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摆着吗?我没看出来。”楚天齐再次摇头。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还不是因为你。”王永新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楚天齐显得很无奈,“评先、评优应该是看工作好坏,而不应该看主管领导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评选还公平、公正吗?还有含金量吗?”
王永新的话很不客气:“不要顾左右言其它,因为你得罪了厅领导,我们才什么先进、优秀都没评上,才成了反面案例。”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厅领导的素质也太低了。他的权利是党和人民赋予的,是让他为民服务的,现在竟然成了他公报私仇的工具。他的原则在哪?他的党性去哪了?”楚天齐说的义愤填膺。
“楚天齐,你可真会转移话题。你不要上纲上限,咱们就事论事,还不是你得罪了董厅长,咱们才该得的都没得到?”王永新“嗤笑”一声,“你也别起高调,你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是吗?”楚天齐一个劲摇头,“我怎么会得罪他。”
王永新被气笑了:“装糊涂是不是?你和鹏程的张总有过节,和董厅长也有过不睦,我没说错吧?”
楚天齐想了想,“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去年的时候,成康市有两个烂尾工程——飞天大厦和四海商贸,当时谁都怕得罪人,结果就让我去处理。我最后倒是处理了,也间接让张鹏飞的公司少挣了七、八千万利润,他可能恨我了吧。董厅长以前属下总是想欺负我,压制我,我不得以进行反击,击退了他们的进攻。所幸组织上主持公正,那些欺负我的人大都受到了制裁。董厅长就因为这事记恨我?就公报私仇?对了,还有一层,董厅长可是张鹏飞父亲的老部下,市长把董厅长和张鹏飞放一起,是说他在替张鹏飞报复吗?”
“你别拿话绕我,你就说是不是吧?”王永新去烦就简。
楚天齐吸了口气,缓缓的说:“也有这个可能。”然后话题一转,“我就奇怪了,他怎么心胸这么狭隘,因为别人的事竟然公报私仇。在这一点上,别看他是堂堂的厅级干部,但比市长您的心胸就差远了。”
王永新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悻悻的说:“别扯太远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前的时候,您前妻给我穿小鞋,我被迫反击。可您却没有因此报复我,这境界根本就不是他能比的,在您手下当差真是幸运,不用担心被您报复。”楚天齐说话时满脸认真。
“楚—天—齐。”王永新咬牙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胸脯起伏了半天,才缓缓的说,“你也别胡搅蛮缠。现在现实就在这摆着,政府的确很被动。你做为主管城建的副市长,的确应该对市委有所交待,应该承担一点责任。当然,也就只是需要一个形式,到时你在市委常委会上有一个揽责的态度就行,又不会真让你承担什么责任。”
“真的?”楚天齐反问。
王永新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就是一个形式。”
“不,我不会那么做,我没有责任。”楚天齐摇了摇头。
王永新一掌拍在桌子上:“楚天齐,你别忘了,你是一名党员干部,你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顾全大局,为什么总让我顾全大局?我顾全的还少吗?我背的锅还少吗?”说着话,楚天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不是一个没有大局观的人,但我也不愿去做厅领导桌上的祭品。这个锅我还就不背了。”说完,抬腿就走。
“楚天齐,你要想清楚后果。”王永新吼道。
“我并没错,为什么要做替罪羊?我不愿难为别人,别人也不要欺人太甚。”楚天齐头也不回,走出屋子。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刺头难剃
“啪”,高级瓷杯从屋门弹回,重重摔到地上,变成了无数碎片,同时多次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永新还不解恨,随手抓起烟灰缸,又掷到了地上,顿时碎屑横飞,响声不绝。
左右看了看,桌上再没有瓷质的东西,王永新抓起桌上的两本书掷了出去。
“吱扭”,屋门推开,一个脑袋出现在门缝处。
其中的一本书不偏不倚的砸到那个脑袋上,“脑袋”“啊”一声缩了回去,屋门也随之“咣当”一声关上。
看到“飞书”打了人,王永新也是一怔,右手一松,刚刚抓起的书本掉到桌上,他则定定的望着门口方向。
过了足有五分钟,屋门才再次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向里张望着。又过了一会儿,屋门推开,一个脑袋伸进来。他左右张望一下,整个人才走进屋子,并关上屋门。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永新的秘书杨永亮。
看到是自己秘书,王永新长嘘一口气,还好没有打到别人,否则那就成了笑话,弄不好还会对自己有影响的。
心中一定,王永新的火气又上来了,怒声道:“你来干什么?”他之所以发怒,既是因为那小子,也是为了自己市长的尊严。
“市长息怒,为他生气不值得。”说话间,杨永亮弯下腰,捡拾着书本,“人被狗咬了,还能再去咬狗吗?”
