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妞妞嚷嚷的挺欢,说是要看完春晚,可是刚十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父亲、母亲、姐姐也没有看完,只有楚天齐和楚礼瑞坚持看到了最后。春节晚会节目非常不错,好几个歌舞、相声、小品,都是围绕着新千年的主题,充满了喜庆与幽默。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全家都起床了,在院里点着了熊熊燃烧的旺火。燃烧的木柴噼啪做响,小院里两米多高的火柱,看上去非常壮观。众人都伸出双手烤着旺火,希冀驱除邪气,带来旺运和身体康健。
有半尺多厚的积雪护着,一点也不担心失火、放荒。一边烤着旺火,一边燃放着花炮、鞭炮、“二踢脚”,整个小院里充满了孩童嘻闹、大人说笑的声音,和不时燃放的花炮声。美丽的烟花,带着彩色尾巴,在天空炸响,幻化成各种形状,整个村子都被包裹在一片喜庆氛围当中。
放过鞭炮,院里的旺火还没有最终熄灭,全家都回到屋子里,喝着红糖水,吃了一些点心。妞妞在向大家拜年后,拿上压岁钱,继续睡觉去了。躺下的时候,仍然把用红包装着的压岁钱放到枕头下,才安心睡去。
大人们开始包饺子。在包饺子过程中,大家不再提起一年中的劳作与辛苦,也不再提起生活中的那些繁琐之事。全家人议论的都是关于过年的话题,或是这几天发生的趣事,也有关于吃到饺子里硬币数量的猜测。
早上吃饺子的时候,吃出最多硬币的,当然是妞妞,还有她的姥爷楚玉良。妞妞天真的炫耀着自己的“战果”,并用言语“羞臊”着两位舅舅,引得众人不住的发笑。楚玉良当然不会单纯的认为,吃出硬币是自己的运气极佳,但仍然难掩那种喜悦,甚或带着一丝激动。
吃过饺子后,楚家哥俩仍然是按照老传统,去向村里的长辈拜年。这些老者接受着他们的祝福,同时更多的是对楚家人,尤其是对楚天齐由衷的叹服和称赞。尤其在柳三爷家的时候,柳三爷更是向楚天齐伸出大拇指,连夸他记着乡亲们的嘱托,踏踏实实的为大家做了好多事情。面对这种情况,楚天齐只得尽力喝下乡亲回敬的美酒,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和谦虚。一圈转下来,楚天齐和楚礼瑞两人已经喝得有些晕头转向。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哥俩互相掺扶着,回到了家里。
……
今年,来家里拜年的“小年轻”多了好多,他们都向楚玉良夫妇送上了新年的祝福,并祝楚大伯、楚大叔、楚爷爷身体早日康复。一些平辈和长辈也过来问候,希望楚大夫能够恢复如初,继续为大家诊治疗伤。
每当家里来人的时候,楚天齐哥俩就要和对方寒暄,并做着迎来送往的工作。多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柳大年是和村主任一起来的,一进门,柳大年就向老哥楚玉良奉上了一萝筐的祝福,让楚玉良本就因为喝酒而泛红的脸颊更加红*润,甚至泛着亮光。当然了,二位柳林堡的村首长,自然要向乡领导送上好多拜年磕的,并提前约请楚副乡长参加他们的赴宴邀请。楚天齐知道肯定推脱不过,于是答应初四下午去柳大年家,初五下午去村主任家里。二人得到乡领导的准确答复,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柳大年前脚刚走,柳文丽就来了,楚天齐知道,她是故意和柳大年错开时间的。否则,听着自己父亲说的那些过于客套的拜年磕,柳文丽肯定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在聊天的过程中,楚天齐从母亲口中得知,那个教书的小伙子和柳文丽处的很是融洽。柳文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是脸却红了,这其实已经表明她的意思了。
柳文丽还没走,又有人来了。一拔接一拔,一茬连一茬,老楚家一时门庭若市。楚家人也是频繁的在屋里、屋外往返着,迎送着这些乡亲们。尽管大家没有轻闲,但心里仍然很高兴,这说明家里有人气。尤其是尤春梅感触更深,她知道自己家在村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了,和刚到村里时的凄惶境况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喝的晕晕乎乎的楚天齐,本想小睡一会儿,怎耐人缘爆棚,拜年电话是一个接一个,他也只能尽量强打精神,接下了大家的祝福。其实在他向长辈拜年的过程中,电话已经接了不止一次了。睡二觉的愿望是要落空了,楚天齐干脆放弃了这个幻想,主动打出了好多电话,向对方说上一句“过年好”。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初一到初三这三天在家里吃饭,其余的时间,楚家爷仨几乎都是出去吃请。其实,在农村就是这样,每年正月,都是亲戚朋友,乡里乡亲互相走动的时间。只不过,楚家做为外来户,没有什么亲戚在当地,自然这些走动就要少的多。随着楚玉良一家渐渐赢得了乡亲的认可,尤其是楚天齐在乡里当官后,这种走动就更加频繁。只不过,去年的时候,楚玉良一直身体不方便,所以这些活动也就取消了。
