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听对方讲完,楚天齐又问:“你是多会听说的?听谁说的?那人又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谁说的?我也闹不机眯,反正初五那天出街,就听一伙人在那说,我这才知道。”老汉迟疑着,“县长,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让人那么做了。”
楚天齐一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再说了,我一个小小的县长,能有那么大的权力?”
“那咋……肯定是坏人嚼舌头根子。这人咋就这么坏,县长能干那事?”老汉又追问着,“那县长额们咋还没拿到补贴?到底给不给了,什么时候给?”
楚天齐说:“我现在也不能给你准确答复,只是告诉你,我肯定没做那事。等我让人详细了解一下,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县长,那你忙去吧,额们就不拦着你了。”老汉向后退了两步。
“不拦着了?那好,我先走了。”楚天齐笑着,迈步走去。
身后传来小娟的喊声:“县……你给我爸妈的钱,我一定还你,今天身上没带那么多。”
楚天齐没有回头,而是摆摆手:“不用了。”
听到那个消息,楚天齐自然很惊讶,也很气愤,但在小娟三人面前,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现在脸上却由晴转阴了。
……
步行着回到县政府,进了自己办公室,楚天齐坐在椅子上,眉头拧了起来。
过了很大一会儿,楚天齐拿过固定电话,按下免提键,拨出了几个数字。
两声回铃音后,手机里传来一个声音:“谁,你哪里?”
楚天齐拿起电筒,说:“候主任,我是楚天齐。”
电话里声音很是惊讶:“楚……教授,楚县长,你到县里啦?额还以为你没回来,还在老家呢。想给你打电话问问,又怕打扰你,就没给你打。你说说你,都当县长了,成天那么忙,还让人给额送东西。从古到今,都是老百姓给当官的送礼,哪有当官的看老百姓。”
“候主任,不必客气,咱们是老熟人、好朋友,我又比你岁数小,看望你是应该的。只是平时事太多,尤其年前更走不开,这才让秘书代为送去,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楚天齐道,“你刚才所说的现象确实也有,但毕竟是少数,我们党的大部分干部都是廉洁奉公的。”
“对对对,是是是。额这觉悟低,思想落后,请县长多批评。”对方应答连声,然后迟疑着问,“县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到额家里吃顿饭。你说你都来这么长时间了,额也没有做个东,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等以后有时间的。”说到这里,楚天齐话题一转,“候主任,去年村里收成怎么样?全年算下来,跟以前比,收入增加了,还是减少了?”
“收成还可以吧,粮食总产量差不多,要是不赶上年谨,近几年一直都这么个样。反正除了种地,每家都还要养活个猪呀鸡呀,一些人家年轻人夏天还要出去打工,贴补家用。”电话里声音带着一丝惊喜,“不过去年粮食收购价高,玉米一斤长了一毛二,这一下就增加了一成多收入。再加上第一年免除农业税,第一年享受粮食补贴,这又省下一大块。总的来说,全年算下来,比前年增加了三成收入。”
楚天齐“哦”了一声:“今年农耕准备工作什么时候做?你估计人们收入比去年能增加多少?”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准备工作不着急,现在地都还冻着,年也没过完。人们都等着过十五、扭秧歌、唱大戏,这些事下来,也出正月了。村里准备早的人,估计是惊蛰以后就开始张罗,晚的就得春分之后。真正种的时候,一般都在谷雨前后,要是再晚点,就得‘五一’左右了。
今年的收入?不好说。种地是靠天吃饭,收成好不好,还得看老天爷脸色,只求别闹年谨就好。要是今年风调雨顺,估计产量跟去年差不多,要高也就是高半成,再高也不可能。刚说的是种地的事,要说总收入应该也不会比去年少多少,每户估计也就少个三五百的。”
“是吗?”楚天齐提出疑问,“产量一样,其它副业也差不多,这收入咋就减少了?”
