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记录仪,就你那破车?”奥迪司机只是刚听说今年有这个东西,他开的奥迪车都没安装,显然不相信“大高个”的话。
“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斗量,车也一样。”“大高个”上前两步,然后一吸鼻子,疑惑着道,“你是酒后驾车?”
奥迪司机顿时脸色憋的通红,下意识的捂了捂嘴。他昨天晚上喝多了,如果现在检测的话,肯定是酒驾。但他怔了一下之后,又吼道:“妈的,关你屁事。”
“小刘,怎么说话呢?”久未说话的男人沉声喝止道。
奥迪司机瞪了眼大个子,闭上了嘴巴。
“呀,董厅长,是您呀。”“大高个”忽然奔向奥迪车旁男人,“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您司机,否则就让他骂几句,我们也不辩解了。”
奥迪车旁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河西省建设厅党组书记、常务副厅长董建设。董建设鼻子“哼”了一声,咬着后槽牙说:“楚天齐,我应该想到是你呀。”
“大高个”也正是楚天齐。楚天齐一笑:“董厅长,谢谢您记得我。”说到这里,他转回头,冲着围观众人道,“散了,都散了吧,我和董厅长是老熟人,大家都散了吧。”
董建设压低了声音:“楚天齐,你干的好事。”
“厅长,您太客气了,还让我和您一同乘车。”楚天齐大声说着,伸手拉开奥迪车门。
“我不坐车。”说着话,董建设大步向前走去。
“那我陪您。”楚天齐在后面跟了上去。
刚才的对话中,董建设声音故意压的很低,人们只听到了楚天齐说的话,现在又见两人并行而入,都不禁投去羡慕的目光,羡慕这个年轻人竟然受到厅长如此礼遇。
建设厅办公大楼里,一个男子快步跑下楼梯,向楼门口冲去。当他跑出楼门时,惊愕的站在台阶上,看着拾级而上的董、楚二人。
自是看到了台阶上男子,楚天齐冲对方挥了挥手:“孔处长,不必客气,不用出来迎接。”
台阶上站定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计划财务处主持工作的副处长孔嵘。孔嵘没想到竟然会看到如此一幕,没想到董厅长竟然会与姓楚的相伴同行,但现在他想到了,也为刚才的疑惑画上了注解,同时心里也长舒了口气。
刚才的时候,孔嵘正和董建设通电话,忽然对方说到半截就没了声音,紧接着就是尖厉的刹车声,同时伴有杂乱的声响。然后不多时,便依稀是董建设的质问,还有董建设与司机的对话,但两人的声音都很低,其实此时董建设手机已经掉在座椅上了。尽管听的不甚清楚,不过孔嵘弄明白了意思,知道汽车遇到了状况,好像就在建设厅附近,很可能是车祸。
车祸?想到这两个字眼,孔嵘大惊:这怎么行,董厅长怎能出车祸?他一时之间都快急哭了,便快速跑出屋子,去乘电梯。可不知怎的,电梯却一直停在顶楼,怎么摁按键也不下来。于是,他直接沿楼梯快步而下。
孔嵘的确是太着急,的确是太怕董厅长车祸严重了。当然,他着急的并非董建设本人,而是担心因为董建设出状况而影响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孔嵘一直都是由董建设罩着,没有董建设就没有今日的孔嵘,如果董建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孔嵘的政治生命也就堪忧了,甚至就此终止也不无可能。现在看到董建设健步走来,孔嵘的一颗心才放到了肚里。
“厅长。”孔嵘冲着正上台阶的董建设喊了一声。由于过于激动,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要哭出来似的。
董建设可没读出对方的“喜极而泣”,他现在有的只是满腔怒火,有的只是对身旁大高个的恨意,还有对这个笨蛋秘书的不满,不满这个家伙的自以为是,不满这个家伙的虑事不周。于是他说道:“不在办公室待着,瞎跑什么?”