……
和工作比起来,参加乡亲们宴请这种事,要清闲的多,也过的很快,转眼就到正月十二了。楚天齐谢绝了好多人家的邀请,准备今天在家里休整一天,明天好去乡里值班。
吃完早饭,母亲、姐姐洗锅刷碗,楚礼瑞带着妞妞出去玩了,楚天齐到西屋陪着父亲聊天。
刚没说几句,外屋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母亲和柳大年对话,随后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只是楚天齐万万没想到他会来。容不得细想,他一挑门帘,迎了出去,差点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黄书记,您怎么来啦?”楚天齐向来人说道。
来人正是青牛峪乡党委书记黄敬祖,他伸出右手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楚天齐急忙双手握住黄敬祖的右手,忙不迭的道:“哪能呢?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两人松开手后,紧随其后的蒋野也过来,和楚天齐握手,互相拜年。
“我是来看楚大叔的。”黄敬祖对着楚天齐道。
“书记,这屋请。”楚天齐忙道,并走前一步,挑起了西屋的门帘。
黄敬祖快步进了西屋,一眼看到了炕上的楚玉良。楚玉良刚才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已经由炕里边挪到炕沿边上了。
黄敬祖上前一步,躬着身子,双手握住了楚玉良的右手,摇晃着:“楚大叔,我来给您拜年了,来的有些晚了,您不要见怪。”
“黄书记,这是哪里话?您贵为乡书记,能来看我一个老农民,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能见怪呢。”楚玉良客气道,“黄书记,请坐。”
黄敬祖坐到了炕沿上,一只手还拉着楚玉良的右手。楚天齐请蒋野坐到了椅子上,自己也陪坐在一旁。
此时,尤春梅已经把沏好的热茶,端了进来,放到了黄敬祖旁边炕上,说道:“黄书记,慢用。”
黄敬祖点头,说了声“谢谢”。尤春梅笑了笑,走了出去,很快把另一杯茶放到了蒋野旁边的炕上。
“楚大叔,您舍己救人的事迹,真是太感人了,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黄敬祖诚挚的说道,“现在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啊?”
“托您的福,现在好多了。我生活已能自理,就是每次走路的时间还不能太常,有时候说话也不太利索。”楚玉良回答,“黄书记,您那么忙,还来看我,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楚大叔,您要这么说就见外了,只要您不怪罪我来的晚,我就感激不尽了。”黄敬祖说道,然后把头转向蒋野,“蒋副乡长,去把车上的东西拿来。”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递向蒋野。
蒋野答应了一声“好的”,接过钥匙,向外走去。
楚天齐略一迟疑,向着黄敬祖说道:“书记,您先坐着,我和蒋副乡长一块去。”
黄敬祖点点头,说了声“好的”。楚天齐走出了西屋。
楚天齐来到外面,看到一辆越野车停在外面,显然不是那辆现代车。越野车里放了满满当当的东西,除了后备箱,连车后座上也放了。楚天齐不知道哪些该拿,哪些不该拿。于是,他就等在车旁,蒋野递给什么,他就拿什么。
来回跑了三趟,把车上的东西拿走了一多半,才算结束。蒋野没有继续进屋,而是站在院门口,倒背着手欣赏门上的对联。
楚天齐刚进到屋里,黄敬祖就松开了楚玉良的手,要告辞了。楚天齐真诚的请黄敬祖留下吃饭,黄敬祖以“还要走访他人”婉言谢绝了,并把一个信封硬是塞给了楚玉良,说这是他个人的一点心意。楚天齐代替父亲一再推辞,黄敬祖一边挥手,一边已经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
黄敬祖和蒋野走了,可以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却给楚天齐留下了疑问:他为什么要来?
