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齐依然没有抬头,旁若无人的翻阅着文件。
已经好久没享受过类似“待遇”了,胡广成不禁难堪,却也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就像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不过他心里倒也坦然,做好了长站的心理准备。
可是站着站着,胡广成就觉出了不对,这可不是站多长时间的事,而是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无形的威压越来越大。压力就来自面前低着头的人,是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威压让他心跳加速,也让他情绪紧张,渐渐脸上有了汗意,很快便结成了汗珠,可他却不敢抬手去拂。只到此时,胡广成才真正意识到县长的可怕,是又怕又悔。
终于,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楚天齐才抬起头来,看向对面满脸汗珠的人。
见到县长看来,胡广成忙道:“县长,我错了。”
楚天齐冷冷扫了对方一眼,没有搭茬,而是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数字。待电话一通,直接说了句“过来一趟”,就挂了电话。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压抑的宁静。
“咚”、“咚”,胡广成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笃笃”,敲门声响起。
“进来。”楚天齐对着门口说。
“吱扭”,屋门推开,乔海涛出现在门口。看到屋内情形,他先是一楞,随即走到沙发旁,坐了下去。
“乔县也在,说吧。”楚天齐说着,靠在椅背上。
“我错了,大错特错,真是没想到啊。”做过忏悔后,胡广成讲说起来,“贺国栋是八月三十一日上午被释放的,当时是他老婆接的他。按照规定应该对他监视居住一百八十天,也就是到明年的二月底。可是,在九月八号那天,吴海亮忽然找到我,说是贺国栋老婆找他,反映贺国栋的风湿犯了,需要到外地去洗温泉,还拿来了相关诊断证明。我见诊断手续齐全,又想着不会出什么事,尤其以前吴海亮也帮过忙,这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就同意了,让他们办了相关手续。
在刚开始的那几天,我还让人隔三差五联系贺国栋,也总能联系上。后来时间一长,就没有再继续联系。这些天虽说没联系贺国栋,却也没听到他犯事的消息,就没往这方面想,不曾想却是他鼓动的乔顺,才弄来了那么一堆烂东西。
我承认,在允许贺国栋外出这件事上,我的确有私心,想着还吴海亮人情,也存有侥幸心理。但我却没有其它想法,请县长一定要相信我,我现在不敢有二心。”
“胡广成,你我都不是孩子,我希望你知道事情轻重,不要犯糊涂。在这件事上,我暂且信了你,但你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今天有乔县长在场,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发现你还有阳奉阴违的事,可别怪我不客气,别怪我翻脸无情。”楚天齐脸色很冷,但语气还算和缓。
尽管县长没有声严色厉,可胡广成却不敢有私毫懈怠,他知道事情轻重,同时也感谢县长的宽宏大量。急忙表态道:“县长,您的大恩大德,我感激万分,没齿不忘,我保证一定把贺国栋捉拿归案,否则自动辞去所有职务,以示忏悔和愧疚。”
楚天齐已经做过声明,便不再纠缠先前的事项,而是直接问起了案情:“现在贺国栋的行踪有线索吗?”
胡广成摇摇头:“没有。从昨晚乔顺交待后,我便第一时间派人联系贺国栋,结果那个号码根本打不通。然后又让人连夜赶到贺国栋上次报的地方,在天快亮的时候,咱们的人回过话来,说是贺国栋根本不在那,以前倒是待过几天。与此同时,也第一时间找了贺国栋老婆,可那个女人一问三不知,再问就‘呜呜’大哭,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现在我已经撒出四路人马,摸查贺国栋的行踪,并且已经联系市局,监控与贺国栋有关的号码,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我打算从您这里离开以后,立即召集相关人员继续开会,分析这小子行踪,无论上天入地,无论陆上水里,一定把那个家伙掏出来。”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这。”楚天齐忽然问出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胡广成先是一楞,随即老实回答:“凌晨五点多,听完几拨外出警力汇报后,我就直接到了这。”
“眼窝都黑青了,这么熬下去可不行,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楚天齐挥了挥手。
“是。不,不抓住那个王八蛋,我根本睡不着。”胡广成声音嘶哑,违背了县长的命令,转身离开屋子。
在屋门再次关上的一刹那,楚天齐注意到,胡广成抬手去抹眼窝,其实乔海涛也注意到这点了。
屋子里静了一下,乔海涛说了话:“真是没想到,本来以为是秦博昭,结果弄出个贺国栋来。”
“确实没想到,但秦博昭的嫌疑仍难解除,很可能贺国栋也是个棋子,就像乔顺和那个骗子耿直一样,也不排除他们都是棋子。”楚天齐缓缓的说,“但贺国栋的出现,似乎为另一个疑问找到了答案。”
乔海涛点点头:“嗯,就凭贺国栋与那女人的关系,有些事似乎能解释通了。”
楚天齐也缓缓点头:“是呀。其实我们早就应该想到了,只是一直还认为他处在监视之下,才直接进行了忽视。对于那个女人,现在我们也不易轻举妄动,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人倒打一耙。”
……