听到秘书把那小子比做“狗”,王永新顿时火气消了不少,心中暗道:对呀,我不能跟狗一般见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家伙今天的确像条疯狗,张嘴就咬,而且什么话都往出冒。
在捡拾完书本后,杨永亮拿来扫帚和簸箕,仔细的清扫着地上那些碎片。
拿起香烟,点燃,王永新吸了起来。一边吸烟,一边想着刚才的事情。
今天找楚天齐来,王永新本来想着一通大帽子扣下去,先把那小子扣懵了,逼其把责任揽过去,并给出一个态度。自己则可以充个老好人,对其指教一番,然后让其感恩戴德离去,自己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不曾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还没完全把大帽子扣过去,那小子倒一下子呛毛了,一个劲的“汪汪”乱咬。
原以为楚天齐会有一些“大局”观,会在规则范围内说话,但对方却把话说的又直白又冲,不但再次指出投资商被打案乃委屈求全之策,还叫嚣着要一查到底,那语气分明是要查到张鹏飞头上。那小子犯唬,自己可不能犯混,不能顺着说,那样岂不是要落话柄?心中一有顾虑,结果在这事上自己倒不好深究,反倒被那小子占去先机。
本来想指责那小子影响了评先、评优,可对方先是装傻充楞,后又直接指出董建设在公报私仇。虽然确实真是这么回事,但一般情况下,下属是不敢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的;可那小子却言词咄咄,上纲上限,还绕了自己一把。
如果说楚天齐承认和董建设、张鹏飞有过节的事,还在王永新意料之中;如果说楚天齐指责董建设公报私仇,王永新还能想到;但楚天齐竟然扯到自己身上,竟然扯到了王秀荣,这是王永新万万没有想到的。别说是官场,就是普通人之间,也不会当面揭出这事的。可楚天齐却没管这些,直接把他自己说成是受害人,是被迫还击,而王秀荣已经被抓被判,自己做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再说了,自己是要脸的人,怎么会为那个让自己蒙羞的女人争辩?
哎,自己还是太要脸了,被那小子将了军,却又无法反驳。到头来,还伤了脸面。可那小子今天怎么就那样,怎么就跟打了鸡血的疯狗一样,难道他真有什么依仗?