从父亲受伤住院,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黄敬祖也偶尔问起过,但从来就没有要来探望的表示,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但送来了那么多东西,还把一个装有五百元的信封留了下来。他是要修好?还是要……
楚天齐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去想了,反正人家上门拜年,这表示的是一种尊重和礼貌,自己不能把人家想歪了。
想到黄敬祖的登门拜年,楚天齐忽然觉得有一些失礼。因为在大年初一那天,他也给黄敬祖打过电话,准备拜年,可当时对方手机没打通,他后来也就干脆没有再打。比起今天书记的造访,自己显然没做到位。
第三百四十三章 心碎的天鹅
正月十三早上,楚天齐坐班车到了乡里,开始值班。他被安排的正常值班时间,是从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五,共三天。正月十六、十七两天是乡长宁俊琦值班,如果她有事不能来的话,就由楚天齐代劳。
楚天齐到的比较早,他到乡里的时候,刚刚七点多。来到办公室,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他脱掉外面厚重的衣服,打扫了一遍屋子卫生。忙完这些,沏了一杯茶,静静的喝了起来。
不一会儿,派出所赵刚、土地所朱成国、副乡长蒋野陆续来到楚天齐办公室,向代班领导楚天齐报到,杨大庆是将近中午的时候到的。众人人在到楚副乡长办公室的时候,主要就是报个到,拜个晚年。现在还没正式上班,人们互相之间说的更多的是过年的话题,至于工作的事情,还是等着正式上班后再说。
就这么几个人,乡里没有正式开伙。值班这几天,大家轮班坐东,互相请了请。在值班期间,楚天齐去刘文韬家吃了两顿饭,他也正好把给刘文韬儿子的压岁钱送了过去。
值班这几天,乡里挺太平,包括村里也没有出什么事。可能是放假的缘故,大家的心还没有收回来,就连楚天齐也是心不在焉,没有怎么办公。白天的时间糊里糊涂就过去了,吃完晚饭后,要不打打麻将,要不就是看看电视。
……
正月十六这天,宁俊琦没有来,楚天齐也就没有询问,而是继续值他的班。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楚天齐正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的吸着烟,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他抬头看去,透过玻璃,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楚天齐赶快起身,走了过去,拉开屋门,说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俏皮的道:“来看看你呀!”
刚刚进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河西日报社记者——欧阳玉娜。她身穿一件米色呢绒大衣,头戴一顶紫色鸭舌帽,既婷婷玉立又气质高雅。柳眉弯弯,皓齿明眸,她的五官依然还是那么精致。只是她眼窝有些深,颧骨也突出了一些,显得很是清瘦。
“楞着干什么,是不欢迎吗?”欧阳玉娜看着呆楞在当场的楚天齐,说道。
楚天齐忙不迭的说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并且伸出了双手。
欧阳玉娜微微一怔,把自己的一双玉手伸了过去。
看着如羊脂玉般的小手,楚天齐才意识到,自己握手的举动,太唐突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玉手,又马上松开了。
看着楚天齐的糗样,欧阳玉娜“咯咯”直笑,忍不住逗弄道:“楚大乡长,小女子手上有毒吗?看把你吓的。”
“没,没有。”他尴尬的搓着手,说道,“你请坐。”
欧阳玉娜笑着,脱掉了米色呢绒大衣,放到楚天齐手中,说道:“请楚大乡长帮忙放一下。”
当欧阳玉娜脱掉大衣的时候,上身露出了雪白色的羊绒衫,腿上是一条紧身黑色弹力裤。整个身材玲珑有致,凹凸立现,楚天齐一时楞在那里。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欧阳玉娜另一只手从头上拿走了鸭舌帽,满头青色黑瀑披散开来。
“快点呀。”欧阳玉娜一边说着,一边把帽子也放到了大衣的上面。
楚天齐回过神来,答了一声“好的”,双手拿着大衣和帽子,奔向屋子里西北角处,把大衣和帽子挂在了靠着墙边的衣架上。
他回过头的时候,欧阳玉娜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正看着自己微笑呢。他忙找来干净杯子,沏了一杯茶水,放到了她面前桌子上,说道:“请用茶。”然后,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欧阳玉娜很淑女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楚天齐问道。
“我看到了好笑的人,当然要笑了。”欧阳玉娜回道。