县委书记办公室,乔金宝眉头紧皱,在心里做着选择题。
尽管他已经选择了好几次,但一直没有准确答案,这并非是选题难做,而是事情重大,实在难以抉择。如果向东的话,很可能领地会一点点丢失,最后丢的几乎什么都剩不下。如果向西的话,可能就会阻止领地丢失之势,也可能还会收复失地;虽然这个希望渺茫,但毕竟是一个机会,可这也仅是理论上的机会,正因此才极其难以抉择。
“叮呤呤”,桌上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看到那个号码,乔金宝就头疼的很,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起来:“阳哥。”
“乔大书记,真是没想到呀,县委一把手被二把手打的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也太奇葩了,奇葩的让人难以置信。”电话里的声音阴阳怪气的。
明知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但乔金宝还是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照这样下去,你还能剩下什么?忍让换和平,可能吗?”对方的声音满是讥讽。
是呀,可能吗?乔金宝不由得产生了共鸣。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这个会议不寻常
十一月马上就将过完,追捕贺国栋行动也持续了好几天。在这几天里,四路警力奔赴四面八方,累计行程上万公里,可就是没见贺国栋的影子。其中有一处所在,当警方赶到时,仅仅差半天时间,但却扑了空。
虽然没有实际进展,但楚天齐每天都会听到胡广成汇报。他并未催促加紧破案,反而叮嘱同志们注意安全,注意休息,好几次都惹的胡广成眼圈发红,声音嘶哑。他心里清楚,胡广成比自己要急得多,对方乌青的眼窝和黑瘦面颊就是最好说明。
在这几天中,关注案子进展只是一小部分内容,楚天齐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一些规划方案上。今年所剩时间不多,明年的一些计划早已摆上工作日程,其中经济作物种植规模扩大、全县经济结构柔性转型、城镇发展规划构思等,都是重点内容。
这些方案实际上已经多次酝酿、修改,有的是先由部门做计划,有的则是楚天齐直接提出构想,期间也多次经过上传下达的沟通,但仍有许多方面有待斟酌。尽管想着早日成型,但因事关重大,楚天齐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多方征集意见,还多次召开小范围讨论会议,目的就是把事情做的更加完善。
今天从上班开始,楚天齐一直就是挨着看这几个方案,不时在笔记本记上几笔,或是靠在椅子上沉思一番。
“叮呤呤”,桌上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很陌生,楚天齐没有立即接听,而是在脑中搜索着号码主人,最终也没找到对应人员。于是,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哪位?”
电话里静了一下,才传出一个怯怯的声音:“您是楚县长吗?”
声音有些熟。是谁呢?略一思索,楚天齐道:“我是楚天齐。老穆,有事吗?”
可能没想到县长竟然听出自己声音,对方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县长,我……谢谢,我向您反映一件事。您说话方便吗?”
“说吧,就我自己,慢慢说。”楚天齐回应着。
“县长,我说的事没有亲眼所见,是听原来的一个下属讲的,但我觉得事关重大,这才向您汇报的。”做过说明后,电话里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低得只有电话两端的人能听到,“据他说……”
听着听着,楚天齐眉头皱了起来。待对方说完后,他沉吟了一下,才问:“你还和谁说过?有证据吗?”
“我听说以后,和谁都没讲,就现在向您做了汇报。不过,我估计单位可能不止他一人知道,也许很快就会扩散。”对方声音不无担忧,“刚才他没说完就挂了,还没来得及问证据的事。我觉得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易早做决断,否则恐怕夜长梦多。”
想了想,楚天齐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对方回应着。
“谢谢你,老穆,有事再打电话。”说完,楚天齐把听筒压到了话机上。
稍做迟疑,楚天齐拿起电话,拨出了几个数字。电话一通,直接说了句“来我办公室”,然后便挂断了。
很快,敲门声响了起来。
……
下午两点多,县政府第三会议室。
并不太大的屋子里,已经坐了五、六十人,全是一些委办科局的一把手,还有个别单位副职也到了好几位,但主位及紧邻的几个位置都还空着。
现场的人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大都在议论会议内容。有人也在疑惑参加会议的人员构成,疑惑有的单位人多,有的单位人少。
今天到场的人,接到通知很晚,都快中午了,而且还不知道会议内容。有些路远的,是摞下电话就往县里赶,甚至仅来得及泡了桶方便面吃。
“咔咔”,一阵女式皮鞋声传来,副县长王晓静走进屋子,坐到了座位上。
“蹬蹬蹬”,副县长陈玉军也到了。
紧接着,其他副县长们陆续到来。
随着副县长们进屋,人们的议论声小了很多,但有些相邻的人仍旧小声嘀咕着。
“蹬”、“蹬”,县长楚天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屋子。
当县长身影刚一出现,嘀咕声立即停止。大家都把目光投了过去,想要看出些什么,可是人们只看到一张严肃的面孔。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楚天齐来在主位坐定,然后目光缓缓扫视全场。
刚才还跟着县长的眼神,立即全都收回,有人更是直接低下头去。有谁敢跟县长对视呢?