“厅长,我……”孔嵘自是无法讲出心中想法,刚说出几个字又闭了嘴。
“满头大汗,成何体统?”轻斥一声,董建设从原秘书身边经过。
冲着孔嵘做了个鬼脸,楚天齐跟上了董建设。
临进楼门时,董建设转头沉声道:“都是你搞的鬼。”
楚天齐“嘿嘿”一笑,低声回应:“情非得以,敬请谅解。若不是略施小计,我又怎能见到厅长大人?”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你在故意躲我
看到厅长进来,一楼的工作人员纷纷打招呼,有的直接说“厅长好”,有的则是大老远献上媚*笑。虽然同在一个楼里上班,虽然工作日基本都到岗,但是见到董厅长的机会却很少。平时董厅长都是从地下停车场直接乘电梯上楼,只是陪上级领导检查时偶尔从一楼经过。董厅长虽然职务还是常务副厅长,但却被明确为主持建设厅工作,离着去掉那个“副”字仅差一个程序,只需少许时间而已。情况正常的话,董厅长至少会领导自己三、四年,好不容易见到董厅长,人们焉能不争相表现?
面对众人献殷勤,董建设立刻换上了厅领导应有的矜持笑容,微微向众人点头,走向电梯处。
楚天齐跟在董建设身侧,也向那些人回以笑容,尤其还向那两名连日见面的安保人员招手致意。
人们在向厅长致意的时候,自然也关注到了厅长身旁的年轻人。刚才好几人可是看到了这个年轻人与厅长同行,也隐约听到了厅长对孔嵘的训斥,人们不禁纳闷:年轻人与厅长的关系,比孔嵘还近?
那两名安保人员不但疑惑,而且有些害怕,害怕因为听孔嵘的指挥,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人们目送着厅长和年轻人走进电梯,都长嘘了一口气,既有庆幸的,也有后悔的,还有心情复杂的。好多人则三两成群,小声议论着,有人更是点出了年轻人的身份——成康市委常委、主管城建和土地工作的副市长。
“都扎堆干什么,各回各位。”一声厉喝突然响起。
正聊的兴起,忽然被暴喝打断,人们的目光都投向发声之所,只见孔嵘正脸色铁青的站在进门处。尽管好多人都想到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也想到了“色厉内荏”这个词,但人们没敢说出口,不过却在心里鄙夷这个“狐假虎威”的家伙。
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孔嵘气呼呼的走到电梯旁,狠狠的摁下了上行键。
……
在九楼保安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楚天齐跟着董建设走进玻璃门。
秘书可能是听到了董厅长脚步,已迅速从对面小屋门走出,打开了书记室屋门,站在门口等候。
董建设直接走进办公室,坐到了办公桌后椅子上。
楚天齐从秘书身边经过,向对方微微一笑,走进屋子,来到沙发旁坐下。
秘书快步走进屋子,非常利落的把手中文件夹打开,放到厅长面前,并把桌上水杯向前推了推,水杯里已经提前沏好茶水。
董建设浏览了一下文件最上面纸条,挥了挥手。
明白了董厅长意思,秘书转身向门口走去。在出门前,又返回身,为沙发上的客人沏了杯茶,才又出了屋子并轻轻关上屋门。
董建设打开水杯,喝了两口水,然后翻动着夹子里的文件,用红蓝铅在上面写划着,有时也在笔记本上写几下。
看着对方喝水、办公的样子,根本就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楚天齐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坐到了对面椅子上。
自是感受到了对面椅子上的人,但董建设依然没有抬头,而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楚天齐终于开了口:“董厅长,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董建设头也没抬。
“房改配套金什么时候能拨?”楚天齐提出问题。
“我是建设厅党组书记、常务副厅长,主持建设厅全面工作,并不负责具体事务,不了解具体情况。”董建设边说话边在文件上划着波浪线段,“你可以向有关部门了解。”
楚天齐道:“既然董厅长不了解情况,那我就简单汇报一下。去年,成康市房改试点申报成功,配套金批复手续同时报到财政厅和建设厅,秋天的时候,收到了第一批配套金。按照批复文件上的时间,第二批资金应该在今年一月中旬到位,可是直到一月二十四日也没影,于是市里派我到省里了解情况。一月二十五日上午,我到财政厅打听,问了国库支付处、预算执行局、地方预算处,结果是财政厅没收到建设厅二次拨款的相关手续。
