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几年再见儿子,胡氏高兴坏了,丁文志刚坐下来就给沏了茶,又问他饿不饿,她去捣鼓点吃食。
丁文志笑道:“那就劳烦娘了。”
“你这孩子。”胡氏心头高兴,“娘成天盼着你回来呢,天天想着给你做饭,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胡氏说完,系上围兜就去了厨房,廉氏带着丁安生走进来,见到堂屋坐着的小叔,问候了几句,又指了指一旁的小不点,说:“这是安生。”
廉氏一边说,一边对丁安生道:“安生,那是你小叔叔,快叫小叔。”
丁安生走过去,一开始不好意思喊,见丁文志从书篓里掏出糖块来,这才肯开口,甜糯糯地喊了一声,“小叔叔。”
丁文志浅浅一笑,摸摸他的脑袋,把糖块给他,看了一眼廉氏挺着的大肚子,心知大嫂这是有二胎了,随口问了句,“大嫂,大哥呢?”
廉氏道:“晓瑜妹妹的果园那边需要人手,苗老头给请去了,看样子怕是天黑之前都回不来。”
丁文志了然。
男人不在,廉氏没好意思跟小叔坐在堂屋里,把丁安生交给他,说:“我去灶屋帮娘做饭。”
到了灶屋,胡氏一听她的来意,瞅一眼她那大肚子,说:“你快别折腾了,堂屋歇着去吧,对了,你们两口子不是想送安生去开蒙吗?文志回来了,让他帮忙指点着,没准儿将来我那大孙子也能考中呢?”
廉氏失笑,“娘以为考功名跟种庄稼一样简单呢,十年寒窗苦读,名落孙山的大有人在。”
胡氏坚持,“小鱼丫头在那会儿不是常说让咱们将来也飞出这山沟沟里去吗?别看我那大孙子他爹没出息,没准他爹的才华都遗传到他头上去了,你赶紧的,回去让你小叔帮着指点指点,将来能考中更好,不能考中也能认几个字儿,总比世世代代往地里刨食来得强。”
廉氏心思微动,没再和婆婆争论,慢慢踱步回了堂屋。
丁安生这会儿正黏在丁文志身上,小家伙贪嘴,见小叔叔带了好吃的回来就挪不动脚了,眼珠子滴溜溜转,时不时地往丁安生的书篓里瞟,就是没敢动手去翻。
廉氏进来以后,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丁安生立马规矩下来。
廉氏笑看着丁文志,“马上就秋闱了,文志这次是回来考试的吧?”
“嗯。”丁文志颔首,离家太久,在外面结交的都是同窗,平时说话随意些,突然回到家里,却是找不到什么话题跟大嫂聊了,因此廉氏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弄得廉氏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想到婆婆的嘱咐,廉氏又想到小叔这次去省城考试也没个准儿,万一考上,来年还得去京城参加春闱,留下来指导自家儿子的时间可不多,索性硬着头皮道:“那个,文志啊,我和你大哥准备送安生去开蒙,你看有没有空,什么时候帮忙指导一下他。”
丁文志听说小侄要去开蒙,心中欢喜,说:“最近这几日都有空,我找个时间教他吧!”
廉氏问:“那这么一来,会不会耽误你读书?”
丁文志道:“在国子监的时候,该读的都读的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更何况,考前不宜太过紧张,适当放松也挺好。”
廉氏放下心来,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说:“嫂子没去过京城,也没见识过国子监什么样,比县学气派多了吧?”
“气派。”丁文志如实道:“不过我更看中的是里面授课的先生们,有几位是当朝大儒,学问可比咱们小地方的夫子强多了。”
廉氏哪怕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地方的妇人,目光比不得男人长远。
她其实有自己的私心。
当年丁家还在白头村的时候,为了供丁文志读书,家里紧衣缩食,有邻里私下劝她想清楚,读书人最费钱,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哪怕买最次的,一年下来也要不少银子,他们两口子以后还有孩子要养,公公虽然担了个里正的名,却是个两袖清风的小村官,压根没什么油水,还得靠地里刨食来糊口。二老那把年纪,能耐不了几年,到时候供小叔念书的事儿还得落到他们两口子头上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说,丁文志将来也不一定就能考上,万一年年落榜,那之前花出去的银子就等同于打水漂了。
当时廉氏是犹豫过的,夜里同自家男人商量了一下,遭了丁文章的呵斥,说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哪怕自家少吃两口,也得供文志读下去,爹那一辈就没落了,总不能到他们兄弟这里还出不起个读书人。
从那以后,廉氏就把这事儿藏心里,再也没敢提出来。
所以她是日盼夜盼,盼着小叔能考中,不说回本什么的,起码让小叔帮扶一把自家儿子,要是她的儿子将来也能考中,那她可就是秀才娘或者是举人娘了,有机会去外面长长见识。
丁父前头把儿子迎进门就忙去了,挨近黄昏才回来,丁文志问他怎么当了镇长还这么忙,丁父道:“这不是秋收了吗?忙着征税呢!”
廉氏忙给公公倒了杯茶,丁父接过,看向丁文志,“你几时动身去省城?”
“就这两日。”丁文志道:“因为还得去县学找之前的同窗,路上可能耽搁的时间久些,早早出发比较保险。”
丁父点点头,“去国子监读了几年,见识不一样了吧?”
丁文志“嗯”一声,“以前从没出过省城,所见所闻都比较狭隘,去京城就不一样了,旬考月考和年考,常常能接触到时政,授课的老先生们又都是学识渊博的人物,偶尔不懂的去问问,能得到很多点拨和感悟。”
丁父心中满意,虽然还没中举,不过他对这个小儿子期盼挺高,当年丁文志被举荐送入国子监,府学那边还专门来人道贺,说丁家养了个好儿子,能入国子监的生员可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去打磨几年再回来乡试,一准能中。
这句话,丁父记到了如今。
不过也只是心里想想,嘴上倒不敢逼迫儿子,毕竟他自己以前就读过书,知道临考前压力大,这时候想法子让儿子放松才是正经,你要跟他说考场上的事,反倒引得他焦虑不安。
饭菜上桌的时候,丁文章也回来了,他是去果园帮忙,一身的泥,见丁文志在,不好意思邋遢,洗了把脸后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出来,脸上笑呵呵的,“文志回来了?”
“大哥,快坐。”丁文志道。
丁文章坐下,廉氏给他盛了饭。
丁文章也顾不上吃,就喜滋滋地看向丁文志,问他,“京城大不大,听说国子监里面的老师有些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同窗们都好相处不?”
丁父瞅他一眼,“有什么话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吗?文志回到家只喝了几口茶,都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丁文章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文志,你快吃,娘炖的鸡可香了。”
丁文志含笑,低下头吃饭。
饭后,廉氏帮着婆婆收拾灶屋去了。
丁家父子三人坐在堂屋里,话题都是围绕丁文志在京城时的生活状况展开的。
丁文章从来没去过京城,很是好奇,“文志,你仔细给我说说呗,京城有多繁华?”
丁文志摇头道:“其实我去了那么多年,多数时间都在学堂里念书,很少外出,偶尔去买些笔墨纸砚,也没逛远,所以说不太上来,不过京城的确是比咱们这儿繁华多了。”