收回目光,楚天齐道:“为了保证会议正常进行,不受干扰,请大家把手机关机,交由刘主任统一保管。”说着,楚天齐示意了一下。
听到这个说法,好多人俱都一楞,有些人更是面面相觑,满脸狐疑。
刘拙早已从后排起身,拿着提前备好的收纳筐,把筐中的透明收纳袋分发给众人,并做着说明:“请大家把手机关机,用白纸写上姓名,连同手机装到收纳袋中,然后放在这个收纳筐里。如果谁带着多部手机,可以多向我索要收纳袋。”
立即有人提出了索要两个收纳袋的要求,有个别人迟疑一下,也申明了带着两部手机的事实。其实有几人并不想把手机都交出来,但却及时感受到了主位凌厉的目光,便没敢侥幸以身试规。
几分钟后,收手机工作结束,刘拙把收纳筐放到醒目位置,坐到先前位置上。
在说过“开会”二字后,楚天齐讲说着会议内容,“今天的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就是抗洪救灾资金扶持情况汇报。九月十四日,全县境内出现强对流天气,普遍降了大暴雨,一些乡镇还下了冰雹,众多乡镇都遭遇了洪涝灾害。暴雨来临前,县抗洪救灾指挥部就做了专门部署,启动了相关预案。
灾情发生前后,常务副县长柯扬亲自坐镇指挥,相关副县长也在指挥部辅助,众多科局负责人在现场参与。我当时没到指挥部,正在黑山乡政府检查工作。经过全县上下一致努力,以人员零伤亡的成绩度过了险情,但公共基础设施、房屋建筑、农作物、畜禽等有很大损伤。
九月十五日晚,县政府召开专题会议,研究了抗洪救灾后续工作。在那次会议上,我专门提出了十点要求,其中一项,就是争取上级有关部门支持;还有一项,是要求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和力量,对特别困难的受灾群众予以救助,及时送去党和政府的温暖。
从那时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半月,众多救助工作已经结束,大多数工作也已告一段落,现在就请各部门汇报一下救助情况,要求必须有精准数字。先从扶贫办开始。”
扶贫办主任立即开始汇报:“尊敬的楚县长、各位副县长、各位科局长、同志们,灾情发生后,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下,扶贫办立即投入到救灾扶贫工作当中去,专门成立了以……”
这个扶贫办主任讲的比较啰嗦,百分之九十都是大篇幅描述,数据只占很小比重。但县长并未打断,也未提醒,好像还没有任何反感的意向,这不免让人们疑惑,疑惑县长的风格。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大都在听着县长讲说,不敢分心走神,也就没太注意参会的人员。现在才意识到,好像缺着人呢。今天这个会议,常务副县长柯扬竟然不在,常委副县长乔海涛也没到场,再结合没收手机举动,就更显着不寻常了。
大多数人看到这种情形,仅是感觉奇怪,心中也难免疑惑,可有个别人却是惴惴不安。肖月娥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刚进会议室的时候,肖月娥就犯了嘀咕,她发现好多部门都只是来了一把手,可财政局却要求所有正、副局长都到位。及至看到也有几个部门情形一样,她心中的担忧才稍微弱了一些,可是接下来的这些情形又让他忐忑起来,甚至恐惧不已。她在心中画着一个个问号,也给出了一个个答案,可这些答案更让她不安。
“财政局。”县长的声音适时响起。
“啊?”肖月娥刚才一直走神,不太确定听到的内容,便含糊的应了一声。
楚天齐再次强调:“财政局汇报。”
“好的。”应答一声,肖月娥又连着干咳几声,才组织着有些凌*乱的语言:“尊敬的楚县长、各位副……”
肖月娥的汇报与前面几位类似,都是废话多,干货少,尤其她还加了个“更”字。可县长却非常有耐心,既不打断,也不插话,就那样静静的听着。好多人不禁疑惑,若是照这样汇报下去,下班时没个汇报完,到晚上十点以后也有可能。
难道县长看不出来?不能呀,他怎么会看不出?那又是为什么呢?看来这个会议的确不寻常。
在肖月娥汇报完后,楚天齐说了话:“截止到目前,上级拨下来的救灾款一共是多少?已经拨付到受灾群体的共有多少?”
好多人都不禁一楞,刚才那几人汇报完的时候,县长都没提问呀。带着疑惑,众多目光投到了肖月娥身上。
此时,肖月娥脸色极不正常,脸上也出现了汗珠,就像得了重感冒了一样。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声东击西
县长好似忘了人们还要吃晚饭,已经下午七点多,仍旧没有散会的意思,反而身体坐的笔直,听的极为认真。
看到县长这个样子,人们也不敢偷懒,全都正襟危坐。何况今天的会议本就透着诡异,若是赶到点上,那就活该了。
就连平时爱出乏相的段成,今天竟也坐的笔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式。虽然段成总和楚天齐不对付,但他并不傻,他已经看出来,今天开会绝对有说法,很可能就是个幌子。尤其他现在还想到一个细节,想到中午楚天齐吃了两碗多米饭的事,当时他还在心中暗骂对方“饿死鬼”,但现在他已明白,人家那是在为晚上“绝食”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