对方道:“哎呀,这个总收入一共是好几块,有农业,还有副业。农业产量是一方面,粮价高低影响也很大,不知道今年这玉米价格能不能还像去年那样。谷子价格要是长点也好,我听说首都那小米都卖三块钱一斤,可是收咱们的才一块多。现在种谷子的也少,种子产量地,一亩地算下来,比玉米收入要少,还比玉米难侍弄。养猪、养牛什么的,行情也是变的快,还得牲口不闹毛病。这还真不好说。”
“你这又是说产量、粮价,又是说谷子种的少,还说养牲畜。可是说来说去,也没说清为什么就比去年少了呀?”楚天齐追问着。
“这……其实吧,好多事也要讲大局,不能都顺着农民,这些年国家对农民够好的了。交了两千多年的皇粮国税说免就免了,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以前谁碰见过?听也没听过,想都不敢想。国家帮农民,也提倡造血式,不是供血式。自己造血不行,光靠国家输血,这得输多会去,也根本没个头呀。要我说……”电话里的答复明显的词不达意。
楚天齐打断对方:“老候,你这吭吭唧唧的,顾左右言其它,到底怎么啦?我是问你为什么收入就减少了?你直接回答我。”
“这……这。”啄了几声牙花,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支吾,“上面不给农业补贴,每家这三五百自然就减少了。”
“谁说上面不给?”楚天齐追问。
“都……都说,去年这时候早发了,今年到现在也没听的,人们还说……”话到此处,电话里声音停了下来。
“人们说什么?你痛痛快快讲出来。”楚天齐的声音变得很严厉,“你也知道,我这人最讨厌藏着掖着,耍小聪明。”
“好吧。”对方讲说这些,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初五那天上街,我听人们说,今年的农业补贴不发了。人们说上面不发补贴,是因为县长向上面打了报告。说是县长去年在县里调查时,对全县发放农业补贴的事很生气,觉得县领导不负责任,乡镇和主管部门不作为,老百姓也是贪得无厌。所以你建议,今年全不发了,让人们好好反省一下。”
楚天齐道:“那你怎么看?”
电话里附和着:“确实是,县、乡都不负责任,村里也在做小动作,老百姓更是占便宜没够。这样也好,让人们自个感受一下,人们才会知道珍惜,县长的建议很及时。”
“老候,要说实话,说你的真实看法。”楚天齐声音更冷了,“希望你别让我再提醒第二次。”
电话里静了好大一会儿,足有五、六分钟,才传来声音:“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觉得,补贴不该停。”
楚天齐缓缓的说:“老候,我根本就没让停,也没那个权利呀。你想想,那可是中央才能决定的事,我一个处级干部能左右的了?”
“是,也是,我也说不可能,可人们都那么说。”对方顿了顿,才又表态,“县长,我相信你,你肯定不能那么做的。”
“老候,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要一五一十的说,可别这么藏着掖着。咱们是好朋友,我相信你,你要是都不说实话,又有谁会说?你说呢?”楚天齐讲的语重心长。
“是,是,一定如实说,及时说,谢谢县长信任。”电话里声音有些激动。
“那先这样,我挂了。”说完,楚天齐挂断电话,长长的嘘了口气。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借刀杀人
二月二十五日,正月初八,春节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安平县政府公务人员正式上班。当然,因为春节值班、调休等原因,好多人并未真正回到岗位,县委、政府领导们更是如此。好多领导都是让秘书在单位盯着,自己并不来,如有特殊事再通知,有的领导顶多到单位转一圈就走。
这种上班方式已经成为一个惯例,全国各地都是这样,只有过完正月十五才算过年结束,行政单位也才真正正式上班。楚天齐深谙这种规则,并没对那些副县长们苛求,但他自己却按时坐到了办公室。这并非是他要多么积极,而是时不我待,有好多工作在等着他,他要利用这几天时间好好处理一下。尤其昨天听说的这个新情况,更要重视起来,要挖出源头所在,并最终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处理办法。
昨天下午,在听小娟父亲说到那个情况后,楚天齐又给贺家窑乡长梁村村主任候喜发打了电话,向候喜发求证那个传言。结果候喜发也是正月初五听说,与小娟父亲所言基本一致,而且要说的更详细一些。两人并非一个村,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乡,但却听说了同样的内容,那么这个传言肯定已经传的很广了。
自己是腊月二十八离开的安平县,走之前并未听到这个传言,那就表明当时传言肯定还没出来,否则自己绝对会知道,秘书刘拙可是随时在关注着。即使在自己离开期间,即使刘拙也到了渤海市,但若是乔海涛等人听到,也肯定会告诉自己。那就是说,谣言产生正逢放假,最有可能是正月初一到初四之间。这时间段,自己正好不在安平,这是巧合吗?传言又是从哪传出的,老百姓能够凭空想到?农业补贴是真的不发了吗?
