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腮胡子看看楚天齐:“楚市长?”
“对,对,那个小年轻就是市长。那天电视上演了,清垃圾的时候就有他,我就记得他那姓挺少的,姓什么来着?”后面一个妇女站起来,边向前走,边用手点指着楚天齐。
“楚市长。”姚成钢接了茬。
“对,对。”妇女说着,已经挤上前来,“听说城里的垃圾都是他让人清的,现在城里倒是不臭了。”
在这名妇女带动下,所有人都从地上起来,围拢到近前,七嘴八舌说着:
“真是市长?”
“不是骗我们吧?”
“对,对,好像是。我就扫了一眼电视,记得那个市长挺年轻的。”
“能给人们清垃圾的官,应该还不赖。”
“市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呀。”
看到众人一窝蜂的样子,楚天齐道:“大家不要这么乱,有什么事咱们一个一个来。这么的,选五个人做代表,跟我到楼上,咱们进屋慢慢说。”
“就在这儿说吧,我们都是老百姓,可不怕这刮风扬土的。”
“就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几句话的事,就看想不想解决了。”
“别是要把带头的人抓起来吧。”
楚天齐大声说:“选代表、坐到屋里说,是为了把事情说清楚,是方便记录,也方便找资料。刚才有人说你们不怕刮风扬土,我当然也不怕。那么臭的垃圾都不怕,还能怕这个?至于有人说抓人,就更是笑话了,凭什么抓你们?我一个副市长不会专为抓人露面吧?”
“这个市长说的对,说的对。”络腮胡子说了话,“咱们还是选五个人吧。”
经这么一说,这些人不再大声吵混,而是独自扎到一堆,小声商议起来。时间不长,以络腮胡子为首的五人选了出来。
五名代表跟着楚天齐等,进了大楼。其余众人也暂时不再坐到楼外平台上,而是全都集中到楼门西侧,站在那里说笑着,门前交通恢复了。
来在六楼小会议室,双方分南北而坐。楚天齐、姚成钢、李子藤为一方,其余五名代表为一方。
楚天齐先说了话:“各位乡亲,咱们既然能坐到一起,那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一会儿说的时候,要一个一个来,不要一窝蜂,也不要总是重复一件事。我问你们,都是因为哪个项目来的。”
“我来说。”络腮胡子一指右侧一男一女,“我们仨都是因为飞天大厦。”接着一指左侧两个男人,“他们俩是因为四海商贸,楼下那伙人基本一半一半。”
楚天齐问:“那谁来介绍一下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我来说,一会要是有说的不清楚的,别人再补充。”络腮胡子道,“我叫郑大力,是市经贸委的退休人员,原来做过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我们原来住的房子,就在现在盖楼的地方。两年多以前,政府说要盖这个飞天大厦,说是这个写字楼一但建起来,能够吸引外资,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反正说了一堆好处。我们那房子当时刚进行完房改,产权人是经贸委,使用权是我们这些住户的。以前没遇到过这种事,又是政府出面,说的拆迁费用也合适,我们就同意了。经贸委领导更愿意,还帮着政府做我们工作,说是凡事有单位呢。
当时说的挺好,先给了一部分钱,个人和单位都先分了点,其余的说是一年内给清。儿女有房的,就去找了儿女,儿女没房的也都租上了房,这事早就嚷嚷上了,人们都有准备。其他住户跟我们这种情况一样,只不过就是单位不同罢了,四海商贸那里的原住户也是这种情况。
可是到一年的时候,根本就没再拿上钱,我们便找单位,经贸委主任早换了,自然不承认原来领导说过的话。我们又找有关部门,可那个零时成立的拆迁部门也早解散了。一开始的时候,人们还盘算着,实在不行的话,就去工地阻止施工。可是这个工程除了拆迁时候人挺多,自打一施工就干几天停几天,等到刚一年的时候,便彻底停了工,阻止施工显然行不通。后来我们就找市政府,好不容易见到那个副市长,副市长说的挺好,可就是不办事,一直就这么拖着。
今年年初,经贸委又并给了发改委,我们只好去找发改委,发改委领导只说知道这么一件事,再具体就不清楚了。我们也想到了通过法律途径,可是找律师一打听,必须是产权人提出才行。我们房子上的户名都是单位,单位又不出面,法律手段也行不通。万般无奈下,我们又找政府,可那个副市长经常找不到,后来找的时候已经调走,再后来市长也死了,连人都找不到。前几天才知道来了新领导,这才又来反映情况。”
郑大力说完,其他人又补充了一些,基本说的都一样。
看着人们讲的差不多了,楚天齐说了话:“我听明白了,你们之所以来市政府,是因为房子被拆迁却又没拿够钱。而且房子的产权人是原单位,有的单位不愿出面,还有的原单位已经不存在了。对不对?”