从财政厅出来,我便直接到了建设厅,见到了计划财务处孔嵘副处长。孔副处长表示,下拨第二批资金的前提是,要对第一批资金进行审计,审计过关才能拨款。于是我按孔副处长要求,回到市里等候审计。可是只到现在,不但没见到审计人员的影子,也没有得到任何有关审计或拨款的消息,我才不得不二次来到建设厅。到建设厅后,我又找了孔副处长,结果孔副处长根本没有任何明确答复,我这才不得以来求见董厅长。可是一直连续来了四天,每天都早出晚归,也没有见到你的影子。”
“楚天齐,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见到我,竟然设计了车祸。”说着话,董建设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盯着对方。
“董厅长这帽子扣的太大,吓死我了。有拿现代故意撞奥迪的吗,那还不是自寻死路?在建设厅大门口,与厅领导专车故意相撞,这符合逻辑吗?三十迈的车速,现代能把奥迪撞坏吗?”楚天齐连续反问,进行否定。
“你又何必狡辩呢,自己做了什么能不清楚?”董建设“哼”了一声,“故意不坐‘桑塔纳2000’,而是换了一辆‘现代’,鬼鬼祟祟躲在暗处,伺机逼停厅级干部专车,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用心何其险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董厅长,请不要上纲上线,我只是被逼无奈,才设法与你相见而已。”楚天齐一副无奈语气,“我连着四天按时准点来找你,可你总是躲着不见,还层层设防,眼看就到周末休息了,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董建设冷哼了一声:“楚天齐,说话可要有根据,诽谤他人是要负责任的。”
楚天齐“嗤笑”道:“和尚头上虱子,明摆的事,你又何必故做不知呢?好吧,那我就讲讲根据。首先,从星期一到星期四这四天,我一共来了八次建设厅,每次都是到财务处,一楼安保人员每次都让我登记。而有两人分别来了四次,除了前两次登记外,便没需要再登记。显然这是故意针对我,既是一种刁难方式,更是在耽误我的时间,以便有充足时间通风报信。
其次,我每次让孔嵘带我见你的时候,他都要进里屋去穿外套,美其名曰‘着装整齐’。既然要整齐着装,那为什么不在工作期间一直穿在身上,偏偏要多此一举呢?而且办公室本身就摆放着立式衣架,为什么偏要把外套和领带专门放到里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其实他之所以进里屋,就是为了向你通风报信,他的报信方式是短信。
第三,昨天早上,明明看到你的专车刚进院子,我就以最快速度找到孔嵘,又以最快速度来敲门,可屋子里没人回应,也没有正好遇上,更没有等上。这不符合实际呀,难不成你一直没上楼?显然不是,其实你一直就在屋子里。虽然你没有收到孔嵘的即时短信,但在我进院之前,你已经得到相关消息。因为建设厅监控室有专人盯着我,从我一进门,或是汽车停到院门口,行踪信息就被传给了孔嵘,孔嵘又及时汇报给你。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为了避免误会,在每次带我来之前,孔嵘还会再发一次短信给你。
第四,孔嵘敲门方式有问题。每次敲你办公室屋门的时候,三次敲击的间隔时长不同,前两声挨的极紧,第三声和第二声间隔时间又过长,相当于前面间隔的两到三倍。这显然是一种暗号,在告诉屋子里的你,楚天齐来了。
第五,有两次在你门前的时候,明明听到对门秘书室有打电话的声音,但秘书却没出来看看,这很不正常,不符合惯例。刚才我观察你的秘书,还比较有眼色,他不应该连这个也不懂,显然是他提前得到了‘不需理会’的通知。
第六,昨天早上,因为我没有给孔嵘所谓‘着装整齐’的机会,他没有向你发上即时短信,所以他在进入玻璃门的时候,就故意和我大声说话,显然是专门给屋子里的你听的。”
“佩服,佩服。”董建设微微一笑,“不愧是做过公安局长的人,拼接故事也是一套一套的,你这纯属是臆测。”
楚天齐道:“抛开这些不说,请问董厅长,房改配套金到底什么时候能拨?”