杨永亮打扫干净,站到桌前,说了话:“市长,有的家伙目中无人,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马王爷长三只眼。”
收回思绪,王永新“哦”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
杨永亮又向前一步,弓着身子,压低声音说:“那家伙就是欠收拾,就应该……”
……
就在王永新气冲牛斗的时候,楚天齐却是喜笑颜开,正坐在办公室美美的吸着香烟呢。再次吐了两个烟圈,他恨恨的骂了一句:“妈*的,真都以为老子是软柿子呢。”
这一个月以来,楚天齐多次听到厉剑和李子藤汇报,也多次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尽管司机和秘书说的比较婉转,尽管别人也只是偷笑,但楚天齐明显感觉到,好多人都把自己看成了“软柿子”。
十二月三日那天,楚天齐为了达到避开聚集上访群众的目的,两次热脸贴了董建设冷腚。当时好多人就露出鄙夷神色,虽然事后人们知道了实情,也基本理解了他的苦衷。可好多人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认为楚天齐软骨头、犯贱,认为他为了头上乌纱帽,可以不顾尊严。每当看到人们窃窃私语,每当感受到人们的诡秘神情,楚天齐就憋气又窝火,一直想着找个机会为自己正名,一直想着拿某事或某人出气。
看着自己好欺负,现在薛涛、王永新竟然想让自己再次背锅,还美其名曰“有所交待”;狗屁,还不是要拿自己做“投名状”,要拿自己的屈服向董建设邀功?不但如此,还对自己又哄又吓唬,你们真以为我是傻子,真以为我会再钻你们圈套呀?想的美,既然你老王出面整事,那我楚天齐就只能拿你出气了。
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楚天齐还暗自得意:王永新你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今天根本不和你讲什么大局,我就是怎么痛快怎么说。我敢承认和董建设、张鹏飞的矛盾,出乎你的意料了吧?我敢说董建设公报私仇,敢说他心胸狭隘,你王永新敢吗?你不是怕提王秀荣,怕提那个给你戴绿帽子的人吗?我今天偏就要提,偏就要刺激你小子,谁让你多次拿我当傻小子使唤?
楚天齐相信,经此一役,自己“软柿子”的名号应该能去掉了。刚才从王永新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走廊两边的屋里可是伸出好多脑袋的,相信那些虚掩的门里,耳朵也没闲着。先不论人们是否听到了自己的发飙,单冲副市长敢跟市长叫板,自己的硬气之名是有了。
一阵自我陶醉后,楚天齐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今天自己之所以敢和对方叫板,之所以能够先发制人,主要还是打了有准备之仗,主要还是提前获知了消息,否则自己也不敢如此猛浪的。这要感谢程爱国部长的深谋远虑,要感谢江霞的及时通报消息。
“叮呤呤”,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按下接听键:“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声:“说话方便吗?”
“方便,我正准备打电话,表示感谢呢。”说着话,楚天齐站起身,走进了里屋卧室。
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天齐,你到底是怎么跟老王说的?现在大院全传开了,说你在市长办公室大放厥词,都快把老王气疯了,又是摔杯,又是扔东西的。”
“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一些实话。”楚天齐大致讲了刚才的情形。
一边听着,对方一边“咯咯”笑个不停,待楚天齐说完,又笑了一会,才说道:“你这家伙哪像是副职,分明就是气死人不偿命,你真是个刺头。”
楚天齐“嘿嘿”一笑:“江书记,其实我今天之所以说话硬气,还不是您昨晚提前跟我托底了吗,否则再借我两个胆子,我也不敢以小犯上。您知道,我对领导可是非常尊重,非常有分寸的。”
“尊重,分寸?那都是装的。”停了一下,对方声音忽然变的尖厉,“你是不是想说非礼勿视,非礼勿为?你在讽刺我,混蛋。”
什么情况?楚天齐一下子糊涂了。旋即明白,自己在七夕那晚面对对方的“验证”要求,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对方敏感了。于是马上辩解:“不敢,绝对不敢。我要是讽刺你的话,就让电灯掉下来,砸我头上。”说着话,楚天齐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向旁边挪了一下。
手机里静了一下,然后传出“咯咯”的笑声:“我应该现在报警,就说楚市长头上负伤了。”
楚天齐“嘿嘿”一笑:“你多虑了。”
……
看着秘书的身影隐没在门外,王永新的眉头皱了起来。
刚才杨永亮的话可够狠的,自己至于那么做吗?如果那样做的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好像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杨永亮为什么会这么恨那小子,按说他俩应该没什么冲突吧,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说道?自己可不能被利用了。
对,不能被利用,不能轻举妄动。昨晚的三人书记会上,江霞可是透露了,那小子在上面有人,可能是省里的,也可能是首都的。转念一想,王永新又不禁疑惑:江霞不会撒谎吧,不会为了怕得罪人故意说的吧?应该不会。以他俩以前成天腻腻乎乎的样子,这个消息应该靠谱。嗯,肯定是这样的,否则今天那小子绝对不敢如此放肆,这几年也绝对不会升迁的这么快。看来自己还是小看那小子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这种事还是少揽。想到这里,王永新拿起电话听筒,在话机上拨着数字。
很快,话筒里传来声音:“老王,怎么样?”