“对,对。”那五人都回应着。
楚天齐说:“我分管这项工作也才一个月,你们说的这件事情,我以前不清楚,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处理,我必须要进行详细了解,也要向上面领导汇报,才能想出具体办法。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回去,等到市里拿出具体方案,再通知你们。好不好?”
“以前市领导也是这么说的,还不是每次都说了不算?”有人搭了腔,“要是再来的话,连人也找不到了。既然你是市长,那你就给我们一个准话,什么时候能给钱。要是不解决的话,我们就不回去了,就一直等着。否则,我们就去省里上访。”
“对,对。”又有人跟着附合。
“这件事既然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别说是我这个副市长,就是市委书记、市长也不可能一下就给出解决方案,更不可能立刻就把这事解决的。郑主任以前做过办公室主任,你们几位也都是大家选出来的,自然应该很明事理。你们肯定明白凡事要讲程序,要有一个过程,尤其这种遗留下来的事,因为时间变迁、人员变动,肯定要更费时间。既然市政府让我出面,那就表示对这件事的重视,就会积极去想办法。”楚天齐停了一下,“话我已经说透了,如果你们硬要在这里等的话,我也没办法,但我不可能就这么跟大家耗着,我还有其它事要忙呢。”
听到对方这不软不硬的话,那五人面面相觑,然后扎在一堆嘀咕了几句。最后郑大力说了话:“今天楚市长能够亲自接待我们,我们非常感谢。虽然以前没见过楚市长,不过自你分管城建后,城市卫生、市容市貌都有了向好变化,尤其相关部门办事态度也积极了很多。这说明楚市长是个好官,是个办实事的官,有你这样的领导,是我们老百姓的福分。”
被当面这么夸,楚天齐略有些不好意思,忙谦虚的说:“谢谢你的赞誉,我做的还很不够,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工作。”
“我们信得过你,以后就找你了。”郑大力一笑,“老是来找的话,也太打扰你的工作,你能给我们留个电话吗?”
怪不得对方说了那么多拜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呢,这个郑大力看着长的挺粗旷,原来也挺狡黠的。现在对方拿话套了自己,楚天齐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毕竟是老百姓,又不是政府官员,楚天齐也不便计较。于是,他说道:“可以给你们留电话,就把小李号码留给你们。可以吗?”
“可以,可以。市长每天工作那么忙,又是开会又是出差的,我们给你秘书打电话。”说着,郑大力把纸笔递给了李子藤。
李子藤接过对方纸和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固定号码。
看了看纸上的这串数字,郑大力等人告辞,下楼而去。
姚成钢和李子藤跟着五人,一同下了楼。
楚天齐则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不给钱就跳楼
回到办公室不久,李子藤来汇报,郑大力带着那三十多人走了。
楚天齐马上拨打了王永新电话:“市长,他们走了,我现在去向你汇报。”
“等我电话吧,我没在办公室,一会儿就回去。”王永新声音戛然而止。
放下电话,楚天齐打开电脑,在上面修改起了一份稿子。
过了也就十多分钟,门口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楚天齐以为是李子藤,随口说了一句“进来”。
屋门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原来是房管所主任常玉州。
看到常玉州上门,楚天齐明白,对方是九月三十一日递来的《房改方案》,到今天正好三周,扣去放假那一周,也够了半个月。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音训,常玉州肯定是来打听消息了。
在楚天齐礼让下,常玉州坐到对面椅子上,开口便问:“市长,您看过《房改方案》了吧?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或调整,我回去马上就弄。”
楚天齐从抽屉取出《方案》,指着上面的一些红笔写过的地方:“这是我做的一些标注,正想找你探讨呢,你先看看。”
接过方案,常玉州认真看着,看过之后,又看了一遍,才说:“市长标记的这些确实重要。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看来还是我工作做的不细,请市长批评。”
楚天齐一笑:“批评什么?我这也是现学现卖。为了方案的事,我专门去了一趟雁云市,请同学帮着引见了几个人。这几人都是雁云房改工作的参与者与亲历者,他们向我讲述了当年房改的事,我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了好多具体事情,包括可能存在的问题。我标注的这些,是我认为可能会遇到的,但究竟操作时会不会出现,还未可知。而且这些毕竟是雁云市的经验,和我们这里是否一样,还需要你现在再论证一番。如果那些内容我们能借鉴,你再结合实情进行增减。
对了,我再提醒一下,以后的修改和调整肯定还会有,但你在调整时要记住一点,不管是哪个领导提出的建议,你都要按实际进行论证,再决定是否需要那么做,千万不要让‘唯上’思想左右,否则最后的方案就会成为四不象,根本就不具备可操作性。当然了,对于领导提出的建议,如果不能采纳的,你一定要有充分的论据支持,我们也才好向领导解释。”
“好的。”常玉州点点头,拿起了修改后的《方案》,然后又问:“市长,王市长表态没有?他支持吗?”