楚天齐知道她在笑自己的手足无措,脸一红,岔开了话题:“你从哪来呀?怎么又一下子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欧阳玉娜面色一黯:“我从尚礼县而来,有个采访任务完成了,特来拜访一下楚大乡长。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理我了,大过年的连个电话也没有。”
“我,我……这不是……你家里不是不让你和我接触吗?”楚天齐支吾半天,给出了答案。
“那你是怎么想的?”欧阳玉娜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道。
“我……我尊重你们家的想法。”楚天齐低着头道,“他们也是为你好。”
“尊重?你是在逃避吧?”欧阳玉娜追问道。
楚天齐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拿你当小妹妹,而且我们也不适合。虽然现在不讲究门当户对了,但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他的理由给的有些牵强,其实他一开始是没朝那方面想,他觉得欧阳玉娜对他主要是感激。等后来他的心里彻底放下孟玉玲的时候,宁俊琦已经在他心里迅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当然,从那次市纪委事件后,他猜出了欧阳玉娜的家庭背景,所以也就正好给自己找出了合理的理由:差距过大。
“你是说我的家庭吧?那你是很在乎了,很在乎女方的家庭非富即贵了?”欧阳玉娜带着颤音问道。
楚天齐重重点了点头,做了回答。
“我明白了。”欧阳玉娜点点头,“那要是别人的家庭也是这种情况,或者是超过我的家庭,你也会这么想吗?比如宁俊琦。”
“这……我从来没有想过。”楚天齐撒谎道。哪是他没有想过?他猜到欧阳玉娜的家庭情况后,也曾经做过假设,假设宁俊琦的家庭也是这样的,他该怎么办?当时,他没有给出自己答案,就选择略过了。今天,当欧阳玉娜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里明白,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宁俊琦的家庭也不一般。那自己该怎么办呢?他没有答案,只能这样模糊的回答。
“你在自欺欺人,你知道我的心吗?这次为了能到这里找你,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心思吗?”欧阳玉娜质问道,“我要你回答,你真是因为我的家庭才这样?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过我?”
楚天齐面对着欧阳玉娜的咄咄提问,叹气道:“好吧,那我回答你。几年前的那次相遇,我只当做是一次偶然,根本就没想过还会见面。两年前,在欧阳主任那里见面后,你们帮助了我,我就当成了你对我曾经帮忙的回报。至于你后来对我的一再帮助,我都认为是你对我心存感激,我没有往别处去想。等到后来,我猜到了你家庭的情况后,我更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你好比一只天鹅,而我就是一只普通的山鸟,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圈子里。”
“你骗人。”欧阳玉娜带着哭腔道,“你记住你说的话,我倒要看看,你和别的天鹅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仍然把自己当做一只普通的山鸟而敬而远之。”说完,呜呜的啼哭起来,她的心都要碎了。
楚天齐劝也不是,不劝更不是,急的一个劲在地上来回的踱步。
忽然,欧阳玉娜站起身来,来到衣架前,穿上呢绒大衣,戴上帽子,向外跑去。
看着满脸泪痕的“天鹅”夺门而出,楚天齐略一楞怔,匆忙向外追去。当他追到前院的时候,欧阳玉娜已经拉开车门,正要上车。他在后面急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还说什么?”欧阳玉娜哭泣道,然后迅速钻进汽车,关上了车门。
楚天齐来到车旁,一只手拉着门把手,一只手拍打着车窗,嘴里说着:“下来,有话好好说。”
欧阳玉娜哪听他这些?根本没有开车门,也没有下来,而是发动了汽车。
这时,一个人匆匆向这里走来。她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使劲挥动着,嘴里喊着:“等等,等等。”
楚天齐看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乡长宁俊琦。
宁俊琦快步到了车旁,把行李箱给了楚天齐,并白了他一眼。然后,拍打着车窗道:“玉娜,什么时候来的?赶紧下车,有话好说。”
欧阳玉娜已经伏在方向盘上,哭的更厉害了,“呜呜”声透过车窗传了出来。宁俊琦站在车外不停的劝说着,可欧阳玉娜依然是一个劲的哭个不停。
“你先回办公室吧。”宁俊琦对着楚天齐道。
楚天齐看了看车里伤心的“天鹅”,又看了看身边的宁俊琦,向宁俊琦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