“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楚天齐思路。
屋门推开,刘拙走进屋子,径直来在办公桌前:“县长,很抱歉,我来晚了。”
楚天齐一笑:“没关系,是火车晚点,又不赖你,你也不想多坐这两个小时。”
“县长,有什么事?”刘拙又问。
“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是有这么一件事,你了解一下……”楚天齐讲了那个关于自己的传言。
刘拙愤愤的说:“什么人这么无聊,整天造谣生事?成心不想让人消停。县长,我马上去查,看看到底是谁捣的鬼。”
楚天齐点点头:“嗯,好。”
刘拙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刘拙的身影,楚天齐笑了。这个秘书确实不错,这不仅是因为与其父的关系,也不仅是由于其笔头功夫不错,主要是刘拙能够找准位置,善于把握分寸。当然,正是由于刘拙是刘文韬儿子,是自己小老乡,两人之间便有了稳固的信任基础,感觉能够靠的住。自己需要这样的秘书,而刘拙也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每日擦抹桌案干杂活的命运。
想了稍许时间,楚天齐拿过固定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回铃音响过两遍后,电话里传出一个声音:“县长,你找我?”
楚天齐对着电话说:“陈副县长,有时间吗?来我这里一趟。”
电话里声音略显迟疑:“县长,我在外面办点事,还得一会儿。要是事情紧急,我就先放下这事,马上赶回去。”
楚天齐语气和缓:“倒也不急,看你时间吧。什么时候能办完?”
“现在将近十点,办完估计就十一点多了。”对方叨咕了一句,又请示着,“县长,要不下午吧,行不行?下午一上班,我就过去。”
楚天齐“嗯”了一声:“好吧。”然后挂断电话。
其实楚天齐心知肚明,对方说是在外面办事,还不知道在哪呢,肯定也是私事。但他并未揭穿,而是给对方留下了足够的返回时间,对下属也不能一概严厉,适当宽松一下也是很必要的。当然,要分是什么人,对有的人则不能宽容,否则下属会把领导解读为软弱、呆傻。
……
下午两点半,县长办公室。
楚天齐坐在办公桌后,对面椅子上是副县长陈玉军,陈玉军刚刚进门。
陈玉军主管政府办、农业综合开发、外事侨务工作,平时与楚天齐关系不远不近,但能摆正位置,对楚天齐比较尊重,两人之间符合标准的正、副职关系。
没有绕弯子,楚天齐直接道:“陈县长,今年农业补贴到底怎么回事?”