“《方案》我还没给他看,等我们弄的相对完善的时候,再报给他。否则领导一旦发现漏洞很多,可能会否定这件事。我已经口头向他汇报过了,也回答了他的一些询问,他表示再考虑考虑,到现在还没给答复。”楚天齐并没有实话实说,他担心现在说出王永新的真实答复,会影响常玉州的积极性。
“哦,是这样啊。”常玉州说着,拿起了那份红笔标注的《方案》,“我回去后,再好好修改一下。”
楚天齐叮嘱道:“千万记住,这份《方案》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还有你那天在我这里谈的那些内容,也不要说漏嘴。否则一旦有所泄露,不利于我们后续工作开展,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停了一下,他又说,“干脆这样,你就在我办公室,先把这份访谈笔记看看。这是我在雁云市和他们请教时记的,有不太清楚的可以问我,等到都弄明白了你再回去调整《方案》。”说着,楚天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递了过去。
“好的。”常玉州接过笔记本,走到沙发处坐下,看了起来。
正准备做手头工作,手机却“叮呤呤”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按下了接听键:“市长,我现在就过去。”
手机里传出王永新的声音:“在办公室吗?”
楚天齐回答:“在。”
“你先别过来了。我这里刚来了几个材料供应商,说是县里欠了他们材料款。我让他们过去,你具体了解一下。”王永新道。
“好的。”楚天齐答复一声,放下电话。
常玉州抬起头:“市长,要不我先回去。”
楚天齐道:“不用,一会来人的时候,你先把那份《方案》扣在茶几上,等他们一走,你再看。我这儿一天事挺多,趁着今天没有会议,咱俩把有些问题弄清楚。”
常玉州赶紧照着楚天齐说的,把《方案》扣了过去,然后在上面压上了笔记本。
……
“笃笃”,敲门声响起。
楚天齐说了声“进来”。
屋门推开,两男一女走了进来,三人径直奔办公桌而去。
最前面男人估计也就三十多,圆脸,留着毛寸短发,穿了一身棕色休闲西服,手里拿着一个棕色手包。另一个男人有四十多岁,刀条脸,人长的比较瘦,穿夹克衫,背着一个破旧的挎包。女人比较富态,三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红两色毛裙。
来在近前,圆脸男子恭敬的问:“您是楚市长吗?”
“我是。”楚天齐答了两字。
圆脸男子马上从手包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请市长多多关照。”
另两人也跟着递上名片
楚天齐看了三人名片,知道圆脸男子姓周,是做钢材生意的老板。那名刀条脸男子姓王,是水泥厂的销售经理。女人姓肖,是做机械租赁的,职务是财务总监。
把名片放到桌上,楚天齐问:“三位什么事?”
