市长今天还不在,你先回去等信吧。”
做为老同事,你这太不够意思了吧?楚天齐心中不由火气,抬眼看向对方。
“今天别走啦,晚上我请你吃饭。中午还有个应酬,不好意思。”徐敏霞说着,还欠了欠身。
这就撵我了?丁点诚意也没有,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讲,你徐敏霞太过分了吧。冷冷的盯了对方一眼,楚天齐声音也跟着冷了:“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忙,今天是特意赶过来的。”说完,转身走去。
看着关上的屋门,徐敏霞呆呆的发起了楞。
第两千零二十一章 到底值不值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两天,但楚天齐脑中还是经常出现前天的情景。
一月十二日那天,楚天齐从定野市赶往沃原市政府,是带着很大期望的。这既是因为沃原主管交通领导曾是自己上级,两人当初合作还不错,对方也给过自己帮助。还因为徐敏霞在电话中的回复。
在一月九日下午,徐敏霞接到自己电话,听说自己要去沃原的事项后,非常热情,非常急切。是她让自己“早点去,越早越好”,自己也才周一便急急赶了过去。
按照徐敏霞当时电话中态度,楚天齐认为,一定会是一声愉快的会面。既使公事未必就能有结果,但一定会受到对方热情接待的,他甚至都在想,会有哪个熟人到场陪席了。
可不曾想,自己带着满腔热情赶去时,徐敏霞不但没有任何热情而言,连基本的礼貌礼仪都没有。说实在的,就按十二号当天的见面情景来看,还不如吃闭门羹呢,那样起码不用当面伤脸面。
当自己听说是徐敏霞分管交通时,还曾暗自庆幸,庆幸遇上了老领导,庆幸老领导临退休还管着与自己对口的工作。可从现在来看,还不如见个生人,那样公事公办,也许更好。
徐敏霞怎么会那样呢?前后态度变化太大了。
从后来的情形看来,显然在接电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单纯从徐敏霞来看,虽然在玉赤县合作的后期,徐敏霞也曾耍过滑头,巧利用过自己,但整体还是不错的。现在时过境迁,按说期间个别隔阂早该抛去,应该关系更融洽才对,那么她应该是受别的人、别的事影响了。这个人和事又是什么呢?
“笃笃”,敲门声响起。
收起思绪,楚天齐说了声“进来”。
屋门推开,楚晓娅走进屋子。
示意对方坐下,楚天齐直接问:“你跟李子藤说有事汇报,是什么事?”
楚晓娅讲说起来:“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治超的事,另一件是今年工作计划的事。从一月一日正式严厉治超以来,整体运行平稳,虽然期间也有过个别纠纷,但整体还是顺利的。从这几天的车辆通行来看,为了不被卸载,少量货车采取了绕行的方式,没有走定野境内这些国省干线。这些车辆究竟绕行了市外区域,还是绕行了个别县、乡公路,还不得而知。
现在治超事项中,有两个问题需要更妥善解决。一是关于卸载货物的处置,现在各个站点已经卸了好多货,也适当处置了一些。但处置的很不理想,尤其站点已经存货太多,都影响下一步继续卸载了。主要问题是出在相关部门的配合上,处置货物必须要经过财政局,但财政对这事很不热心,面对交通跟催颇有微词。”
“财政为什么会这样?”楚天齐插了一句。
楚晓娅回复:“应该是嫌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排除其它因素。要是长期这么下去,可就太麻烦了,从现在来看,很有这种可能。与其这样,不如交通局自己处……”
“不行,必须要有监管,否则交通局肯定要惹麻烦,你自己也可能被牵扯。”楚天齐说的很坚决。
楚晓娅继续说:“治超当中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交通协警待遇的问题,孙廷武已经为此找了我好几次,他说不敢跟你讲。协警们现在收入不如以前,情绪本就不高,如果不能适当解决一些编制,人们情绪会更不稳,时间长怕出事。”
“他的事情由他自己来说,光这么传话可不行,他和你讲说的情况肯定也不全面,根本不完全如他所说那样。”停了一下,楚天齐又说,“这事让他找我,你不用理他,又不是你让他们配合的,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市里安排。至于和财政沟通的事,你先出面找找。实在不行的话,你跟我说,我找肖市长再沟通。”
答了声“好”,楚晓娅讲了下一件事情:“市长,按说现在已经是一月中旬,今年工作计划早该成型了,只是现在还有一处不知怎么写,就是关于定风山修路的事项。那个工程一旦启动,无疑是大工程,必须要提前做许多工作,许多前期准备工作都需早做计划。但现在除了我们自己做的一些调研外,诸如工可研之类的正式手续什么都没有,这些我们现在要不要做,能不能做?计划中该如何体现?”