陈玉军回答:“去年十二月初,上边下了份文件,说是要对农业补贴政策做出适当调整,届时会出台相应的实施方案。但一直到现在,既无相关方案,也没有会议精神,再没提到这个事,更没有发放补贴的具体消息。这么一弄,不但老百姓迷糊,就是政府工作人员也不清楚,受益人更是心里没底。
但是在去年的时候,元旦刚过,农业补贴就下来了。那时候我没分管农业,不过也听说,补贴一下来,就直接发下去了。当时的受益人那是奔走相告,弹冠相庆,据说场面空前热烈、感动,也非常壮观,人们齐夸党的政策好,都说党和政府为人民办实事。
可是今年,二月份已经快过完了,还是没有任何与农业补贴有关的消息。所以人们一直以来也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莫衷一是。在元旦前后,就已经有人打听,过元旦以后更是打电话、写信询问,还有人声言要到政府上访。我又专门找上级部门问过,但得到的答复就是三个字:不清楚。”
在那份文件中,专门写有一条,中心内容就是,惠民惠农措施要持续加强,而绝对不能削弱,惠民理念要一直贯彻下去。按照这条来看,显然没有取消补贴的意思,而且既然已经开展试点工作,整体效果还不错,那就不应该会取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也仅是推测而已。”
楚天齐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应该不会取消。最起码这么重大的政策,又是关系国计民生,怎能随意大变动?更不可能销声匿迹,没有下文。”
陈玉军随声附和着:“理是这么个理,可老百姓不理解呀,各种无端猜测、各种不实指责,那是铺天盖地,接踵而来。”
楚天齐微微一笑:“陈县长这是听说什么了吧?不妨说一说。”
“听说了。县长肯定也听说了吧?”陈玉军也回以笑容,“春节期间,我回了老家过年,老家不在安平县。昨天下午回来以后,有人跟我说,现在人们都传,今年的农业补贴不发了,还说是因为县长给上面打报告要求停发。别人清不清楚我不知道,可我就负责这项工作,一听就知道有人胡说八道,或是故意造谣中伤。县长叫我过来,也是因为这事吧?”
楚天齐点点头:“给我造谣倒没什么,反正假的真不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人们就会明白过来的。只是这谣言一出,对咱们的农业工作会有影响呀。这么的,你随时打听上面消息,看看补贴的事到底要怎么弄,也可以适当向上级反映一下,催一催。越早有结果,对咱们的工作越有利,否则谣言的影响会更大、更久。”
“明白,我也是这么想的。”陈玉军道,“另外,不能任由谣言这么传播,适当的时候,要再宣讲一下那份文件,以免人们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
楚天齐摆摆手:“宣讲就不必了,那份文件本来就说的含糊,我们要是再主动提起,势必会让人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也好,那我先回去了,我倒要看看这谣言的出处到底在哪。”说着话,陈玉军站起身来,与楚天齐告辞,出了县长办公室。
之所以不认同此时宣讲,楚天齐是想冷处理,他已经认定,这谣言绝不是无端而起。可能有人正等着自己跳出来,等着把这谣言炒起来,炒的越来越热呢。
“笃笃”,敲门声响过,刘拙进了屋子。
看看屋内没有旁人,刘拙来在办公桌前,直接道:“县长,我做了做调查,这个谣言最开始传出时间是正月初三上午,秘书们传的最早,但谣言最初源头不清楚。现在谣言早已传到乡镇、村里,传得每个村民几乎全都知道,这分明是在故意制造矛盾,在影响你的权威和工作。”
“是呀,有人就见不得我好,就想把我整臭,甚至整走。”楚天齐“哼”了一声,“门都没有,想也别想。”
“县长,怎么办?”刘拙追问着,“这么一弄的话,你的威信可就受损了。”
“没事,别理它,该干什么干什么。听拉拉蛄叫,还不种豆子了?”楚天齐底气很足,“就这小儿科,根本就不是事。”
刘拙点点头:“嗯,知道了。”说完,走出了屋子。
长嘘了口气,楚天齐意识到,有人蠢蠢欲动,想用百姓之力借刀杀人了。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是他吗?他敢吗?
无论是谁,只要他挑衅,只要他伸出爪子,就别想轻松收回去。想至此处,楚天齐攥紧了关头。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希望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好多人还没正式上班,打扰很少,楚天齐着实做了许多事情,一些棘手问题也理出了头绪。
正月十八这一天,是好多部门真正正式上班的日子,一般都要召开会议,人们形象的谓之“收心会”。
安平县委也在这天早上召开常委会议,但应该不是“收心会”,常委级别领导素养够层次,不至于需要专门强调的。
带着节后的懒散,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疑惑,众常委们陆续走进县委第三会议室。楚天齐进去的时候,是八点五十七分,连他计算在内,已经到了九人。差一分钟九点时,乔金宝最后一个进来,至此,所有县委常委悉数到场。
环视全场后,乔金宝面带笑容,说了话:“各位,过年好,在这给大伙拜个晚年,祝大家新的一年里工作顺利,官路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