“审计完再说。”董建设回答。
“什么时候审计?”楚天齐追问。
“厅里自有安排。”董建设缓缓的说,“这是制度,制度面前人人平等,任何人不能搞特殊,熟人也不行。”
楚天齐冷哼一声:“董厅长,请不要说的天花乱坠,还不是你在公报……”
“笃笃”,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楚天齐的话。
屋门轻轻推开,秘书走了进来。
直接来在办公桌前,秘书轻声道:“厅长,省政府办公厅又来电话催了,再不走的话,就该迟到了。”
董建设“哦”了一声,点点头。然后对着楚天齐说:“楚市长,我要去参加省政府会议,请你下次再来。”
尽管心中不甘,但此情此景,楚天齐也只得站起身来,与对方告辞,离开屋子。在出门前,他回身问道:“下次在什么时候?”
“下一个工作日。”董建设回复。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你向省里汇报
走出建设厅大院,楚天齐直接到了“桑塔纳2000”上。
“市长,去哪?”厉剑问道。
“回酒店退房。”楚天齐给出答案。
没再说话,厉剑启动汽车,向目的地驶去。
回头看了看渐渐远去的建设厅大院,楚天齐很是感慨,连着来了五天,竟然一事无成,竟然只见了一面。他不禁很是遗憾,遗憾没有讲出有力之话,遗憾没有与对方好好辩论一番。
来建设厅之前,楚天齐已经预测过,对结果并不乐观,但却是没办法的办法。他知道,董建设没有好好配合自己的理由,却有狠狠打击自己的条件。因此,他计划在万不得以的情况,把有些事情挑明,挑明董建设卡经费的本质,挑明董建设替张氏父子打压自己的事实,挑明对方与自己的隔阂。可没等自己讲说出来,对方就要去省政府开会了,还让自己下次来。
下次?下周一?董建设会专门等着自己?笑话。肯定是全方位、立体方式提防自己,没准会对停在周边的所有车辆进行排查,也不排除动用势力对自己盯梢,他们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楚天齐脑中忽然闪出一个疑惑:省政府开会?怕只是一个幌子吧?确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很有可能是孔嵘和秘书想出的解围之法。自己当时怎么就没仔细甄别一下?确实也没法认真辨别,自己怎么能耽误对方参加省政府会议呢?若是那样的话,董建设可是能给自己扣上大帽子,甚至上纲上线到政治层面的,当时离开是唯一正确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劳而无功情况下离开,虽然没有讲出那些狠话,但也未必是坏事。首先,董建设完全可以对自己讲说的狠话装作不知,继续与自己打哑谜、兜圈子;其次,董建设肯定会反击自己诬陷他,诬陷张副省长,会质疑自己的目的;再次,万一对方要是现场有监听设备,那些话就会成为自己的把柄,成了攻击自己的武器,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因此,即使讲出那些话,也很可能于事无补,只会给自己留下隐患,只会促使对方警惕性更高。从这些来看,没有讲出那些话,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
想到这些,楚天齐郁闷的心情舒解了好多,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变了。
这次来省城,看似一事无成,其实也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董建设并没有要拨款的打算。想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只能是一个幻想,根本没有可操作性。或配套金不可能不要,而且配套金还会牵扯到拆迁补偿金的拨付,但要想拿到配套金却必须得经过董建设,这可怎么办?
“叮呤呤”,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按下接听键:“哥们,我正准备给你去电话呢……见到了,多亏你提供的车牌号码,也多亏了那辆‘现代’车……什么也没办成……先回吧……对了,‘现代’还停在酒店,把钥匙放到前台吗?……好的……不吃了,直接回。”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刚才打来电话的,是同学于涛,正是于涛告诉的董建设专车号码,也是于涛给提供了那辆‘现代’,否则根本就“逮”不到董建设。
忽然,一个疑惑再次涌上楚天齐脑海:那辆奥迪是董建设的?上次奥迪载着那个女人,是董建设的吩咐,还是司机自己的行为?他和那个女人什么关系,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们怎么会有关系?很可能真有关系,这样的话,好多事就能解释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可以利用一下,能不能从此事上下点功夫,做做文章呢?想到那二人可能的关系,楚天齐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不怀好意的笑。
……
河西省建设厅书记室。
董建设坐在办公桌后,对面椅子上坐着计划财务处长孔嵘。
孔嵘刚刚进屋,正在汇报着:“厅长,他的确走了。从建设厅离开后,他就回酒店退了房,然后换汽车,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就出城了。”
“真的确认吗?每次你可都是说的很肯定,到头来又总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董建设显然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