王永新叹了口气:“薛书记,刺头难剃呀,那么做恐怕不行。要不你试试?”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请你辛苦一趟
自从一月五日在市长办公室“不顾大局”,连着两周多,王永新都没再找楚天齐,既没有找他的麻烦,也没有因工作的事找他。楚天齐当时还担心薛涛会继续找他,会让他“顾全大局”,结果担心是多余的。在这十多天里,楚天齐也只在会上见到过市委书记和市长。
两周多的时间里,王永新没有召开一次政府会议,只是薛涛召集了两次常委会。在常委会上,也没人再提起承担责任的事,即使最终确实没有获得省建设厅的任何先进和优秀,即使没有得到省厅任何支持,仍旧没人再提这个话题。楚天齐暗自得意,看来“狐假虎威”确实唬住了人,只是不知江霞是否真的相信自己以前的信口一说。
在这十多天里,董建设、张鹏飞也没有再找麻烦。
不但没人找麻烦,关于那天大闹市长办公室的事,也被传的很广。尽管有的传言被传的面目全非,尽管有人指责自己不识大体,尽管有人说自己狂妄自大,但几乎所有人都承认自己是个硬茬。虽然有得有失,但显然自己收获大于损失,还为自己正了名,证明那是非常值得的一战。
这段时间虽然比较太平,但楚天齐也不时告诫自己:小心为上,得意切莫忘形。
日子到了一月二十四日,农历已经是腊月中旬,各部门都忙着做上年总结和完善新的一年计划。楚天齐也不例外,也要做总结、计划;除此之外,还要参加好多会议。尽管这些文案和会议占去很多时间,但楚天齐还是没有忘记安全生产,还是抽出时间到矿山、到工地,安全生产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么多工作要做,楚天齐每天是早出晚归,夜晚还要加班到很晚。不过好多工作早晚都得做,经过这么一通赶工,剩下的上班时间,工作任务反倒显得从容了好多。
今天是星期一,楚天齐刚一上班,还是照例拢了拢这周的一些事项,又叫过李子藤进行了核对和交待。
刚让李子藤离去,手机就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楚天齐迟疑了一下,接通电话。
手机里立刻传来一个声音:“现在来我办公室。”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握着手机,楚天齐不禁疑惑:找我什么事?难道还是上次的事?应该不会吧。那又是什么?又让我顾全什么大局?
尽管心中不解,但楚天齐还是拿起笔和笔记本,走出了屋子。
……
市长办公室。
看到楚天齐进屋,王永新微微欠身,示意了一下:“坐。”
“谢谢市长。”说完,楚天齐坐到了对面椅子上。
王永新指着桌上烟盒:“来一支。”
“不了,过来前刚抽过。”楚天齐摆了摆手。
“这段时间辛苦了,我见你经常早出晚归,又是下乡又是深入现场的,办公室灯也亮到半夜。”王永新微笑的看着对方,“干工作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把身体累垮了。”
这又是哪一出?看样子像是糖衣炮弹呀。楚天齐心里犯着嘀咕,小心的回答:“年底材料多,会议也多,又要放假,自然要多赶一赶了。”
王永新“哦”了一声:“工作那么多,能赶完吗?”
楚天齐斟酌着说:“工作确实不少,不过我已经赶的差不多了,肯定能赶完,可能还会提前几天。”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没时间呢。”王永新“呵呵”一笑,“有件事得你去办。”
刚才还以为对方要拿工作多说事,结果却是在算计自己的空余时间,自己怎么这么笨?尽管有些后悔脑子转的慢,但楚天齐还是谨慎的说:“市长,可别是我不擅长的,时间太长恐怕也不成。”
王永新缓缓的说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才去做份外事的。其实这就是你的本职工作,只是以前我一直在替你做,那时总担心你年轻,没有相关经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