“这个事……”楚天齐迟疑着,“我把现在的情况简单跟你说一下,你自己斟酌着怎么写吧。前面我去省城和首都的事,你已经知道,就不说了,跟这个计划也没关联。我就告诉你一下去沃原的情况。前天我去的沃原市,与对方主管领导见了面,双方就修路必要性达成了共识,也分析了一些存在的困难。最后对方给我的回复是,需要向大市长汇报,需要经过市政府常务会议研究,让我等进一步消息。”
楚晓娅“哦”了一声:“那么大约什么时候会有消息?会给出怎样的消息?”
“消息肯定是关于现在是否操作,反正主管领导信心挺足,态度也很积极,至于沃原市什么态度不好说。消息怎么也得春节以后吧,现在可都马上腊月下旬了。”楚天齐给出这样一种回复。
“是这样啊。”楚晓娅陷入了思考之中。
几分钟后,楚晓娅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了楚天齐,他的思绪自然又回到了那件事上。
刚才他没和楚晓娅说实话,否则楚晓娅哪还有信心。但他也留出了活话,没把假话说满,省得没有一点退路。
楚天齐现在还是费解,不明白徐敏霞为什么会突然那个态度。为此,他在前天中午专门见了郑义平,向这位老领导进行了请教。但郑义平除了能够讲说一些官方发布消息外,并没有新的独家内容,只是还说徐敏霞升任副市长很突然。按照徐敏霞的年龄,已经到站,离退休都没几天了,最起码早该退到二线,但却突然从正处升副厅。人们对这事很费解,也议论纷纷,但却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莫非问题就出在这个升职上,是这里边有什么说法?对于这件事,楚天齐又专门进行了了解,但没人能给出合适解释,他也不便大范围打听,只好作罢。只是他隐约觉得,除了这类事项,应该不足以让一个行将退休的人如此作派。她肯定应该权衡与自己的关系,肯定应该思考到底值不值得。
……
就在楚天齐疑惑的时候,远在沃原市的徐敏霞内心也不平静。
其实从上周五下午开始,已经不平静了。
严格来说,对于楚天齐这个后生晚辈,徐敏霞一直关注着。既因为当年的合作基础,她对他是很赏识的,也乐见这个下属不断进步。近一年她又对他多了一层关注,这是因为他的身份。抛开首都的徐家不说,单拿李卫民来讲,那就好比大神一样的存在,而李卫民是楚天齐的老丈人。
当知道楚天齐攀上高枝那一刻,徐敏霞内心无比欣喜,不只是为他,更是为了自己,她觉得找到了可借助的力量。只是矜持于曾经的上司身份,也担心太过突兀,所以她才没有与楚天齐主动联系,否则早就电话祝贺了。
虽说不便主动巴结,但徐敏霞一直在等着两人接触的机会,等着表达自己的善意。终于,在上周五下午,楚天齐来了电话。
当时在电话中,楚天齐并没有权场新贵的霸道,也没有官高半级的张狂,反而非常有礼貌,张口“徐市长”,闭口“老领导”。听到对方这样的称呼,徐敏霞高兴极了,她意识到这是个好的开端,便以支持对方工作为由,让他早些过来。
那天放下电话,徐敏霞便在心里盘算着见面事宜。热情接待是必不可少的,可以分两拨,一拨以叙旧为主,主打感情牌;一拨以公干为主,提高对对方的重视,看看能不能请动大市长。当然,首先肯定是自己与对方亲切交谈,这个机会绝不能让别人搅了。
可就在徐敏霞憧憬美好会晤时,电话响了。正是这个电话的到来,让她改变了待楚之道,她不甘心,可她又不得已。她知道,如果不那么做,会意味着什么。但在那么做了之后,她又深深的后悔,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入了一条逆行车道,想前进有危险,后退又不容易。
在这两天多时间里,徐敏霞的内心一直矛盾,一直在自问:到底值不值?
可她却一直给不出答案,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答案。
“叮呤呤”,铃声又响了。
看到上面的号码,徐敏霞就是一皱眉,但还是迟疑着,拿起了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