周老板先说了话:“楚市长,第一次见到您,我简单介绍一下情况。贵市的飞天大厦和四海商贸两个项目,我们三家公司都和他们有合作,我给这两个项目供应钢材。从合作开始,他们就欠我的款项,但一直给他们供应着,他们也多少给了一点钱。到工程停工的时候,我供应了一千四百多吨各式钢材,总的材料款四百九十五万,他们连零头都没给够,到现在还欠我们四百多万。我多次找他们要,也没要上,后来连人也找不到了。万般无奈下,我找市政府,当时的政府领导答应给协调,可是后来也没协调,领导就调到了别的地方。
就因为这笔钱拖着,我的那个建材点也经营不下去了,只好关了门。这还不算,那些给我供货的供应商还在催着我,跟我要债务。有两家就是我上哪他们上哪,到现在还带了十多口人在我家腻着,都腻了多半年了。近两个月我都没敢回去,就我老婆和孩子在家,我爹妈在那跟看着,怕要帐人对那娘俩不利。要是拿不上这笔钱,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了。”周老板叹了口气,不再言声。
王经理接下来说:“我们给这两个工地供应了九千多吨水泥,总的材料款是二百四十万,到现在总共给了一百万,还欠一百四十万。因为这么多材料款没有要回,这两年我的工资一分没有领上,奖金更没有。这几年效益一直不怎么好,以前就欠着工资,再加上这两年的,共欠了我四年多。我在水泥厂工作了将近二十年,老婆又没工作,上有老下有小,六口人就靠那点工资生活。水泥价格透明,利润特别低,平时效益工资更少,按月发都不够花,这一扣工资更惨了。
今年春天的时候,厂里从别处要回了几笔款项,给人们补发了以前的工资,可我就因为这些欠款,一分钱也没拿上。现在我父母身体有病,也没钱治,平时痛的厉害,就靠止痛片维持。大女儿正在上高中,因为家里没钱,营养不良,一米六五的个子,只有不到四十公斤。这还是孩子学习用功,成绩不错,有一点奖学金,学校又帮着申请了贫困补助,要不早就念不下去了。小儿子瘦的也是皮包骨,同学们都叫他‘瘦猴’。老婆不到四十,就这两年头发白了一多半。哎,要是这钱要不上,以后的日子可咋过。”说到这里,王经理眼圈也红了。
肖总监刚一张口,便语带哽咽:“工地开工的时候,我们的机械租赁公司经营时间不长,为了揽到业务,一分定金没要,就让他们把塔吊、搅拌机、钢模板拉来了。过了好几月才来要钱,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给了点,到工程停工,才给了总费用的百分之二十,就欠了八十来万。从停工到现在,按日期计算,租赁费又是二百多万。
我们租赁公司就是夫妻店,投的钱都是这些年口挪肚攒的,还跟亲戚朋友借了一些。就是这,还欠着生产厂家一些钱。后来生产厂家把我们告到法院,连本带利,再加上罚款、违约金,好多东西都被执行走了。现在这两家工地欠了我们三百来万,再加上以前的欠款,就是把整个公司搭上也还差的远呢。要不是为了万一打官司用,我们早把这个公司注销了,不过现在有那么多债务,估计也注销不了。
我们来找他们要钱,不但连人找不到,就是我们租给他们的那些设备,也有好多找不见了。这个活是我揽的,为此我可遭了大罪,回家就干仗,可没少挨打。现在我不敢回家,亲戚朋友都等着要钱呢,手机号也是经常换。我知道不能学的这么没良心,也特别理解他们,从心里觉得愧对他们,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要不到钱的话,我可真没法活了。呜呜呜……”
“对,不给钱就跳楼,我们都跳政府楼。”水泥厂王经理说着,大步跨到窗户前。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施工方不地道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做派,楚天齐不禁一惊。但他没有起身,而是腰部稍微用力,椅子后移半尺左右,同时喊喝一声:“你要干什么?”
“我,我没法活了。”王经理一手扶窗台,一手抓窗框,转头道。
常玉州快速从沙发上起身,向王经理位置靠拢。
“常所长退下。”楚天齐阻止了常玉州。
听到楚市长命令,常玉州楞了一下,然后退到沙发位置。
楚天齐淡淡的说:“王经理,我和你没有任何债务关系,没有任何促使你过激行为的动作和言行。即使你做出任何不理智举动,对你想解决的事情也没有丁点帮助。而且现场又有这么多的人证,能够客观证明这件事情。所以,你从这里跳楼毫无道理,也毫无意义。”
“王经理,你这是干什么。”周老板上前两步,抱住王经理,“你的迷糊病是不又犯了?”
“我……我……”王经理使劲摇摇头,“我这是在哪?我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